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天上的太陽，王宵獵神色平靜，無憂也無喜。

    兩世為人，如果還要營營茍茍，為了自己的什么欲望而活著，那也太沒出息了。前一世，自己一事無成，沒有什么好怪的。在這滾滾紅塵中，能夠堅持理想，做出事業(yè)的終究只是少數(shù)人。這一世，自己面臨這樣的局面，國仇家恨當(dāng)前，當(dāng)要做出一番事業(yè)。

    做這一番事業(yè)，不需要陰謀詭計，爾虞我詐。自己要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碾過這世界。

    就像這天上的太陽一樣，就掛在那里，照耀著這人世間。你熱也好，冷也罷，太陽就在那里。哪怕天上還有一個與太陽一樣大的月亮，太陽依然是太陽，沒有人懷疑。

    第507章 夜談

    夏天已經(jīng)過去，晚上的風(fēng)變得涼了。樹上沒有了鳴蟬，只是偶爾一兩聲鳥叫，夜顯得格外靜謐。

    一輪彎月掛在西天，伴著身邊的幾顆星星，顯得有些凄涼。

    王宵獵舉起酒杯，道：“從到襄陽府，兩年多了，我們幾個人一直在一起。今日得之家里的干辦出了事，受到牽連，暫時停止了他的職務(wù)。作為同事，請幾位一起飲杯酒，開解一下他的心情?！?/br>
    陳求道、陳與義和汪若海三從五味雜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王宵獵道：“你們有人可能會想，停不停得之的職務(wù)，不是我一句話的事？說實話，真不是我一句話能解決的。今天我放過了，許多事情就難做了?！?/br>
    陳求道道：“節(jié)帥，這個道理我懂。定下了規(guī)矩，就一定要守規(guī)矩?！?/br>
    王宵獵道：“說得對，但還是沒有說明白。我以前就講過，我們中國的天下，是天子代天牧民，官員處理朝廷事務(wù)。這里面關(guān)鍵的，一是權(quán)力的來源，是天。再一個，除了朝廷，官員的權(quán)力無限。不管是佛是道，是神是鬼，皆在官員管下。換句話說，官員本來就是天道之下的神。只有官員是神，才能夠百無禁忌，天下什么都管。我們是不是神？我們不是。這些神職，沒有真正的神來做，我們只能勉為其難，穿上官服粉墨登場，來扮這個神。每一個官職，以神的標(biāo)準(zhǔn)，其實是有要求的。而不是我做了這個官，我想怎樣就怎樣。這樣理解，就能明白不是我定了規(guī)矩就一定要守規(guī)矩。如果僅僅是我定了規(guī)矩，那當(dāng)然可以打破，可以有例外。而是我坐了這個官位，就決心做好。我扮演了這個神，就決心演好?！?/br>
    見三人面面相覷，神色奇怪。王宵獵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這樣想，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這樣想，有什么區(qū)別，又有什么用處？當(dāng)然有區(qū)別，有用處。把官職比喻作神位，并不是說一定要有個神來做這個官。而是說，這些官要想做好，實際上超出了現(xiàn)在的人的能力。比喻成神位，實際是虛。說官位應(yīng)該坐著一個神，是虛的。我們做官，是實的。虛實之間如何轉(zhuǎn)換，就是一個人的能力?！?/br>
    見三個人還是不理解，王宵獵無奈地道：“有些人認(rèn)為虛就是沒有，就是不存在，是不正確的。虛就是虛，位于有無之間。人間的事，很多時候都要有這個虛位。理解不了虛，許多時候神圣的事情也就俗了。能做好的事情，也就做不好了。做官的人，要知道什么時候是虛，什么時候是實，虛實之間應(yīng)該如何轉(zhuǎn)換。依我說，這滾滾紅塵，很多時候像個道場。衙門里做官，就是在修道?！?/br>
    說到這里，王宵獵對陳求道道：“修道的人，哪里有一帆風(fēng)順，沒有困厄的呢？這樣想，得之的心情是不是好一點？做官是件神圣事，不要弄俗了。如果這官場，在百姓看來，張三說讓我到那位子我也能做，李四說我到那位子做得更好，那就說明官員是有問題的。阿狗阿貓都能做官，這樣的官，做著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們坐了這個位子，身逢其會，就要做其他人做不了的事?！?/br>
    陳求道舉杯，道：“節(jié)帥做官做到了修道，我們只是凡人，如何做得到？”

    王宵獵道：“我也是凡人。只是占住了襄陽，有了這一方勢力，想來想去只能如此而已。古往今天多少英雄豪杰，做出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蛇@天下，還是到了今天的地步。如果說得難聽一點，我們不能北伐，驅(qū)除金虜，恢復(fù)中原，比晉朝時衣冠南渡還不如！當(dāng)此非常之時，豈能做平常之事！我們應(yīng)該相信自己，能做超越前人的事。要做超越前人的事，思想上就要改變?！?/br>
    陳求道三人點了點頭，懵懵懂懂，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放下酒杯，看著漫天繁星，王宵獵道：“沒有到今天的地位，許多事情我不會這么想。到了今天的地位，我就不能不這樣想。我學(xué)過許多道理，知道許多知識，看過古今成敗，但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會到今天這個地步？道君皇帝有錯，淵圣有錯，丟了京城，無話可說?？墒翘煜掳傩蘸喂?？戰(zhàn)亂幾年，最繁華的中原幾乎成了白地。有多少百姓就此冤死，又有多少人妻離子散？他們又做錯了什么？如果道君皇帝理政無方，現(xiàn)在的女真人不是更壞？這天下有沒有公理？”

    汪若海道：“女真人起自于窮山惡水之間，天性兇惡悍勇。中原百姓太平久了，生性懦弱，如何是他們的對手？只有朝廷重整朝政，善待百姓，徐徐圖之。”

    “生性懦弱？你信哪？”王宵獵不由搖頭。“你看看街頭上，官府不管，惡霸橫行，哪里能夠看出懦弱來？等到金兵一來，這些人搖身一變，投靠了金人，依然做威做福。什么生性懦弱，不過是事情想不明白隨便說的而已。到底為什么，我想，不是這么簡單的?！?/br>
    汪若海道：“那么依節(jié)帥看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王宵獵道：“我想的還不夠，不能一下子說清楚。但我認(rèn)為，發(fā)生這種事情，原因是復(fù)雜的，不能簡單的一句話概括。事情嚴(yán)重到了這種地步，哪怕把金人趕走，我們也要把原因搞清楚。若不然，這種事情就會一次又一次地發(fā)生。躲過一次，躲過兩次，難道次次都能躲過？”

    陳與義道：“人力有時而窮。世間的事，不是什么都能夠說清楚的。說不清楚又怎樣呢？只要政者善待百姓，用力于朝政，這種事情就不可能再發(fā)生。”

    王宵獵搖了搖頭道：“參議，事情沒有這么簡單的。不說清楚，就總會有人跳出來，說他們想明白了。因為這個，因為那個，造成思想上的混亂?！?/br>
    陳與義和汪若海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前世的歷史書上，現(xiàn)在的人們議論，對于為什么宋朝如此大敗，有各種各樣的說法。這些說法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王宵獵覺得，還是沒有說到根本的問題。

    宋朝再怎么腐敗，也比金朝強(qiáng)得多。怎么是金軍攻破了開封府？宋朝的階級矛盾再尖銳，也比金朝小得多。宋朝的農(nóng)民窮，金朝的農(nóng)民大多就是生不如死了。怎么是金朝處處進(jìn)攻，宋朝處處退讓？

    宋朝軍隊不能打，到底為什么不能打？重文輕武這種笑話一樣的說法，沒有討論的必要。即使宋朝的軍隊不能打，還是有廣大國土，有擁護(hù)宋朝的百姓。軍隊打光了，很快能重建。重建的軍隊為什么還是打不過金軍？要不是有岳飛這樣的人物，宋朝連歷史上與金朝議和的條件可能都爭取不到。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宋朝這樣國力強(qiáng)盛的大國，面對新崛起的金國，沒有還手之力？而且不只是面對女真人沒有還手之力，等到蒙古滅了金國，面對蒙古人依然沒有還手之力？再向后看，驅(qū)逐蒙古人的明朝，到了末年，面對崛起的后金，為什么也處于下風(fēng)？

    第508章 誰能想到

    出了城門，見路邊有人在賣魚。徐才上前，買了兩條縮頭鳊，用柳條穿了提在手里，向山邊的工業(yè)區(qū)走去。工業(yè)區(qū)里十分安靜，路上很少有行人。只是偶爾行過幾輛大車，拉著貨物。

    到了哥哥徐奇的工場，徐才快步進(jìn)去。就見工場里人少了很多，不像自己上次來的時候那樣熱鬧非凡。有認(rèn)識徐才的，懶洋洋打個招呼。

    到了哥哥處理公事的地方，見門沒有關(guān)，徐才走了進(jìn)去。

    進(jìn)了房子，就見徐奇像條死魚一樣躺在椅子上，雙眼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聽見動靜，徐奇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今日得閑了？且坐一坐，一會出去吃飯。”

    徐才四處看了看，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怎么這樣沒精打采？我在襄陽城里聽人說了，前幾日你被人騙上賭船，輸了許多錢。好在你機(jī)靈，及時報了官，錢都收了回來?！?/br>
    聽了這話，徐奇直起身子，搖頭嘆了口氣。道：“早知道是這個樣子，我不如給了那兩千貫錢?？v然工場里一時周轉(zhuǎn)困難，苦一苦總能夠賺回來?！?/br>
    “如何這樣說？兩千貫不是小錢！”徐才覺得奇怪，快步走上前。

    徐奇苦笑：“我哪里知道，因為我報官，會有這么多人受到牽連！巡檢司里有幾個官員，特別是一位張巡檢，極受人們愛戴，結(jié)果因為庇賭丟了性命。還有六位巡檢，因為參與此事，被關(guān)進(jìn)了大牢。因為知情不報而被趕出衙門的巡檢，有十八人。這只是巡檢司，還有府衙、縣衙呢！被砍頭的官員，就有八人之多。關(guān)進(jìn)牢里的，則有近二十人。被官府革職的，則四五十人。兄弟，這些官員大多數(shù)都不是窮兇極惡的人，許多人為他們叫屈。特別是前兩天，聽說陳參議也因為家中干辦參與此事，而被停了職。陳參議自到襄陽，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這些日子，人人都說我貪圖自己小財，壞了這么多人前程。時常就有巡檢司的人來罵我，尋常百姓也沒有好臉色。更要命的，是襄陽府的銀行放話，以后不給我放款了呢。你說我這工場如何開得下去？這些日子，我尋思把工場轉(zhuǎn)給別人，這生意實在不能做了。”

    徐才聽了大吃一驚：“怎么會這樣？包娼庇賭，為害一方，怎么反成了哥哥的不是了？世間沒有這個道理！哥哥放心，過上些日子，大家自然就會明白過來！”

    徐奇道：“兄弟啊，世上的事不是那樣非黑即白的。這些受懲處的官員，當(dāng)然貪財，不然就不會卷進(jìn)賭船的案子了。但雖然貪財，其中很多并不是壞人。百姓念他們的好，是極自然的。只能怪官府處置此事太嚴(yán)，百姓自然叫屈。誰能夠想到，我反倒成了人們口中的壞人。”

    說完，徐奇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滿面愁容。

    徐奇明白，自己面臨這種境況，不只是人們?yōu)楣賳T叫屈，還與官府的處置手法有關(guān)。事發(fā)后，官府要求那晚的賭徒出來首告。只要確認(rèn)那晚上了船，就可以拿回一半的賭資。賭船當(dāng)然不會記明白一晚有多少賭徒，多少人輸了錢，輸了多少，難免有人混水摸魚。但一晚上收入多少錢，賭船會記的。結(jié)果最后一算，那晚上賭船反而賠了一兩千貫錢。

    此事傳開來，尋常百姓就認(rèn)為這些賭徒賺了便宜，更加瞧不起徐奇了。

    徐才站著想了一會。道：“哥哥，我認(rèn)為，官府抓賭沒有錯，你做得也沒有錯。落到今天局面，十分不應(yīng)該。這些日子，我考中了官員，現(xiàn)在也是官了。等我回去，必上報此事！”

    徐奇轉(zhuǎn)過身，看著弟弟。道：“你也是官，你是個什么官？我聽人說了，招的你們這批官員，并不管什么事務(wù)，基本是閑職。大家都說，招你們這批官，不知有什么用，只是吃閑飯。這樣的閑官，你上報給誰去？衙門里面，哪個會賣你的面子？”

    徐才道：“官府的事情，你們不知道的。閑官有閑官的用處，自然是有用的?！?/br>
    徐奇搖了搖頭，也懶得再說。看天色不早，道：“我們尋處酒館，飲兩杯酒吧。工場不能辦了，自然可惜。但這一年，我也著實賺了些錢?；氐侥险?，依然有機(jī)會重新來過?！?/br>
    兩人出了工場，到了附近食堂，尋了一家小酒館坐了。徐才買的兩條縮頭鳊，讓店家拿去清蒸了拿上來，做下酒菜。要了酒菜，兩兄弟一起飲酒。

    喝了幾杯酒。徐才道：“哥哥，你費了多少心力，工場才有今天的樣子，怎么能夠輕易放棄？百姓們議論，也只是圖一時爽快，過些日子就好了?！?/br>
    徐奇道：“兄弟，沒有那么簡單。前些日子，銀行的人說我做事不可靠，要停我的貸款——”

    徐才道：“哥哥現(xiàn)在有錢，銀行不貸款，工場也能開下去?！?/br>
    徐奇嘆口氣：“一定要開，也是能開下去的。只是沒有貸款，想發(fā)展就能了。不過更麻煩的，是供銷社的人。雖然沒有明說，供銷社的意思，也是不想賣我的貨了。一旦供銷社不賣了，這工場做出來的東西賣給誰去？這才是最要命的?！?/br>
    說完，徐奇猛地把杯中酒全倒在口里。道：“誰能夠想到，我只不過不想給賭債，卻會惹下這么大的麻煩？開賭場的，不但是官府要抓，百姓一樣會恨。怎么到了我這里，卻成了我的不是？”

    徐才道：“世間的事，許多沒有道理可講。哥哥遇上了，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br>
    徐奇點了點頭：“是啊，只能怪我命蹇。最初幾天，我咬牙切齒，一定要跟這些人斗到底，就不相信我的工場會開不下去。過了幾天，日子一天比一天更難過，才慢慢明白，這就我的劫數(shù)。又有什么辦法呢？命中有此劫，就要受此難?！?/br>
    徐才道：“我覺得哥哥不必如此消極，總有解決的辦法。雖然哥哥只是為了不還賭債，算不上做了什么為民除害的好事。但實際效果，還是百姓得到好處?！?/br>
    徐奇道：“又怎么樣？如果天有眼，還能把百姓的嘴封住？”

    徐才語塞，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過了很久，慢慢有了酒意。徐奇道：“如果真要說，只能說處理此事，官府做得過了。如果只是抓賭船的主腦，不涉及太多，怎么會有人恨我呢？聽說是節(jié)帥的命令，凡是參與此事的，一個也不放過。被抓的官員，許多對百姓并不錯，只是一時貪錢而已。百姓看了，就怪我身上來。”

    第509章 絕不妥協(xié)

    王宵獵進(jìn)了官廳，到案后坐下。處理了一會公文，突然發(fā)現(xiàn)一張名帖。拿起來看，原來是新招的一位官員要拜見自己。想了一會，王宵獵叫來崔青。道：“這個徐才有什么事情見我？他們新招了來，說好兩日我給他們說些話，再安排做事的?！?/br>
    崔青道：“回節(jié)帥，是因為徐才家里的事。我粗略問了。前些日子賭船的案子，就是他的兄長徐奇不愿意付賭債鬧起來。如今案子結(jié)了，徐奇的日子卻不如意。徐才想不通，是以來拜見節(jié)帥。他今天早晨就來了，一直等到現(xiàn)在，大半天了。”

    “哦，這就有意思了?！蓖跸C把名帖放下。“讓他到客廳見我?！?/br>
    徐才進(jìn)了客廳，見里面沒有人，小心地站在空地上。

    不多時，王宵獵進(jìn)來，吩咐屬下的人上茶。

    徐才急忙道：“節(jié)帥面前，哪里有小的飲茶的地方？我站在這里就好?！?/br>
    王宵獵道：“你是客人，如何恕慢了？這是待客之道，你不必過于拘束?！?/br>
    上了茶，王宵獵要徐才坐了。徐才哪里敢坐？王宵獵不肯，只好在客座上虛坐了。

    王宵獵道：“聽說前幾日賭船案子中，有你的哥哥？他不愿付賭債不是大錯，官府本來就是這樣定的。聽你說，這些日子過得不好？”

    徐才道：“節(jié)帥明鑒。小的是南漳縣人，祖上是三國徐庶后人。我哥哥自小手巧，孩童時候，就用柳枝花草做各種玩具，鄉(xiāng)里知名。長大后，靠這手藝混一碗飯吃。襄陽開工業(yè)區(qū)，加上供銷社愿意銷我哥哥的玩具，便來開了個場。一年時間，生意紅火，賺了些錢。哥哥有個毛病，就是好賭。被賭船上的人引誘，一晚上輸了兩千貫。第二天回到家里拿錢，哥哥不愿付賭債，便報了巡檢司。”

    王宵獵點頭：“這些我知道了。你說事后你哥哥家里難過，是怎么回事？”

    徐才猶豫了一下，咬牙道：“辦這件案子，官府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了！凡是與此事有關(guān)的，甚至只是知曉沒有參與，全部被懲罰。這些官員里，許多在百姓口中名聲不錯。許多百姓認(rèn)為，一些人犯的事情極小，卻被重懲，極不公平。傳來傳去，就怪我哥哥身上。說兩千貫不是大錢，為何一時貪財，就首告了這件案子。特別是陳參議，僅僅是家仆犯案，便就停職，百姓甚是不解。到了最后，銀行的人不滿，不想給我哥哥貸款了。供銷社的人也不想，想不再賣他產(chǎn)的玩具了。工場怎么還能開得下去？”

    “哦，還有這種事？”王宵獵第一次聽說，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王宵獵道：“當(dāng)時處理案子的時候，就有官員說只誅首惡，從者不問。是我堅決要從嚴(yán)從重辦案，一個不放過。倒是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后續(xù)影響?！?/br>
    聽王宵獵說是自己堅持的，徐才不敢多說，小心翼翼地虛坐在那里。

    王宵獵道：“官府對官員管得嚴(yán)，許多以前的惡習(xí)都被扼制住了。一時之間，百姓未必認(rèn)識到這是官府的功勞，還以為是官員發(fā)了善心。哼，這些人能參與賭船一案，如果官府對他們管得松了，在百姓面前他們就是另一副嘴臉了。沒有辦法，只有時間慢慢改變百姓的認(rèn)識?！?/br>
    徐才聽了，急忙說道：“難道我哥哥，就白受這委屈？”

    王宵獵道：“也不要總說你哥哥是被騙上賭船，實際他就是愛賭。受一次教訓(xùn)，對他是好事。”

    徐才聽了不敢說什么，有些沮喪。

    王宵獵道：“不過，一是一，二是二，事實應(yīng)該怎么樣就要怎么樣才行。你哥哥依律而行，沒有犯大錯，不該被這樣對待。特別是銀和供銷社是官府所有，這樣做事怎么行？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用以控制下面的工場主，很難說會發(fā)生什么事?！?/br>
    徐才出了一口氣。道：“節(jié)帥說的是?！?/br>
    王宵獵道：“此事我知道了，自然吩咐官府妥善處理。你回去告訴你哥哥，只管安心做生意，不要擔(dān)心。銀行和供銷社那里，我自會去咐咐。”

    徐才拱手稱是。王宵獵又道：“官府處理這件案子，本來也要善后的。只是現(xiàn)在的官府沒有專門的官員來管，也沒有規(guī)例來做。招你們這些官員來，一部分的目的，正是要處理這樣的事情。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詳細(xì)寫一份書狀給我。兩天之后，我給你們講話，正好用到?！?/br>
    徐才稱是。不知道王宵獵的目的是什么，心中難免忐忑。

    讓徐才離去，王宵獵回到官廳，坐在位子上發(fā)呆。

    一下子處理這么多官員，總不會悄無聲息。誰沒有親戚朋友？平時在一起的同事，自然心中有怨氣，便借題發(fā)揮。有這些人帶頭，百姓自然很容易被煽動起來，事情并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王宵獵拒絕了只誅首惡的建議，讓很多官員感到害怕。這次處理的是這些人，下一次呢？沒有人知道自己會不會犯罪，什么時候會被處理。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王宵獵，便就拿徐奇出氣。如若不然，此案跟銀行和供銷社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會參與。

    做官當(dāng)然有很多技巧，也有許多忌諱。怎么能夠把工作做好，還能跟同事處理好關(guān)系，本來就是一門大學(xué)問。不過，王宵獵現(xiàn)在的地位，不必考慮這些。他要做的，就是要去除掉這些，讓做官的人更加純粹一些。只要時間夠長，新的習(xí)慣會建立起來，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都會慢慢熟悉。

    處理案子的時候，王宵獵并沒有想到會有后邊的風(fēng)波。不過也好，正好借助這件事，理順這種事情的規(guī)矩。趁著官員的關(guān)系網(wǎng)還沒有建立起來，貫徹自己的意志。

    想到這里，王宵獵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

    外面的樹木依然郁郁青青，一片蔥翠。只是秋風(fēng)吹過，有半黃的葉子掠過成熟的果實，飄飄揚揚灑到地面上。樹下的草地，許多草已經(jīng)開始枯萎。秋天，終究還是來了。

    我的世界我做主。是啊，自己又何必考慮那些陳規(guī)陋習(xí)呢。在自己治下的地方，就應(yīng)該貫徹自己的意志。愿意與自己一起奮斗的就是同路人，不愿意的，只是路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