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68節(jié)
閭勍道:“王宵獵軍中最善于制鹵味,想來這里也不會差了。我們買幾樣過去下酒?!?/br> 汪若海指著一盆白白嫩嫩的物事,上面還撒著蔥花,問道:“這是什么?” 小廝道:“回官人,這是小蔥拌豆腐。用的是旁邊豆腐店專門為我們特別的豆腐,加上麻油,精心調(diào)制而成。此物美味,而且清爽,最適合用來下酒?!?/br> 汪若海讓小廝盛了一盤,放到自己位子上。 倒了酒。汪若海道:“看這店里,做的是普通百姓生意,吃的喝的都不貴。不過客人不少,一天想來也賺不少錢。聽小廝說,這是汝州官營,想來賺不少錢?!?/br> 閭勍道:“王宵獵手下兵馬不少,不賺錢,哪里來的錢養(yǎng)兵?這個年月,凡是帶兵的人,手下都要有生意。如若不然,軍心不穩(wěn)?!?/br> 汪若海點了點頭:“是啊,打仗就是打錢糧,軍隊就是花錢。少了錢如何能行?” 此時趙構(gòu)自己都處于朝不保夕的狀態(tài),除了隨扈身邊的,極少軍隊能夠從朝廷拿到錢糧。想要養(yǎng)大批軍隊,就要自己賺錢。閭勍知道王宵獵最近擴軍不少,養(yǎng)軍當(dāng)然不容易。 不多時,幾個人的面上來。汪若海見里面的面條很白,湯色則十分醇厚。加的二十文錢的rou,都是鹵得熟爛,放在上面,與其他地方不同。 吃了一口,汪若海贊道:“好滋味!其他地方也有面吃,卻再沒有這般滋味!” 王宵獵知道,面要好吃無非是幾個辦法。一個是要用大骨濃湯,配上嫩滑的面條。再一個,是用好的澆頭,澆頭味道好了面自然也不難吃。清湯寡水,就差了意思。其他的辦法,要么是蒸,要么是鹵,就是其他的系列了,復(fù)雜許多。 這里賣的面,要么削面,要么是拉面,不適合家庭自己做。配上濃湯,才會吸引客人。 第152章 回避法 從面館里出來,汪若??粗比A的街道,贊道:“汝州小城,如此繁華,守臣必然能干。守這里的曹智嚴(yán),聽聞原來是清涼寺里僧人,哪里會知道這么多?想來還是王宵獵的功勞。” 閭勍道:“想來是了。王宵獵此人,雖然年紀(jì)輕輕,做事卻沉穩(wěn)。而且許多想法出人意表,往往有奇效?,F(xiàn)在非常時期,這種人朝廷應(yīng)該重用才是?!?/br> 汪若海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汪若海是建炎年間進士,金兵南下,多次上書。開封城破,汪若??P城而出,見了趙構(gòu)請他即位,算是有擁戴之功。不過,汪若海是堅定的主戰(zhàn)派,并不受上司的賞識。自己都不被重用,談什么重用王宵獵? 兩人走在街道上,順便看些街景。 這里是汝州城的中心區(qū),最近王宵獵開的產(chǎn)業(yè)大多集中在這里。一路看去,有酒樓、面館,還有包子鋪、餃子鋪等等,顯得異常熱鬧。 走了幾步,看見街邊一個大招子,上面寫著“糖炒栗子”,前面聚了許多人。 汪若海道:“炒栗也見過,但用糖來炒的不多見??腿诉@么多,想來味道不錯,我們?nèi)ベI幾個?!?/br> 不多時到了店前,就見外面一口大鍋。里面是碎石子,上面一個鐵鏟,一個小廝轉(zhuǎn)著。碎石子里面是飽滿的栗子,呈深褐色,極是誘人。 汪若海道:“你們這里的栗子如何賣?” 小廝道:“回官人,一文錢一枚。這栗子香甜可口,最是好吃?!?/br> 汪若海道:“那便來二十枚,一起裝了給我。” 小廝高聲唱諾。從鍋里取了二十枚,拿一枚枯荷葉盛了遞過來。 汪若海付了錢,對閭勍道:“栗子剛剛出鍋,還有些燙手。來,我們嘗一嘗?!?/br> 剝了一枚放進口里,嚼了咽下肚去,不由贊道:“真真是好味!栗子本來就甘甜可口,再加上用糖來炒,更有滋味。沒想到汝州小地方,還有這許多好吃食?!?/br> 閭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自己是武將,大街上這樣吃零食,總有些怪怪的。 走不多遠,又見前面一個店面,招子上寫著“各色糖果”。汪若海道:“作怪,這樣的小地方還有專賣糖果的,我們?nèi)タ纯?。?/br> 到了跟前,就見一個案子,上面擺了幾個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是糖果。與其他地方不同,這里的糖果都裹著紙,紙上還印著圖案。這個年代,紙可是值錢的東西,拿來包糖果還真沒見過。 上前問了價錢,同樣也是一文錢一個。汪若海見是稀奇物事,幾種包裝買了五十文錢的,包成一大包提在手里。糖能久存,回到家里,給孩子作為禮物。 正在這時,一個士卒快步走來。叉手道:“兩位官人,季官人說明日一早便走,曹統(tǒng)制在春風(fēng)樓擺了宴席,為諸位送行?!?/br> 汪若海看了看閭勍,搖頭道:“我們剛吃了一大碗面,再如何吃得下?” 一邊說著,與閭勍帶著隨從一起,向一邊的春風(fēng)樓行去。 春風(fēng)樓現(xiàn)在是汝州最大的酒樓,由官府經(jīng)營,生意非常繁華。季陵來了汝州,非是春風(fēng)樓的酒菜不用。像汪若海和閭勍那樣逛街,是萬萬不可能的。 從官職來說,季陵與閭勍相當(dāng),汪若海就低得多了。不過這個時候不是太平時節(jié),沒有那么多的禮數(shù)約束。特別是閭勍一直在北方,沒有在趙構(gòu)身邊,不受朝里官員重視。 到了二樓閣子,季陵正在窗邊喝茶,看著窗外景色。見汪若海和閭勍兩人進來,道:“現(xiàn)在正是暮春時節(jié),天氣最好的時候,我們還是要盡早趕路。等到天氣熱了,就難行走。” 汪若海道:“舍人說的是?,F(xiàn)在江南已經(jīng)到了多雨的季節(jié),漢水通船,應(yīng)該早走?!?/br> 一邊說著,閭勍與汪若海兩人落座。 見曹智嚴(yán)不在,閭勍道:“怎么不見曹統(tǒng)制?” 季陵不屑地道:“這個曹統(tǒng)制,聽聞兩年前還是清涼寺里的和尚。現(xiàn)在掌管一州,說起來不免讓人發(fā)笑。他與我們在一起許多不自在,不到吃飯的時候,是不肯來的?!?/br> 汪若海道:“國家多難,能人志士奮臂而起,切不可小瞧了他們。聽聞曹統(tǒng)制隨在王宵獵身邊多立戰(zhàn)功,才有了今日。英雄不問出身,何必提他以前的身份?!?/br> 季陵道:“這些草莽,只是乘著一時亂起,便就謀了個身份,什么英雄!便如王宵獵,也是乘著此時京西路沒有朝廷兵馬,便占據(jù)了數(shù)州之地。要我說,他與群盜有何分別!” 閭勍道:“舍人不能這么說。群盜搶掠民財,燒殺無度,不聽朝廷號令。王宵獵不然,他帶兵軍紀(jì)極嚴(yán),從不sao擾百姓。前些日子楊進亂起,進窺洛陽城,就連翟制置也不幸戰(zhàn)死。若不是王宵獵帶兵挺身而出,洛陽危矣!楊進南逃,官員逃走避禍,王宵獵才占了那些地方?!?/br> 季陵曬然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么。不管自己怎么瞧不起王宵獵,這個時候在他的地盤上面,而且王宵獵手中有兵,話不能多說。 不多時,曹智嚴(yán)到了酒樓,向季陵三人叉手唱諾。 坐了下來,曹智嚴(yán)道:“諸位使節(jié)公事在身,不欲在汝州久留,今日聊備薄酒,為你們送行。春風(fēng)樓原是軍中楊審產(chǎn)業(yè),因他身在官中,官府便出資買了下來——” 汪若海聽了奇道:“身在官中又如何?他尋個主管來看著,又耽誤了什么?” 曹智道道:“監(jiān)院不知,這是我們王知州的規(guī)矩。自己做官的人,在本地不能有產(chǎn)業(yè),有的也要賣出去。就連王知州自己家里,都把原有的土地都賣出去了。” 汪若海道:“這規(guī)矩未免不盡人情!家里不許有產(chǎn)業(yè),俸祿又微薄,如何養(yǎng)家?” 曹智嚴(yán)道:“不瞞監(jiān)院,凡是王知州的屬下,俸祿都算豐厚,怎么會養(yǎng)不起家呢?知州說,若是做官的在地方上有產(chǎn)業(yè),若有爭執(zhí),難免左右為難。處置得再好,也惹百姓閑話。與其是這樣,不如把產(chǎn)業(yè)全部賣了。多發(fā)些錢,也比讓百姓閑話要好?!?/br> 聽了這話,汪若海覺得驚奇。宋朝有回避法,在地方做官,自己和親朋是不許有產(chǎn)業(yè)的。但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誰還管這些規(guī)矩? 王宵獵的部下,初起本就是汝州的勤王軍,軍中將領(lǐng)多是汝州人?;氐郊亦l(xiāng),命令這些人把產(chǎn)業(yè)全部賣了,不許違抗回避法,做法有些奇怪。 不一會酒菜上來,幾個人喝酒吃菜,說些閑話。因為看不起曹智嚴(yán),季陵絕口不提政事。 第153章 苗劉之變 王宵獵站起身,微微動了動筋骨。季陵、汪若海和閭勍等人今天就到襄陽府,王宵獵要早早過漢水去迎接。自己做著這個官,總不能怠慢他們。 正在這時,一個士卒急急進來。叉手道:“稟觀察,朝廷有詔旨!” 王宵獵愣了一下。自己剿滅楊進幾個月了,朝廷一直沒有詔旨給自己,好像不知道一樣。怎么今天會派人來?不知有什么重要事情。 送詔旨來的是一個小武官,不是內(nèi)侍,儀式極其簡陋。而且把詔旨送給王宵獵便就轉(zhuǎn)身離去,連頓飯也不吃。讓王宵獵懷疑,自己拿到的是不是假的。 行禮如儀,王宵獵展開詔旨,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升官了。以武功大夫、康州刺史,為京西南路制置使,節(jié)制本路的兵馬。宋朝的官制復(fù)雜,武官又比文官復(fù)雜,此時王宵獵一時間也弄不清楚自己一下升了多少階。武功大夫就是以前的皇城使,諸司正使最高一階,康州刺史是遙郡。 最重要的是差遣,京西南路制置使,自己突然就成了一路之主。 拿著詔旨,王宵獵愣了一會。突然想起來,這道詔旨看著有些不對。京西南路制置使,可不是個小官。就是現(xiàn)在是戰(zhàn)時,也不會如此草率。再者自己雖然年輕,以前也見過父親接詔旨,哪里是這個樣子? 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年號也不對?,F(xiàn)在明明是建炎三年,詔書上寫的卻是明受。一時之間王宵獵覺得難道是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靈魂穿越一次,現(xiàn)在又rou身到了另一個世界?而且自己的字是以前父親取的,正是明受。不過王宵獵現(xiàn)在年輕,并不以字行。 在那里徘徊良久,直到陳與義催促,才出了衙門。 走到路上,王宵獵忍不住,把陳與義叫過來,對他道:“今天接了一道詔旨,卻處處古怪。來的一個小武官,什么也不說,詔旨交了就走。我看著這詔旨,處處透著古怪?!?/br> 說著,把詔旨交給陳與義。 陳與義拿來看了,不由臉色大變。道:“觀察,朝廷有變了!現(xiàn)在建炎三年,詔旨用的卻是明受年號!突然之間,怎么會改年號?而且你看用的印,也并不是以前的御寶!” 王宵獵拿過來,看了一會不由搖頭。道:“朝中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罷了,這詔旨既然這么古怪,我就先收著,不給別人看就是。過上幾天總會明白發(fā)生了什么?!?/br> 陳與義點了點頭,緊皺眉頭,在那里思索。他不像王宵獵想的那么簡單,心中知道,朝中必然是出了大變。嚴(yán)重一點,可能發(fā)生政變了。更嚴(yán)重的是,趙構(gòu)可能遇難。不過,如果趙構(gòu)是故去,也沒有什么藏著掖著的,應(yīng)該有消息。 過了漢水,在樊城鎮(zhèn)接到閭勍和季陵、汪若海一行。幾人先過漢水,閭勍的五百兵馬隨后。離開洛陽的時候,閭勍只帶了五百人,其他兵馬都交給了翟興。 進了府衙,眾人落座,王宵獵道了辛苦。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卒進來,向王宵獵叉手道:“觀察,有德安送來公文!” 王宵獵吩咐取了來,展開一看,不由愣在那里,好一會不說話。直到旁邊的季陵咳嗽提醒,才清醒過來。把手中的公文遞給季陵,王宵獵道:“朝中出大事了!” 季陵接過公文,看了同樣地目瞪口呆。默默地遞給汪若海,低聲道:“苗齊二人好大膽子——” 原來德安府的陳規(guī)得到消息,扈從統(tǒng)制苗傅和劉正彥突然反叛。逼趙構(gòu)退位,扶趙構(gòu)的兒子,年僅三歲的魏國公趙旉即位,隆祐太后垂簾聽政。 一時之間,幾個人都不說話,氣氛顯得沉重。 王宵獵這才想起來,趙構(gòu)當(dāng)政的初年,曾經(jīng)發(fā)生一次兵變。只是自己印象不深,記不清事情的具體經(jīng)過。好像是趙構(gòu)的親兵叛亂,沒有多久就平定了。 明白了經(jīng)過,王宵獵的心終于定下來。取出新接到的詔旨,給季陵、汪若海和閭勍看。道:“怪不得突然來一道旨意,升了我的官。想來是苗劉二人要收買人心,胡亂給帶兵的升官罷了?!?/br> 三個人傳著看了,都不說話。現(xiàn)在這亂七八糟的時候,誰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哪怕是一時的亂命,王宵獵的官是升了,不是以前名不正言不順的時候。就是后來亂子平定,難道朝廷就會把王宵獵的官給革了?沒有特殊的事情,只會追認(rèn)罷了。 沉默一會,汪若海道:“制置,朝中出此大事,你欲如何?” 王宵獵道:“襄陽府離著揚州太遠,我欲帶兵平亂,又如何去得?只好帶兵守地方,不許亂民乘機生事。待到朝中平定了亂子,再聽朝廷吩咐而已。” 汪若海聽了重重地點頭:“這是持重的做法,制置如此事大好!出了這種事情,我們一時也不方便回淮南,便先待在襄陽,還望制置成全?——舍人,如此可好?” 季陵急忙點頭:“好,好,那便先如此。苗劉二人兵馬并不多,只要內(nèi)外用心,想來不用多久就可以平定!我們安心等在這里,到時再走?!?/br> 話雖如此說,季陵的臉色卻非常難看。苗劉的兵馬不多又如何?皇帝趙構(gòu)在他的手里。兩人如果心一橫,把趙構(gòu)父子殺了,可就天下大亂。開封府被攻破,趙構(gòu)是惟一沒有被金兵擄走的道君皇帝之子。趙構(gòu)父子一死,誰來當(dāng)皇帝?天下什么樣子不敢想象。 王宵獵卻不擔(dān)心。自己知道,趙構(gòu)不會在這次兵變中死掉,他活得長著呢。沒有記錯,趙構(gòu)的紹興年號就有三十多年,是歷史上最長壽的皇帝之一。 發(fā)生了這種大事,眾人心事重重。草草說了幾句,便就各自回房休息,連接風(fēng)也省了。 王宵獵給陳規(guī)回了一封信,謝他的消息。同時說了自己的打算,問他的看法。 德安府地接信陽軍,在正南面,屬于荊湖北路。陳規(guī)不是正科進士,而是明法科出身。任安陸縣令的時候,金軍圍開封,帶兵勤王。到了蔡州,因為道路阻隔返回?;貋頃r祝進正圍德安府,知州逃走,陳規(guī)便代理知府,守住了德安。兩三年間,已升為直龍圖閣,正任德安知府。 說起來,如果王宵獵的父親不死,經(jīng)歷大概會跟陳規(guī)差不多。有相同的遭遇,周圍州軍中,只有陳規(guī)在王宵獵占領(lǐng)襄陽后,與王宵獵有一些公文往來。 不過,王宵獵殲滅楊進,在陳規(guī)眼中卻不是什么大事。當(dāng)年楊進在這一帶的時候,就曾經(jīng)進攻德安府。實在攻不破陳規(guī)把守的城池,只好北上。 送走了公文,王宵獵坐書房里,仔細思索這一場亂事對自己的影響。 第154章 亂世開啟 連續(xù)幾日,不斷有公文到襄陽府。來源各異,紛紛雜雜。由于沒有權(quán)威消息,王宵獵只知道苗傅和劉正彥占朝廷,發(fā)出各種詔令。呂頤浩和張浚則不受命,兩人駐平江,與張俊和韓世忠進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