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朝元冷哼一聲，搖了搖頭。自己莊上，就有五六十莊客。再加上其他人的實力，王宵獵太小看了這些地方龍蛇。真撕破了臉，只要不出動大軍，誰勝誰負(fù)還難說得很。

    探明了情況，幾個人不放在心上，只管大碗喝酒，大塊吃rou。

    那幾個沒有蒙面的人，一個是杜朝元莊客，還有三個是從外面請來的好漢。要想混進(jìn)鎮(zhèn)里，不可能全部蒙面，沒有辦法只能用這幾個人。好在三人少去鎮(zhèn)里，并沒有幾個人認(rèn)識他們。

    一直到天黑都沒有消息，王宵獵在漢陰鎮(zhèn)官廳只覺心浮氣燥。這不是正面戰(zhàn)場，我是我，敵是敵分得清楚。這種案子，如果沒有線索，還真不知道從哪里下手?？蛇@個時候，王宵獵實在沒有耐心等。大規(guī)模地廢除行會，遣散公吏，鎮(zhèn)壓地方豪強(qiáng)，襄陽實際上成了火藥桶。一個地方出事，不及時處置，其他地方就會有樣學(xué)樣，亂作一團(tuán)。必須要快刀斬亂麻。

    站起身來，王宵獵到了窗前，看著窗外。一輪月亮從東邊升起來，隨著太陽西落，變得明亮起來。

    不知不覺到了三月中旬，天氣暖了，到處一派忙碌的景象。再過兩三個月，莊稼就能收獲，自己將迎來第一個收獲季節(jié)。到了那個時候，見到了糧食，農(nóng)民也就會知道自己的好?？稍诖酥?，這幾個月的時間，必須要讓社會安定下來。

    正在這時，一個士卒急急進(jìn)來。叉手道：“稟知州，外面來了一個婦人，說有事稟報。”

    王宵獵轉(zhuǎn)身道：“什么事情？”

    士卒道：“婦人只說與今天的案子有關(guān)，卻沒有說清楚?！?/br>
    “請他進(jìn)來！到官廳等我！”

    士卒稱諾，轉(zhuǎn)身出去。

    王宵獵理了理公服，輕舒一口氣，快步出了房門，到了官廳。

    不多時，李二嫂進(jìn)了官廳。抬頭望去，見上面站了一個年輕官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jì)，臉上還帶著些稚氣。心中不由嘀咕，也不知道這人能不能做大事。

    王宵獵道：“適才士卒來報，說你有今天案子的消息來報。你只管放寬心，今天晚上你來的消息不會有人泄露出去。縱然有人知道，敢來報復(fù)你，我也必將重處！還有，只要消息有用，答應(yīng)的賞錢一絲都不會少！死的是官府公人，你應(yīng)該明白，此事不會善罷！”

    聽了這話，李二嫂倒放心了些。賞錢不賞錢，李二嫂倒不在乎。只是那個林占，這些日子兩人接觸得多了，李二嫂不忍心。

    想了想，李二嫂道：“稟觀察，此事我也不能十分篤定。今日來的一共十二個人，其中有四個沒有蒙面。三個人面生，應(yīng)該不是本地人。但有另一個，我記得是杜員外的莊客，只是不常到鎮(zhèn)里來?！?/br>
    “哪個杜員外？住在哪里？”

    李二嫂道：“就是鎮(zhèn)外的杜朝宗員外。他原是本鎮(zhèn)的攬頭，往年從漢水北來的貨物，都是他帶人收稅賦，家里錢財萬貫。最近官府不許再設(shè)攬頭，奪了他的職事?！?/br>
    “原來如此——”王宵獵點了點頭。自己估計，此事跟最近的改革有關(guān)。專門來殺公人，而且是白日持杖入市，不是地頭蛇，還真沒有這個膽子。

    第150章 連夜拿人

    月亮升起來，許多星星隱了去，光華似水。漢水靜靜南流，江上幾盞漁火，天地間靜悄悄的。

    杜朝宗的院子里，一眾人還在高呼歡飲。大多有了酒意，說話肆無忌憚。

    突然之間，院門被人一下撞破，從外面沖進(jìn)一群人來。兩個看門的莊客被人拿住，一下子摜在了地上。沒了約束，兩人一起大叫。

    王宵獵從后面慢慢走了出來。高聲道：“著主人杜朝元過來說話！”

    杜朝元吃了一驚，酒醒了大半。站起身來道：“來的什么人？”

    王宵獵道：“自然是官府的人！你們一個個站好了，官家辦事，哪個敢亂動，一刀砍了！”

    話音一落，身后的士卒快步上前，把一眾人圍在了中間。

    見站著的人在那里左顧右盼，并不答話。王宵獵道：“今日來了兩百兵丁，你這莊子已經(jīng)被團(tuán)團(tuán)圍??！哪個敢跑，立即格殺！不要心存僥幸，杜朝元上來答話！”

    火把影里，士卒手里的長刀泛著寒光。一時間靜悄悄的，沒有人敢說話。

    杜朝元沒有辦法，硬著頭皮上前。拱手道：“稟官人，小的就是此莊主人杜朝元?！?/br>
    王宵獵上下打量了杜朝元一番，點了點頭道：“員外，有人首告，說今日到鎮(zhèn)里殺人的，有你莊上的莊客。沒有辦法，只好來看一看。若有得罪，還請海涵?！?/br>
    聽了這話，杜朝元急忙叫屈：“官人，小的對莊客管得嚴(yán)，怎么會有這么無稽的事情？莫要聽那些百姓胡說！小的一向奉公守法，怎么會有這種事情？”

    王宵獵沒有說話。揮一揮手，上來兩個士卒把杜朝元看住。

    數(shù)了數(shù)那里一起喝酒的人，加上杜朝元，正好十二個。王宵獵的心里有數(shù)，知道今天的案子十之八九是這些人干的。找到了真兇就好，不怕他們天大的本事，還能飛出自己手心。

    帶著士卒上前，王宵獵看了看酒席上的人。叫過鎮(zhèn)廳的差役來，道：“今天白晝殺人的，有四個沒有蒙面。你們上前看一看，這里可有？一定要看清楚了！走了賊人，拿人們抵命！”

    后邊的差役唱諾。一起上前，仔細(xì)看了一遍。

    杜朝元請來的三人此時沒有走。一個已經(jīng)喝醉，倒在那里。還有兩個低著頭，心里直打鼓。沒有蒙面的那個莊客心如死灰，面色鐵青。

    看得清楚，幾個差役到王宵獵面前行禮。指著四人道：“觀察，我們看得清楚，今日做案的四人都在這里。當(dāng)時一共十二人，在這里喝酒的恰是此數(shù)?！?/br>
    王宵獵點了點頭。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深吸了一口氣。這件案子，不下辣手，后邊麻煩無窮。當(dāng)天就找到了人，而且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真是太好了。

    擺了擺手，王宵獵道：“拿人！這莊子里所有的人，一個不許跑了！”

    士卒稱諾。就有人取出繩子，上前捆人。

    杜朝元嚇得心膽俱裂。高聲叫道：“幾個差役一時眼花，算得什么證據(jù)！我們在這里喝酒，一天都沒有出門！觀察，你可要詳查！”

    王宵獵淡淡地道：“放心，回到官府，我自會詳查！”

    兩個士卒拿強(qiáng)子上前綁杜朝元，杜朝元拼命掙扎。只是哪里掙得開？心里憤恨不已。高聲道：“縱然是懷疑我們，也要襄陽官府來拿我們才是！觀察，你在襄陽是何官職？”

    聽了這話，王宵獵轉(zhuǎn)過身，看著杜朝元道：“你不必問我在襄陽是何官職，只要知道，我能殺了你們就行！現(xiàn)在亂世，許多事情只能從權(quán)！”

    杜朝元還要再說，卻見王宵獵殺氣凜凜，心中不由一涼。是啊，王宵獵是汝州知州，在襄陽沒有任何官職，那又如何？手里有兵，只要能殺自己就可以了。不但是能殺自己，一家老小，王宵獵一聲令下都可以取了性命。這不是太平時候，許多規(guī)矩?，F(xiàn)在刀就是規(guī)矩。

    看了杜朝元表情，王宵獵的心里不由冷笑。這些人，還是沒有認(rèn)清現(xiàn)實。亂世時候，怎么可能跟太平時候一樣。若是天下太平，這件案子，并不能一下子就定案。要殺這些人，還要上報到路提刑，還要報大理寺。一切順利，也要幾個月時間?，F(xiàn)在，只需要王宵獵一句話而已。

    把人綁了。王宵獵道：“這處莊子地方僻靜，地方也大，便在這里審案吧。問問他們，除了這處莊子的人，其他住在哪里。連夜派人去，把家人全部抓來！”

    手下士卒稱諾。從莊里找了個熟悉當(dāng)?shù)氐娜耍鳛橄驅(qū)?，去抓其余人的家人?/br>
    按理來說，有人犯案，不該連累家人。特別是王宵獵有前世記憶，就更加是如此。不過現(xiàn)在是非常之時，就應(yīng)當(dāng)用非常之法，不能按照一般規(guī)律做事。首先一點，這些人以前做差人，所犯的事，很難說家里人沒有參與。更加重要的是，不斬草除根，他們的家人很容易鬧出事來。

    王宵獵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牢牢守住襄陽。一旦有人來攻，這些內(nèi)部不穩(wěn)定的因素，都會成為戰(zhàn)時的隱患。當(dāng)然，抓他們的家人并不會殺，只是妥善安排。

    吩咐士卒搬來一個凳子，王宵獵坐在場院里，微閉雙目。

    天上的月亮升得高了，灑下如水的月光。三月中旬的天氣，晚上并不冷。周圍有不知名的蟲兒在歌唱，不遠(yuǎn)處漢水里偶爾駛過兩條船，一切靜謐而安詳。

    不多時，凡是參與今天案件的家人全部抓到，綁了扔在場院里。王宵獵數(shù)了數(shù)，全部人加起來竟有近二百人。看來漢陰鎮(zhèn)里，以前騎在百姓頭上的勢力人家去了大半。

    站起身來，王宵獵道：“明日一早，州里孔目官周儀就到漢陰鎮(zhèn)，由他審案。天氣晚了，大家輪流歇一歇，不要誤了明天的事情。還有，所有的人牢牢看住，跑了一個，定要嚴(yán)懲！”

    一眾士卒稱諾。

    王宵獵到了杜朝元的書房，在這里暫歇。點起蠟燭，看書房里的藏書，竟然有幾十冊。沒有想到杜朝元這個土豪，竟然還是個愛讀書的人。在這個年代，幾十冊書不算少了。

    取了一冊河?xùn)|集，王宵獵隨手翻看，不知不覺睡去。

    外面杜朝元等人被綁在地上，周圍士卒取著火把，晚上有些陰森森的。王宵獵離去，杜朝元越想越是害怕。他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認(rèn)出自己等人，也沒想到不足一天，王宵獵就殺了過來。更加害怕的，是王宵獵明顯不想按以前的規(guī)矩來。

    八個人的家眷都被提在一邊，有婦人和孩子在哭泣，有老人在嘆氣，雜七雜八的聲音。杜朝元突然覺得，自己去殺人的決定，到底有多愚蠢。

    第151章 使節(jié)南來

    漢陰鎮(zhèn)鬧市口，杜朝元等十二人被綁成一排，每人脖子上插個牌子，便如后世影視劇里古代官府殺人一般。兩邊各有一排士卒，把看熱鬧的百姓擋在外圍。

    王宵獵道：“殺人償命，更不要說這些人白晝?nèi)牍購d，殺官府里的人。本府孔目官審得明白，昨日殺漢陰鎮(zhèn)兩位公人的，就是這十二個人。非常時期，等不得報朝廷，今日便就取了他們性命！”

    圍觀的百姓平時被這些人欺壓，聽了王宵獵的話，一起高聲叫好。

    王宵獵點點頭，對一邊的周儀道：“周孔目，此案是你審，還是由你來說這些人罪狀。”

    周儀拱手稱是。拿出判紙，上前宣讀。最后道：“十二名兇犯，一個沒有跑脫，都已拿到。今日當(dāng)眾處斬，以正綱紀(jì)！其中三名兇犯是首犯杜朝元從外地請來，不及其家人。其余八名兇犯，俱都是漢陰本地人。其家人包庇兇犯，非是無辜，入牢城營。”

    正常年景，即使是流徒罪，還有三千里、一千里、數(shù)百里及鄰州的區(qū)別?，F(xiàn)在這個時候，顯然不可能了，直接關(guān)進(jìn)牢城營。

    牢城營在宋朝廂軍序列里，絕大部分的州都有，專門關(guān)押罪犯。日常的工作，多是修繕城池，修理河道，以及其他雜務(wù)，相當(dāng)于后世的徒刑。所謂的賊配軍，多是指牢城營的罪犯。不過牢城營到底是在軍隊的序列里，如果得長官賞識，也可能成為正規(guī)軍，甚至吃香喝辣。

    周圍的百姓聽了，紛紛議論。這些人平時作威作福，沒想到此次被這樣重判。看來，以后漢陰鎮(zhèn)里這些勢力人家徹底失了勢，算是大變化。

    李二嫂站在人群里面，看著跪成一排的囚犯，心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年輕長得又好看，雖然是寡婦，并不愁嫁。但哪里有那么合適的人，像林占一樣呢？

    到了午時，周儀一聲令下。士卒們手起刀落，砍了十二人的人頭。

    到襄陽來的第一場大案，因為王宵獵果斷，第二天就結(jié)束了。周圍許多蠢蠢欲動的人，就此息了造反的心思。手里幾百兵，只要做事果斷，造反是不容易的。

    命令手下給了李二嫂十貫足錢，王宵獵帶著兵丁回了襄陽，漢陰鎮(zhèn)則重新派人去。

    剛進(jìn)府衙，便就有士卒來報。洛陽的閭勍與季陵、汪若海一起，奉神御南下，此時已到了汝州。

    王宵獵愣了一下，道：“這么大的事情，怎么沒有公文行來？”

    士卒道：“屬下問過了，確實沒有公文。此事還是汝州曹統(tǒng)制派人來報的。”

    王宵獵點了點頭，讓士卒出去。自己想了一會，想不明白。猜測應(yīng)該是此時官府混亂，許多州軍沒有主官，他們也就無法行文?，F(xiàn)在幾州的主官，都是王宵獵臨時任命，沒有朝廷詔旨，有些不倫不類。

    想了又想，王宵獵還是決定，如果不來公文，自己不去迎接。

    汝州城，汪若海與閭勍走在街道上。見人流如織，路兩邊商鋪生意繁華。汪若海道：“看王宵獵年紀(jì)雖輕，不想治理地方倒還好。汝州太平了不足一年，便就有這種景象。”

    閭勍點了點頭：“說的是。此子年紀(jì)雖輕，做事卻穩(wěn)重。在東京城里的時候，不卑不亢，與幾位將領(lǐng)的交情不錯。前幾個月，有岳飛來洛陽助我，便與王宵獵熟識。岳飛此人武藝超群，帶兵紀(jì)律嚴(yán)明，非一般人可比。得他賞識，想來是不錯的?！?/br>
    汪若海道：“現(xiàn)在正是朝廷用人的時候，真是人才，不當(dāng)被埋沒。王宵獵以一州之地，千里追擊楊進(jìn)一伙賊盜，將其擊殺。以此看來，帶兵也不可小視?！?/br>
    走了幾步，見前面一個大棚子。前面一個酒望子，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面”字。

    汪若海笑道：“汝州城里，賣面的著實不少。天下這么多賣面的地方，只有以前的京城可比。我們一起過去看看，這里的面到底如何好吃?！?/br>
    閭勍道：“此事我以前聽說過。是王宵獵回到此地，帶來了幾種新吃法。由于價錢便宜，很容易吃飽，而且味道鮮美，生意極好。本來是汝州官營的，許多百姓學(xué)了做法，周圍開了許多店?！?/br>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jìn)了面館。

    面館里面都是方桌，一桌可以坐四人，并不適合朋友聚會。未到中午，店里坐了大半客人?？此麄兊难b束，多是普通百姓。而且看樣子周圍進(jìn)城的農(nóng)民不少。

    此時百姓的習(xí)慣還是一天吃兩頓。早飯吃得晚，晚飯吃得早，此時店里的人其實是吃早飯。

    兩人挑了一張干凈桌子坐了，幾個隨從坐在旁邊位子上。

    一個小廝過來，伶俐地把肩上毛巾拿下，抹著桌子?？谥械溃骸爸T位客官，我們這里習(xí)慣，都是到那邊去點面，順便來些酒菜。若是你們一切都熟，告訴我要什么也可以?！?/br>
    汪若海對閭勍道：“作怪，這里還跟其他地方不一樣。走，我們過去看看?！?/br>
    兩人到了柜臺旁邊，就見面前一張大菜單，上面列了十幾種面。素面都是十五文，rou面二十文?？梢约觬ou，每次十文。柜臺旁邊，是一張大桌，上面擺滿了各種菜。

    汪若海道：“五文錢能買多少rou？罷了，我們每人再加二十文rou，不要太過寒磣?！?/br>
    里面的掌柜二十多歲，收了汪若海的錢后，在面前一個本子上連寫幾筆。遞過來一張紙條道：“這是你們的號次，千萬不要記混了。店里客人多，丟了號次，小廝不方便上面?！?/br>
    拿到手里，汪若海見寫著幾個數(shù)字。笑了笑，拿在手里。跟閭勍一起踱到旁邊，看桌上的菜。

    此時正是春天，蔬菜鮮嫩的時候。桌子上擺了七八個涼菜，還有一些鹵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