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錫道：“最重的不是此事，而是王宵獵占領(lǐng)同州之后的作為?！?/br>
    張中孚聽了，急忙道：“細(xì)細(xì)講來？他有沒有派兵南下？”

    張錫道：“聽人講，王宵獵只是派兵占了同州治下的各縣。而且派兵不多，每縣只駐一兩百人。王宵獵自己與其大軍都在同州城里，并沒有動靜。聽人說，王宵獵放出話來，自己要在同州住十日，看哪個不長眼的敢進(jìn)攻同州。哪一個敢伸手，就剿滅哪個！”

    “哦——”張中孚聽了，站起身來，在書房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第677章 京兆府來人

    鄜州位于洛水上游，北邊就是延安府，是溝通陜西南北的要害之地。鄭建充從湖城敗回延安后，被升任為鄜延路經(jīng)略使。與京兆府的張中孚一起，一南一北守住陜西路東部。

    王宵獵突然占領(lǐng)同州，消息傳到延安府，讓鄭建充極為驚慌。急忙從延安府趕到鄜州，日夜派人打探消息。他在湖城曾經(jīng)與王宵獵的軍隊?wèi)?zhàn)斗過，一個多時辰就被邵凌打得潰不成軍，留下了心理陰影。自己知道，哪怕把全部軍隊調(diào)來，也守不住鄜州。打得主意是王宵獵一旦北上，就立刻從鄜州撤軍，集中兵力守延安府。

    等了三天，王宵獵只是派人占了同州治下的各縣，并沒有北上。正在疑惑時，確切消息傳來。

    府衙里，聽機(jī)宜文字馮祥說了同州的情況，鄭建充不由陷入沉思。過了好久才道：“依得到的消息，好似王宵獵并不想擴(kuò)大在陜西的戰(zhàn)事？那為何突然間渡過黃河，占了同州？”

    馮祥道：“聽同州來的人說，是因為趙彬到同州后，放話若王宵獵進(jìn)攻太原，他便渡河直擊其后路。這話惹惱了王宵獵，渡河占了同州，斬了趙彬。而且聽人說，是給陜西諸將做個榜樣。哪個還敢跟王宵獵作對，便如趙彬般?！?/br>
    鄭建充聽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道：“王宵獵這樣說，倒也不是虛言?！?/br>
    馮祥道：“如此說來，短時間內(nèi)王宵獵并不會進(jìn)攻鄜州？”

    鄭建充道：“此事不能貿(mào)然下定論。我仔細(xì)想想。王宵獵這尊殺神，在鄧州的時候，就多次救援陜州。最后實在守不住，帶了李彥仙南撤。這次向北殺來，千萬不能小視。我們一個不小心，就是殺身之禍！”

    只用幾天時間，王宵獵斬了趙彬，偽軍要么送往新兵營，要么送往營田司，同州換了一番氣象。百姓的臉上帶了笑顏，說話的聲音也大了，就連市井也繁榮起來。

    清晨，左安風(fēng)走在街上，路邊的攤販紛紛打招呼。左安風(fēng)頻頻點頭，一一回禮。

    金軍未入陜西時，左安風(fēng)是同州孔目官。城陷的時候，同州官吏只有左安風(fēng)了了數(shù)人拒絕了金人。為此左安風(fēng)吃了不少苦頭。這幾年在城中待不下去，只能到洛水南岸的沙苑監(jiān)，買了幾十只羊放著。王宵獵占領(lǐng)同州后，聽說了此事，派人找了左安風(fēng)回來?，F(xiàn)在同州的日常事務(wù)，都是左安風(fēng)在管。

    幾年磨難，現(xiàn)在左安風(fēng)非常享受這樣走在街上，被眾人擁戴的感覺。甚至王宵獵要提拔他為馮翊知縣，直接管理這個附郭縣的事務(wù)，都被左安風(fēng)拒絕了。最少，左安風(fēng)希望自己能多享受一些這種感覺。

    走過賣餅的鋪子，路邊一個漢子看見左安風(fēng)走來。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臉龐，擠出一絲笑容，迎了上來。

    到了左安風(fēng)面前，漢子拱手道：“孔目這些日子好得意?！?/br>
    左安風(fēng)上下打量了一下漢子。道：“這位兄臺看起來有些面熟，只是記不起來了?！?/br>
    漢子道：“小的孫偉，前些年在同州做黃花菜生意，那時見過孔目?？啄抠F人多忘事，可能記不得了。”

    左安風(fēng)“哦”了一聲，沒有答話。

    同州盛產(chǎn)黃花菜，到這里販賣的人很多。那時左安風(fēng)是孔目官，跟這些人自然多有接觸。只不過這種一面之交的交情，誰又能夠記得?。?/br>
    黃花菜就是萱草，在中國用以代表母親，許多人家種于庭院。不過做為商品，有幾個主產(chǎn)地，同州就是主產(chǎn)地之一，是此地名品。

    見左安風(fēng)并不記得自己，孫偉也不惱。道：“看孔目走得悠閑，想來衙門里沒有什么急事?！?/br>
    左安風(fēng)道：“員外找我有急事？”

    孫偉道：“倒也不急。不過孔目若有空閑，我們到那邊茶鋪里說如何？”

    左安風(fēng)想了想，看看孫偉，不好拒絕。道：“好，我們茶鋪里說話?！?/br>
    街的對面是孟阿婆茶鋪，在同州城里開了許多年了。生意不好不壞，能夠維持家用。

    到茶鋪里坐定，要了茶來。不等茶來，孫偉叫過小廝，要了些果子來，請左安風(fēng)享用。

    喝了碗茶。左安風(fēng)道：“員外，若有事就說吧。太陽升得高了，我要到衙門去?！?/br>
    孫偉搓了搓手，尷尬地笑了笑。才道：“不瞞孔目，小的從京兆府來。張經(jīng)略知道王宣撫神勇，極是敬仰，備了些禮物讓小的送來。只是衙門看守得嚴(yán)，小的又不認(rèn)識宣撫手下，一直不得其門而入?！?/br>
    左安風(fēng)嚇了一跳。急忙道：“張中孚是大宋叛臣，人人得而誅之！你是什么人？敢為他做事！”

    孫偉急忙道：“孔目莫要著急。經(jīng)略是不得已而為之，有自己的難處。宣撫大軍進(jìn)陜西，經(jīng)略不敢冒犯虎威，特命小的來問訊。若宣撫有命，經(jīng)略莫不聽從！”

    左安風(fēng)看著孫偉，目光銳利，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好聽的話莫要當(dāng)真，只是說說而已。左安風(fēng)多年做公吏，在這種事情上頭腦清醒。不過，派孫偉前來，可肯定的是，王宵獵破了同州，讓張中孚感覺到了壓力。

    孫偉來同州要干什么？左安風(fēng)好幾次都想問一問，最終都忍住了。自己只是同州的孔目官，一些消息，最好不要問，不要知道。兩國交兵的時候，以自己身份，左安風(fēng)知道，孫偉的目的自己不必知道，只是決定要不要替他向王宵獵的人通報一聲就好。

    想了很久，左安風(fēng)才道：“你住在哪里？”

    孫偉急忙道：“城東的劉家客棧?？啄繎?yīng)該知道的?！?/br>
    左安風(fēng)點了點頭。道：“我自然知道。這樣，你回客棧等著，我替你通傳一聲。見不見你，自然有上面的官人來決定。今天晚上，最晚明天晚上，我會告訴你結(jié)果。記住，不要在城中亂跑！”

    孫偉急忙稱是，對左安風(fēng)千恩萬謝。

    左安風(fēng)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起身離了茶鋪，向州衙走去。

    第678章 偽職不算數(shù)

    同州衙門的書房里，王宵獵坐在書桌前，看著最近日子的公文。洛陽守住了，接下來的事情千頭萬緒，陳求道漸漸有力不從心之感。陳與義不善于理政，現(xiàn)在管監(jiān)察，幫不上陳求道的忙。

    王宵獵打算，利用洛陽周圍的幾條大河，建立幾個工業(yè)區(qū)。陳求道正組織襄陽的工場搬遷，向洛陽集中。新的工場要建起來，舊的工場不能關(guān)掉，一時間諸事紛繁。

    正在王宵獵看著公文，眉頭漸漸皺起來的時候，汪若海匆匆進(jìn)來。

    行了禮，汪若海有些神秘地道：“宣撫，今日同州的孔目官左安風(fēng)來說，他有一個舊人從京兆府來。因為與我們沒有交情，托孔安風(fēng)要與宣撫見面?！?/br>
    王宵獵道：“是張中孚派來的吧？”

    汪若海吃了一驚：“宣撫是怎么知道的？”

    放下公文，王宵獵道：“我在同州十天等什么？不就是等張中孚和鄭建充表明態(tài)度嗎！今天第七天了，他們再不派人來，等我走了，事情就難辦了。”

    “原來如此！”汪若海點了點頭?！拔乙詾樾麚嵩谶@里，就是看其他降將敢不敢進(jìn)攻同州呢——”

    王宵獵笑道：“借張中孚和鄭建充十個膽子，也不敢進(jìn)攻！邵興兩萬余人，不是這兩個人能夠?qū)Ω兜?。如果說以前還心存僥幸，破了同州，他們就應(yīng)該把此事想明白了。到了現(xiàn)在，他們不為自己留后路，很可能就沒有后路了！”

    汪若海點了點頭，漸漸的有些明白王宵獵如此做的用意。

    離開洛陽之前，王宵獵并沒有進(jìn)攻關(guān)中的意愿。是到了河中府，聽了趙彬的作為，才臨時起意的。

    為什么要這么做？簡單說，現(xiàn)在王宵獵沒有進(jìn)攻關(guān)中的想法，但不代表不打關(guān)中了。如果守陜西東部的降將桀驁不馴，還想著為金朝和偽齊效力，立些功勞，那就一定要打。把這些人打的膽寒，再不敢起對付王宵獵的念頭，才能真正暫時放下關(guān)中地區(qū)。

    不這樣，王宵獵在太原與金軍大戰(zhàn)，關(guān)中降將進(jìn)攻自己的后路，會煩不勝煩。

    這些降將，不管身份、地位如何，想法如何，本質(zhì)上都是墻頭草。如果宋軍實力不強(qiáng)，無法與金軍相比，這些人大多會窮兇極惡。如果宋軍的實力迅速提升，戰(zhàn)斗力壓倒了金軍，他們的戰(zhàn)斗意志會迅速減弱。再不要臉的人，也知道投降敵國是巨大的罪惡，不敢把事情完全做絕。

    其中的關(guān)鍵，是宋軍自己能不能革新，能不能改頭換面。

    汪若海道：“若如此，宣撫是要見一見這個人了？”

    王宵獵搖頭：“我現(xiàn)在多少公務(wù)壓身？怎么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浪費精力。參謀去見一見就行了，看看張中孚是什么想法。記住，現(xiàn)在張中孚不可能投降！不管來人怎么說，記住這一點。如果張中孚要和平相處，那就由他，短時間內(nèi)我還不想進(jìn)關(guān)中。打下了河?xùn)|，陜西自然收復(fù)。守陜西的這些降將，后邊就安心看著我能不能在河?xùn)|取勝就好了?！?/br>
    汪若海點了點頭：“明白，我自會去做?！?/br>
    王宵獵道：“其余的事情，參謀自己拿主意就好了。一個張中孚，還不佩與宣撫司談條件！”

    汪若海拱手稱是，退出了書房。

    這個時候，汪若海才感覺到，哪怕自己天天與王宵獵在一起，還是不能理解王宵獵，不知道他的想法。這不是因為自己知道的消息少，而是因為自己沒有那種格局。

    看著汪若海退出書房，王宵獵搖了搖頭。

    自己不打關(guān)中，所以才會給守關(guān)中的降將立下規(guī)矩，這個道理其實不難理解。但顯而易見的事情，就是有人要去試一試。他們自己作死，自己又有什么辦法？

    趙彬兩千多人，就敢想著偷襲王宵獵的后路，腦子怎么長的？如果自己所料不錯，接下來的兩三天鄭建充應(yīng)該也會派人來。他們要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保證不與自己作對。如若不然，王宵獵的拳頭就要砸過去了。

    孫偉進(jìn)了州衙，小心翼翼，生怕碰到熟人。不管怎么說，張中孚還是偽齊官員，派人到宋軍來暗通款曲，怎么能夠讓別人知道？

    左安風(fēng)一路前行，不管身后的孫偉。到了一處小院，轉(zhuǎn)身對孫偉道：“汪參謀在里面，員外自己進(jìn)去就好。”

    孫偉道：“孔目，今天不是來見宣撫嗎？”

    左安風(fēng)道：“宣撫多少大事要忙，哪里有時間見你。有什么事，你跟汪參謀說就好了。”

    孫偉覺得有些失望。自己奉張中孚之命，是要來見王宵獵的。許多禮物，要親手交給王宵獵。見一個參謀是什么意思？心中猶豫，見了汪若海，禮物要不要獻(xiàn)上去。

    進(jìn)了小院，就見兩個士卒立在門口。一個將領(lǐng)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天空，若有所思。

    孫偉猶豫了一下，一前道：“在下孫偉，奉命前來。不知將軍是——”

    將領(lǐng)沒有答話，只是看了孫偉一眼。道：“參謀在房里等著，你隨我來?！?/br>
    說完，領(lǐng)著孫偉進(jìn)了房間。

    汪若海正坐桌邊看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

    孫偉急忙上前，拱手行禮。道：“小的孫偉，奉永興軍路經(jīng)略使——”

    汪若海道：“永興軍經(jīng)略使吳玠早已經(jīng)改任他職。你說的是哪一個？”

    孫偉有些緊張，囁嚅道：“是，是——新任永興軍經(jīng)略使張中孚?！?/br>
    看著孫偉，汪若海不屑地笑了笑道：“那是偽齊的官職。這里是大宋同州州衙，你覺得會認(rèn)偽齊的官嗎？”

    孫偉想了想，道：“小的見識淺，讓參謀見笑了?！?/br>
    汪若海道：“在這里，你直稱張中孚的名字就可以了。他任的是偽職，在我眼里，不做數(shù)的?！?/br>
    孫偉面露難色。道：“小的是受經(jīng)略所托，來同州見宣撫。參謀如此說，讓我如何自處？”

    汪若海道：“你若是覺得為難，只當(dāng)今天沒來過，讓人帶你出去好了。”

    就這樣出去算怎么回事？孫偉急忙道：“一切聽參謀吩咐。參謀既然如此說，小的如此做好了?！?/br>
    第679章 傻子

    見孫偉乖巧，汪若海不再逼他。道：“張中孚命你前來，有什么事情？”

    孫偉有些為難。扭捏一會，才道：“張將軍說的，是命小的到同州來見宣撫——”

    汪若海道：“宣撫事務(wù)繁忙，沒有時間見你。若不方便對我說，你只能白來一趟了?！?/br>
    孫偉聽了急忙道：“若宣撫沒有時間，參謀一樣的，參謀也是一樣的?！?/br>
    汪若海點了點頭，靜靜看著孫偉，不動聲色。

    孫偉平靜了一下心神，道：“年初宣撫奮神威，率大軍北來，恢復(fù)西京。又連敗劉麟、拔離速和鄭建充三人，著實讓人敬佩。建炎年間，張將軍不得已降金，其實心懷故土。近日宣撫破了同州，一時關(guān)中震動，張將軍聽聞也是暗自欣喜。是以特意派小的來，向宣撫致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