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彥舟投降偽齊之后，宋朝沒有向麻城派遣官員，現(xiàn)在的知縣是孔彥舟的一員小校。不想投降偽齊，聚了一百多人留了下來。反正沒有人來管，在一縣里稱王稱霸。

    這些日子，一千多金軍南下，作為知縣不可能查覺不到。只是知縣覺得自己惹不起這些人，裝作不知道。

    過了麻城縣，就出了大別山區(qū)。徐文等人沿著岐亭河，一路直下團風鎮(zhèn)。

    這一帶河流密布，土地平曠，本來屬于人口稠密的地方。只是處于南下北上的要道上，數(shù)年戰(zhàn)亂，兵戈不休，人口大多逃散。往往走幾十里路，沒有一處人煙。只有一些交通要道的路口，偶爾可以看見一處野店。

    看看離團風鎮(zhèn)近了，徐文道：“沒有想到此處人煙如此稀少。我們一千多人，可要早早準備好糧草?！?/br>
    賀凝道：“這幾年鄂州附近就沒有太平過，百姓不逃散，大多也被殺了。不過統(tǒng)制放心，我們早早就運了兩船糧食到鎮(zhèn)里，不會餓肚子?！?/br>
    說著話，就看見了前面的鎮(zhèn)子。

    團風鎮(zhèn)位于長江邊，到了宋朝慢慢形成集市。

    長江到了團風鎮(zhèn)這里，先向北拐，而后又南下。岐亭河在北邊匯入長江，與江水相激，形成一個大沙洲。沙洲能夠擋風，這里便成為長江中的一處避風港，慢慢繁盛起來。

    到了鎮(zhèn)外，徐文問賀凝：“先來的人，在哪里會齊？”

    賀凝道：“這幾年江中沙洲早沒有了人家，我們的人在那里會齊?！?/br>
    徐文看了看天色，道：“天以不早，我們先到鎮(zhèn)里歇下，明天到沙洲去。附近雖然沒有宋朝大軍，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走露了風聲，不是小事。”

    賀凝稱是。

    進了團風鎮(zhèn)，就見市面蕭條，大半的店鋪已經(jīng)關門。還開著的店，無非是兩家客棧，三間酒館，還有幾家茶鋪而已。街道上行人了了，哪里像是熱鬧集鎮(zhèn)？

    走過一家酒館，賀凝臉色一變，顯得有些沉重。再過一家，臉色就黑下來。

    到了客棧，賀凝小聲對徐文說道：“統(tǒng)制，剛才經(jīng)過酒家，我看里面坐的都是我們的人。他們如此張揚，可怎么得了？若折彥質得了消息，不來團風，我們豈不白走一趟！”

    徐文聽了，猛地轉過身來，看著賀凝。過了一會，才道：“我們先住下，明天再說！”

    幾個人進了客棧，一問，竟然已經(jīng)客滿了。沒有辦法，換了一家再問，竟然還是客滿。

    賀凝皺眉道：“這個年月商賈不行，這處小鎮(zhèn)子，哪里來的這么多住店的人？”

    說完，心中一動，忙道不好。

    對徐文道：“統(tǒng)制，看剛才外面酒館的樣子，這兩家客棧里，八成也是住的我們的人。直娘賊，來之前我一再交待他們，此行一定要隱藏行蹤。若被宋人覺察，不是小事！沒有想到，他們還如此張揚！”

    徐文黑著臉，道：“我們外面說話。”

    出了店，徐文看著冷清的街道，好長時間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道：“你去酒館和客棧里，把首領找出來。來的時候，我看河邊樹林有一處破敗的龍王廟，我在那里等你們?！?/br>
    說完，帶著自己手下，徑直向鎮(zhèn)外去了。

    賀凝嘆了口氣，分派眾人，各自到酒館和客棧找人。用不了多少時間，五個首領全部到齊。

    賀凝道：“元帥派統(tǒng)制徐文前來主持此事。徐統(tǒng)制有事找你們，隨著我來吧。”

    五個首領不明就里，只好跟著賀凝，走向鎮(zhèn)外。

    第739章 借人頭一用

    龍王廟外，徐文負手看著天邊的夕陽，若有所思的樣子。旁邊站著幾個衛(wèi)士，俱都神情嚴肅。

    賀凝帶著人來到。上前叉手：“遵統(tǒng)制令，五個首領已經(jīng)全部到齊！”

    徐文轉過身，看著五人。神色不變，問道：“你們來時，賀統(tǒng)制有沒有讓你們隱藏行蹤？”

    一個身材高大的首領上前道：“回統(tǒng)制，交待過的。此事是我們做得差了，只看著鎮(zhèn)上偏僻，便在鎮(zhèn)里的酒館里喝酒吃rou。不過統(tǒng)制放心，我們都給錢的，絕沒有強買強賣的事！”

    徐文冷聲道：“讓你們來做強盜，不是來做生意人的，有沒有強買強賣關我什么事！既然賀統(tǒng)制交待過了，到了團風鎮(zhèn)要小心隱藏行蹤，你們卻不照做。這叫什么？這叫違反軍令！軍中行事，違反軍令者斬！”

    斬字落地，身邊的衛(wèi)士便就抽出刀來，大踏步上前，一刀把那個首領的腦袋砍了下來。

    看著地上嘀溜溜亂滾的腦袋，徐文抬起頭，看著其余四人。

    四人心膽俱裂。有的閉上了眼睛，有的跪到了地上，有的眼巴巴地看著賀凝。

    賀凝也被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對徐文道：“統(tǒng)制，他們不依吩咐行事，略加薄懲即可。何必取他們性命？”

    徐文看著賀凝，沉聲道：“行軍打仗，違反了軍令該當如何？”

    賀凝被徐文看著，心里有些害怕。道：“違反軍令，自然當斬！”

    “斬！”

    隨著徐文話聲落地，身邊的衛(wèi)士抽出馬來。大步上前，一刀一個，把其余四人的腦袋都砍了下來。

    一個腦袋滾到徐文的身邊，徐文抬起腳，一腳踢飛。對賀凝道：“你拿著腦袋，回去告訴手下，晚上全部離開團風鎮(zhèn)，到江中沙洲上！如果有人不聽，格殺勿論！”

    賀凝不敢多說，叉手稱是。

    走了兩步，徐文回頭道：“找一個熟悉本地的人來，我有話問他！”

    看著徐文走遠，賀凝才出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元帥派徐文來！此人殺伐果斷，非其他人可比！深入宋境做這樣一件大事，不是如此，如何成得了事？”

    說完，命手下帶了五個首領的腦袋，到鎮(zhèn)里知會眾人。

    此次完顏昌派的是精兵，從各軍挑選出來的。既然是精兵，又來自各軍，紀律自然很難維持。本來金軍的一個特點就是紀律嚴明，但賀凝是燕人，真無法管束這些人。

    見了血，金軍來的人立即老實下來，不等天黑就全出了團風鎮(zhèn)。乘著大船小船，到了江中沙洲上。

    從李允文，到李成，再到孔彥舟，這幾年鄂州一帶僅大的勢力就不知幾股，小的就更數(shù)不清。千里江面，被這些人弄得烏煙瘴氣。直到張俊趕跑了李成，逼走孔彥舟，鄂州才大致平定。附近的黃州、蘄州、漢陽軍依然有許多強人活躍，遠沒有平定下來。

    金軍在團風鎮(zhèn)活躍的這幾天，周圍百姓都在猜測不知是哪股勢力，要干什么大事。今天突然一下子走了，鎮(zhèn)上百姓更加心中忐忑，店鋪早早就關了門。

    江中沙洲，一座坍塌的神廟門口，徐文坐在交椅上假寐。從團風鎮(zhèn)回來的大小首領，遠遠看著，沒有人敢上前。

    賀凝下了船，到了神廟前，看了看四周的情景，心中不由嘆氣。來的兵丁，基本都安置在沙洲上面，首領們則到鎮(zhèn)上快活。今天徐文一來，先斬五個大的首領，其余人立即變得老老實實。

    帶著一個員外上前，賀凝叉手唱諾。

    徐文睜開眼睛，看了看賀凝，沉聲道：“人已經(jīng)全部到島上了？”

    賀凝稱是。指著身邊的員外道：“這一位齊員外，本來是黃州人氏，因避戰(zhàn)亂，逃到團風鎮(zhèn)居住。其人最是能審時度勢，愿意為本朝效勞?！?/br>
    徐文點了點頭。問道：“這一帶數(shù)年戰(zhàn)亂，百姓能夠保住家產的不多。不過再是亂世，總有豪杰，能做成別人做不到的事。我問你，現(xiàn)如今團風鎮(zhèn)附近，哪一家最富？”

    齊員外愣了一會，見徐文的目光如刀。急忙道：“回太尉，若說是富，當然是陽羅鎮(zhèn)外的蔣員外?！?/br>
    徐文道：“這個蔣員外有什么本事，在這亂世里還能保住家產？”

    齊員外道：“蔣員外家里面數(shù)代養(yǎng)豬殺豬，積攢下了潑天的財產。有六個兒子，個個都勇猛無賴，俱是橫行鄉(xiāng)里之徒。莊上有五百莊客，號令嚴明，哪一個敢惹他？不管是李允文、李成還是孔彥舟，到了鄂州，都封蔣員外為官，陽羅鎮(zhèn)周圍數(shù)十里都歸他管。這樣一個人，當然保得住富貴。”

    徐文點了點頭：“好，好，這樣一個人，現(xiàn)在正好用得著！”

    說完，吩咐賀凝把齊員外帶下去。

    吩咐眾人散去，徐文獨留了賀凝下來。

    加把交椅，讓賀凝坐了。徐文道：“先來團風鎮(zhèn)的人，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押送火炮的宋軍豈能沒有聽說？他們必然在鄂州觀望幾天，等這里風聲平息了再走。我們千里而來，如何等得？必須要速戰(zhàn)速決，讓宋軍反應不過來才好?！?/br>
    賀凝道：“是我思慮不周，軍紀不嚴，才鬧出事來。只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如之奈何？”

    徐文道：“僅僅是不在鎮(zhèn)里，只怕短時間無法讓宋軍安心。團風鎮(zhèn)聚集這么多人，不管是宋軍，還是周圍百姓，不會有人想到我們身上。多半他們以為，是有強人到這里要做大事。既然這樣，我們就真做件大事出來，讓宋軍安心！”

    賀凝一怔：“統(tǒng)制的意思——”

    徐文重重點了點頭：“沒錯，這時就用到蔣員外了。只好借他人頭一用，讓宋軍快來！”

    賀凝道：“剛才聽齊員外說的，蔣員外有六個兒子，個個強橫。還有五百莊客，號令嚴明。要動他，只怕不容易。”

    徐文冷笑：“蔣員外再強，也只是嚇一嚇周圍的人而已。一千金軍，足以橫行數(shù)州，還怕一個鄉(xiāng)下員外？”

    賀凝點了點頭：“統(tǒng)制說的是。不過，此事要好好商議一番，免生意外?！?/br>
    第740章 萬歲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br>
    鄂州，折彥質站在黃鶴樓上，看著眼前一派大江，輕吟前人詩句。

    一輪紅日掛在西天，灑下萬點金光。長江上白帆點點，伴著空中飛翔的鳥兒，好似一幅畫一樣。

    正在這時，鄂州知州韓遹快步走上樓來。向折彥質拱手道：“都承，前路應該安全了！”

    “哦——”折彥質轉過身。“知州怎么如此說？”

    韓遹道：“這些日子，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團風鎮(zhèn)出沒，氣焰極是囂張，看著就不似良善之輩。下官擔心，這些人是為了都承押運的火炮而來，讓都承在鄂州等兩天。昨天一伙強人，劫了陽羅鎮(zhèn)外的蔣員外，想來就是這些人下的手?！?/br>
    折彥質道：“蔣員外是什么人？”

    韓遹道：“是陽羅鎮(zhèn)一個養(yǎng)豬殺豬的員外，多年從事此業(yè)，積攢了許多錢財。他有六個兒子，勇猛善戰(zhàn)。還有五百莊客，號令嚴明。周圍州縣，沒有一個愿意惹他?？v然如孔彥舟般無賴，也只是封他個官職，求個平安。昨天夜里一伙強人，約有數(shù)百，攻破了蔣員外莊子。殺了他一家老小，把莊里搶了個精光！”

    折彥質低頭想了一會。道：“知州認為，就是團風鎮(zhèn)的人干的？”

    韓遹：“十之八九是如此了。下官一得到消息，就派人過江，到團風鎮(zhèn)去查看。明天下午，必然有消息回來。如果團風鎮(zhèn)的人不見了蹤影，都承就可以放心前行?！?/br>
    折彥質點了點頭：“知州說的是。如果團風鎮(zhèn)里的人不見了，應該就是搶了蔣員外遠走了?！?/br>
    說完，與韓遹下了黃鶴樓，一起去州衙商議。

    年初的時候，韓遹還是孝感知縣。張俊剿孔彥舟的時候，他被征到軍中運送糧草，立了不少功勞。張俊離開，便讓他任鄂州的知州。

    此時雖然孔彥舟北走投靠偽齊，周圍的復州、漢陽軍、黃州等地還是亂成一團。許多縣里甚至沒有官員，各地土豪、潰軍霸占一方。因為完顏昌突然南下，宋朝的大軍撤走，鄂州也沒有辦法。

    折彥質帶的有數(shù)百兵丁，不過不敢冒險，還是在鄂州住下來。這一路上跋涉數(shù)千里，也不差幾天的時間。

    團風鎮(zhèn)旁長江中的沙洲上，賀凝檢查著從蔣員外家里搶來的財寶，對徐文道：“這個蔣員外，真不愧是富甲一方的人物。許多金銀，怕不是攢了幾百年？”

    徐文看也不看。道：“跟著我們來的將士辛苦，你也這些金銀全部賞下去吧。”

    賀凝一愣：“全部賞下去？統(tǒng)制，這都是你的功勞，不可分文不?。　?/br>
    徐文道：“我們千里而來，為的是什么？難道是為這些金銀？統(tǒng)制，為的是宋軍的火炮！憑著火炮，王宵獵連勝數(shù)場，斬了拔離速大王！沒有火炮，我們對付不了王宵獵，只能任由他東征西討！如果我們也有火炮，那時還怕什么王宵獵！與火炮相比，這些金銀算得什么！諸將用命，把火炮搶來，元帥必然重賞！”

    賀凝猛然醒悟過來。道：“是我想得差了！統(tǒng)制稍等，我這便就把搶來的財貨賞賜下去！”

    徐文道：“賞下去后知會眾人，這些日子老實待在沙洲上，不許再到團風鎮(zhèn)露面！哪個敢犯，立斬不赦！”

    賀凝聽命，匆匆去了。

    看著賀凝離去，徐文站起身，走到江邊，負手看著大江。

    在密州一帶販賣私鹽，自然少不了跟海打交道。投軍之后，徐文被任命為密州板橋左十將。板橋這個地方，元祐三年升為膠西縣，兼臨海軍使，是長江以北最大的海貿中心。后世改為膠州，相當于后來青島港的地位。徐文在這個地方從軍，自然少不了跟船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