馮哲過來，向楊天松叉手道：“將軍，剛得到的消息，王知州已經(jīng)派兵來了！聽說是解立農(nóng)帶了大軍回來，昨天已經(jīng)進了汝州。我們?nèi)羰亲叩寐?，只怕就被他追上！?/br>
    楊天松道：“怕什么！到這里，他們最少要一天時間。今日我們且去寶豐縣城，找些財貨，明日再南下。汝州待不得了，且去南方找條活路！”

    馮哲猶豫一下，才道：“將軍，走哪條路南下？若是去南陽，當走魯山關。若去唐州，就要經(jīng)過葉縣。葉縣和魯山縣都有兵將駐扎，只怕不好走?！?/br>
    楊天松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今日且去寶豐城里快活！我們不足百人，哪怕翻山路，哪個還能攔住我們？此去向南再沒有人阻攔，正是天高任鳥飛！”

    馮哲聽了，不敢再說，只是心里有些擔憂。走得慢了，被追來的解立農(nóng)趕上，可就沒了活路。

    寶豐縣的官吏早已經(jīng)逃走，城門都沒有看管。楊天松帶著屬下，大搖大擺進了城。沿街的店鋪都被告知，立即準備錢財，中午的時候來收。哪家店鋪少于十貫，就要殺人放火。

    到了縣衙前，只見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青年人坐在左側地上，冷冷看著眾人。

    楊天松道：“嗐，這里還有一個不怕死的！來個人，去問問他，在這里干什么的！”

    馮哲道：“不必問了。這個人在汝州可是有名氣。此人名叫方孟晨，金人來的時候一家逃出去。結果知州來了，收了他家一些地。此人堅持不賣，就告到衙門來。結果知州不理他，他就在衙門前，幾個月不走。天天在這里寫榜，向人訴苦，算是寶豐一景?！?/br>
    楊天松道：“聽說過，這是個有趣人兒。對了，我們起兵，軍中應該有個識文斷字的，何不就招了他入伙？派個人去，讓他到衙門里與我說話?！?/br>
    下面士卒應諾。幾個人上去，擁著方孟晨進了衙門。

    到了衙門里，楊天松到廳堂后面坐了?？粗旅?，對眾人道：“這公堂之上，果然不一般。現(xiàn)在我看你等，直如螻蟻一般！做官，做官，怪不得世人都要做官！”

    說完，指著被押進來的方孟晨道：“你上前來，與我說話！”

    士卒推了方孟晨上前，讓他老實答話。

    楊天松道：“你是個妙人兒。汝州上下，哪個敢跟知州作對？你就敢。知州不理你案子，也不趕你走，你竟然就在這里待了數(shù)月。有這份恒心，將來必是干大事的！我們這些人起自軍旅，可惜自小大字不識一個，許多事不方便。從今天起，你便隨了我，將來必然有大富貴！”

    方孟晨冷聲道：“我自小讀的圣賢書，如何會與你們這些反賊一起作亂？我來告官府，是他們不理我主人家，就私買了我家地去，于理于法不合?？刹皇且旆??！?/br>
    楊天松笑道：“現(xiàn)在天下大亂，哪個與你講禮法？此時的道理，就是手中的刀槍。爺爺現(xiàn)在不少兵馬，人人有刀，我就是這里的道理！”

    方孟晨道：“大宋立國百余年，海清河宴，你以為還是五代亂世么？那時兵馬強馬壯為天子，現(xiàn)在可不是！你縱然猖狂一時，也很快就被剿滅！”

    “哈，哈，哈——”聽了這話，楊天松不由大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方孟晨。

    笑了一會，楊天松才道：“你如說話，我本該亂棍打死你。可惜，爺爺什么都好，就是不識字。對你們這些讀書人就不能那么粗暴。罷了，抓你在軍中，看你能硬氣到幾時。想好了，做我的軍師?！?/br>
    方孟晨朗聲道：“那你不如殺了我！我自小讀圣賢書，豈會違法作亂！”

    楊天松大笑?？粗車氖窒碌溃骸斑@廝真真是個妙人！說不會違法作亂，卻在寶豐縣衙外，告了幾個月的狀。讓你造反，就又說出這么多道理來！”

    說完，吩咐把方孟晨綁了，出城時一起帶走。什么讀書人氣節(jié)？刀槍之下，就當個屁放了。自己都不必給苦頭給他，餓上兩頓，自然就從了。

    從鋪子里搶了酒rou，楊天松一行人就在縣衙里，大吃大喝。等到酒足飯飽，出了縣衙，沿著街道店鋪收錢。把錢收一遍，又從城門處殺起，把城中搶了一遍。不管是店鋪還是普通的人家，只要看著家境殷實，亂兵就進去。金銀寶貨全搶了，有看著不順眼一刀砍了。

    等到下午，在片罵聲和哭聲中，楊天松帶著部下?lián)P長出了寶豐。

    趙洛鎮(zhèn)外的汝河岸邊，解立農(nóng)正在帶軍急行，一騎快馬迎面奔來。到了跟前，騎士下馬，道：“將軍，楊天松今天搶了寶豐縣，殺人放火，傷人無數(shù)。下午時分，從寶豐縣出來，向葉縣去了?！?/br>
    解立農(nóng)詳細問了探馬情報，不由皺起眉頭。自己雖然日夜兼程，奈何總是落在楊天松后邊。自己明天午時才能趕到寶豐，那時楊天松就到了葉縣城外了。

    想了想，解立農(nóng)道：“快馬去葉縣，讓守軍死守城池！只要守上一兩日，我大軍就到了！楊天松這廝作惡多端，讓他跑了，如何回去向知州交待？”

    探子稱諾。撥轉馬頭，急馳而去。

    解立農(nóng)看看天邊的斜陽，道：“今日就在趙洛鎮(zhèn)外宿營。明日兼程趕路，一定要在后天上午之前到葉縣！楊天松這廝，搶了汝州，又破了寶豐，不能再讓他在葉縣行兇！”

    手下士卒應諾，準備宿營。

    出了汝州，楊天松又搶了不少村子。直到了寶豐境內(nèi)，因為許多新建的村子，或是窯工，或是軍人家眷，他們敢組織起來戰(zhàn)斗，楊天松怕被纏住，才不敢搶掠了。

    數(shù)十人穿州過縣，在宋朝不是什么稀奇事。由于地方武備不修，數(shù)十人的軍隊，地方州縣就沒有了辦法，只能予取予求。后世大名鼎鼎的水滸好漢們，歷史記載也是幾十人，縱橫幾路數(shù)十州。直到京東路的名臣張叔夜，才招降他們。

    楊天松不足百人，看起來人數(shù)不多，前方大部分地方都擋不住他們。如果不是解立農(nóng)在后追趕，可以輕松攻破州縣，一時奈何不了他們。

    解立農(nóng)現(xiàn)在一是怕楊天松再破葉縣，再就是出了葉縣，就不是王宵獵汝州轄境，自己不好再追下去了。讓楊天松如此逃出生天，解立農(nóng)著實不甘心。

    第120章 小路

    王宵獵吩咐手下連夜收拾繳獲的物資，派人看住俘虜，一直忙到天亮。

    勝利之后，翟琮便就過了伊河，向翟興報告戰(zhàn)勝楊進的消息。楊進雖然沒有死，被殺散了，勉強可以告尉翟進的英靈。

    到了天亮，翟琮與翟興一起帶了五十余人過了伊河，來見王宵獵。

    雙方見禮畢，王宵獵請翟興父子就座。

    翟興道：“知州不辭辛苦，昨晚連夜攻楊進，終于將其殺散，可算是神勇！”

    王宵獵道：“太尉過眷了。只是一時楊進準備不及，被殺散了而已?？上н@廝力大無窮，著實是神勇異常。又是在夜間，無法用弓箭對付，讓他跑了?！?/br>
    翟興道：“聽說楊進向南而去，進了群山。不知知州要如何處置？要不要追擊？”

    “自然是要追的。這廝鬧出這么大動靜，怎么容他逃竄?！闭f到這里，王宵獵停頓一下?！霸谖蚁雭?，太尉必然也不會放過他。這樣吧，為了免麻煩，若是楊進逃進河南府境內(nèi)，便由太尉去追如何？”

    翟興急忙點頭：“如此最好！——若楊進逃進汝州境內(nèi)呢？”

    王宵獵道：“楊進南逃，無非是兩條路。一條是走伊陽，循山路經(jīng)欒川去內(nèi)鄉(xiāng)。另一條路，是走魯山縣，經(jīng)魯山關去南陽。若走伊陽，便由太尉去追。若走魯山縣，就由我追。魯山本有駐軍，楊進想走那里可不容易?，F(xiàn)在他是喪家之犬，很可能會走伊陽了。”

    翟興有些為難。自己兄弟翟進被楊進所殺，與他可說是仇深似海，必欲殺他才甘心。可看王宵獵的態(tài)度，他不進自己的河南府，可也不允許自己進他的汝州。想了又想，才點頭道：“就依知州所說！”

    “本該如此！”王宵獵也有些高興?！拔以谶@里再駐兩三日，打聽了楊進的去向，便就立即帶兵回汝州去?，F(xiàn)在州里不太平，不能夠在這里久呆?！?/br>
    翟興知道，王宵獵在這里再駐兩天，除了探聽楊進去向，更重要的，是要把從楊進那里繳獲的物資搬運回汝州。這一個勝仗是王宵獵打的，自然不會跟翟家軍分戰(zhàn)利品。

    不過翟家是大家族成軍，本就不像其他軍隊那么依賴戰(zhàn)爭中的繳獲，沒有異議。

    得到肯定答復，王宵獵很高興，吩咐屬下殺豬宰羊，款待過來的翟興等人。

    王宵獵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但這個時候，戰(zhàn)利品對自己很重要。楊進席卷一州的人力物力，不但有大量物資，還有大量人口。此時王宵獵缺的，就是人口。

    此時汝州，包括汝州周圍，都是地廣人稀。而且地理位置優(yōu)越，土地肥沃，只要有足量人口，就可以發(fā)展起來。數(shù)萬人，對于汝州來說，是很大的力量了。

    南邊九皋山的一個小村子里，楊進坐在火堆旁，看著周圍群山，不住口地飲酒?，F(xiàn)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向沿伊河溯流而上，去攻伊陽縣城。而后沿山間的道路，去攻鄧州的內(nèi)鄉(xiāng)縣。而后不管西去商州，還是東下鄧州，都是條出路。第二條路，就是東去魯山縣。從那里南下魯山關，攻南陽。

    后世的南陽地區(qū)，此時大部歸鄧州管轄。鄧州是望州，武勝軍節(jié)度，南陽郡。此時有用郡名稱呼地方的習慣，如河南府經(jīng)常被稱洛陽，鄧州有時也被稱南陽。鄧州之下，有南陽縣，就是后世南陽，正處在魯山關的出口不遠處。

    正在這時，一個士卒匆匆跑來，向楊進叉手：“大王，那邊有幾戶百姓，說是有要事相告?！?/br>
    楊進道：“什么鳥百姓！來咶噪我！一刀剁了，煮了你們吃rou！”

    士卒急忙道：“大王，里面有一個人臉熟，曾來過軍中?！?/br>
    楊進聽了才道：“那便喚他們過來！”

    不多時，士卒帶了幾個人過來。走在前面的，楊進認得，正是前些日子找過自己的方又明和程押司兩人。兩人找過自己，說是要回汝州造反。結果不知消息如何，自己就先敗了。

    到了跟前，方又明和程押司一起行禮。

    楊進道：“你們兩個撮鳥，說是要回汝州造反，奪了汝州城給我。幾日不見動靜，怎么今天又跑了來？莫不是沒了活路，要來投奔我？”

    方又明道：“大王可是冤枉我們！回去之后，我們找了一個叫楊天松的軍校，奪了軍權，已經(jīng)把汝州城拿下來了?？上钐焖赡菑P聽說大王境遇已經(jīng)不好，不肯來投奔，自己帶著兵東去了。沒有辦法，我們拼了命來追趕，終于追上大王?！?/br>
    楊進斜著眼看著兩人，似笑非笑，沒有說什么。

    方又明和程押司的心都提到了噪子眼，生怕楊進翻臉，殺了自己兩家。這個混世魔王，殺人絕不會眨眼。而且說要煮了兩人，那就真要用開水煮了。

    過了好一會，楊進才道：“你們既已奪了汝州城，可算是忠心了。既然沒地方去，以后便就隨在我的身邊。以后有了富貴，保你們兩人穿金戴銀！”

    聽了這話，方又明和程押司長出了一口氣，兩家性命可算保住了。

    方又明道：“大王，后方有王知州和翟家的追兵，不知下一步哪里去？”

    楊進道：“我也正在思索。翟家在鳳陽山寨，離洛陽不遠。我若沿伊河逆流而上，去取伊川，沒有人能阻擋。不過若是翟家沿伊河追來，就只能走山路去內(nèi)鄉(xiāng)了。路程又遠，都是山路，這一路上必然不容易?？扇羰亲唪斏疥P，又有魯山縣攔在那里。打下魯山縣倒不難，可恨王宵獵大軍追在后面！”

    方又明道：“走伊河去內(nèi)鄉(xiāng)，都是山路，難以行走。還是魯山關的好?！?/br>
    楊進道：“你這廝真是廢話！若不伊河難走，我又何必猶豫！”

    方又明道急忙道：“大王，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小的是說，走魯山關，不一定要打魯山縣?！?/br>
    “哦，不打魯山縣，如何進魯山關？”楊進看著方又明，立即來了興趣。

    方又明道：“魯山縣城西，有處湯谷。那里地下涌出的水其沸如湯，自古以來，不知多少名人雅士去那里泡湯——”

    楊進不耐煩地道：“我現(xiàn)在尋路而逃，哪里有那個雅興？再者說，爺爺不喜歡那調(diào)調(diào)！”

    方又明忙道：“小的意思，是這里有路到湯谷。到了湯谷，又有路去三鴉口。雖然是山路，卻比伊河好走多了。到了三鴉口，就繞過了魯山縣城，直入魯山關?！?/br>
    湯就是后世溫泉的意思。魯山附近，是中國有名的溫泉帶，有大量溫泉。自古以來，就有不少名人到那里游覽，形成鄉(xiāng)鎮(zhèn)。而且近洛陽，算是名勝。只是此時人口稀少，道路廢棄，不被人所知了。

    魯山關不是一道關，而是一條谷道，長近百里。由三鴉口進入，兩邊都是峭壁，不見天日。行七十里出谷口，出關就進入了南陽縣境。

    第121章 楊進南下

    解立農(nóng)看著寶豐縣城，見里面人煙稀少，許多店鋪都被燒了，心里恨得牙癢癢的。自己到這里，楊天松已經(jīng)帶軍離去，奔向葉縣了。

    想了想，解立農(nóng)道：“不進縣城了。我們城外扎營，胡亂歇息一夜，明天去葉縣！楊天松這廝殺人放火，作惡多端，絕不能放過他！”

    下面的人稱諾，安排人開始扎營。

    解立農(nóng)派個人進城，把里面還有的公吏叫出來，問他們寶豐損失的情況。

    過了寶豐后，又有許多對王宵獵不滿的人加入了楊天松的隊伍。現(xiàn)在楊天松手下，有近二百人，比他汝州造反時，人數(shù)翻了一番。

    現(xiàn)在的局勢，解立農(nóng)頭痛無比。如果是大軍，不攻破葉縣，當然不能南下。但楊天松不同，他現(xiàn)在是強盜，只有一兩百人，晚上抄小路也能過去。過了葉縣，就不屬王宵獵管了，該怎么辦？

    此時的王宵獵，正安排人把繳獲的楊進物資運回汝州。這一仗，自己可是賺大了。楊進把鄭州的物資人口帶出來大半，全便宜了王宵獵。

    正在王宵獵在帥帳上仔細清查物資清單的時候，一個士卒進來，叉手道：“知州，探查清楚楊進的消息了！此賊進了群山之后，沿著山間小路，向魯山縣去了！”

    聽了這話，王宵獵不由皺眉。問道：“有小路去魯山縣不稀奇。可到了魯山縣，他就能一下打破縣城？只要停頓兩三天，必然被我大軍追上，那時還有活路？”

    士卒道：“聽當?shù)厝苏f，有路繞過縣城，直下魯山關。魯山關口是三鴉寨，以前朝廷在那里駐有軍隊，設有官員。金兵南來，一切都廢棄，無人把守！”

    王宵獵占領汝州并沒有多少時間，對地方地理并不十分清楚。聽了士卒的話，便知道不好。自己一直以為，只要控制魯山縣城，就封住了魯山關。如果不是，可就十分麻煩了。

    想了一會，讓士卒下去，王宵獵吩咐把自己手下將領叫來。

    眾人入了帥帳唱諾，各自落座。

    王宵獵道：“適才得到消息，楊進從山間道路，直向魯山關口三鴉寨去了。我們在魯山縣只有一百多人，三鴉寨無人駐守，看來擋不住楊進。過了魯山關，楊進就進了鄧州?！?/br>
    邵凌急忙問道：“難道就讓楊進如此跑了？”

    王宵獵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顯然心中拿不定主意。過了好一會，才道：“鄧州知州譚兗，本是小吏。金兵破鄧州后，官吏逃散，他出來聚集人手，被朝廷任命為知州。聽說他手下兵馬不多，只怕是抵擋不住楊進。雖然被我們打敗，楊進招集散亡，現(xiàn)在也有近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