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423節(jié)
王宵獵道:“讓他到花廳等我,稍后我便過去?!?/br> 說完,拿起桌上的公文,看了一會,便帶著公文到了花廳。 曹智嚴急忙起身行禮。道:“宣撫百忙之中還接見下官,多謝了?!?/br> 王宵獵示意曹智嚴坐下,道:“前日我上詔請求為你升官的回復來了,從今天起,你是正任象州防御使。這個月領俸祿,你拿的就是防御使的官俸了?!?/br> 曹智嚴大喜,拱手道:“多謝宣撫提拔!” 王宵獵感慨地道:“我上書請求你和解立農一起升任防御使,好在圣上垂憐,都同意了。當年我父親手下的統(tǒng)兵大將,最低的也是防御使了,聊可告慰父親?!?/br> 曹智嚴道:“還是靠宣撫一路提攜,我們才有今日!” 王宵獵道:“依照戰(zhàn)功,你們早就應該升官了。但在我的手下,有些受委屈了。從這個月起,凡是參加過戰(zhàn)斗的部隊,每個人的俸祿加一項參戰(zhàn)獎勵。最少在俸祿上面,算是我的補償吧。” 王宵獵的軍隊和官員,一向足額發(fā)放俸祿,從沒有折支抵扣,按數(shù)量來說比朝廷官員的俸祿高一大截。但是也有代價,就是官員和軍官的權力被限制,禁止用權力變現(xiàn)。 宋朝的官員,特別是低級官員,拿到手里的銀錢比明清時候少太多。所以經??匆姽賳T一旦停俸,賣兒賣女的不在少數(shù)。明清受蒙古傳統(tǒng)影響,特別是清朝,流行師爺,師爺是由主官雇傭的。 所以宋朝的官,對俸祿非常敏感。不愛錢財?shù)那辶鳟斎挥?,但在官員中,那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王宵獵給屬下官員的俸祿,基本是高層官員比朝廷官員略高,中級官員高很多,低級官員就要高兩三倍了。這也是因為朝廷發(fā)俸祿的時候,首先保證高層的,底層的官員剛被層層盤剝。比如,高級官員不折支,低級官員俸祿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二要折支,這就差得多了。 聊了一會閑天,王宵獵道:“年后你去南路吧。我決定,來年軍隊擴招。暫定金、均、房三州擴招一個師;隨、唐兩州擴招一個師;鄧、汝兩州擴招一個師;蔡、穎、陳三州擴招一個師;京西路其他州軍擴招一個師。各個師招收的新兵,可以互相調劑。如此擴招五個師,基本就夠對付金國了?!?/br> 曹智嚴聽了,不由目瞪口呆。道:“如此一來,我們就有近二十個師,四十多萬人了?!?/br> 王宵獵嘆了一口氣:“打仗嗎,不能夠沒有軍隊。打仗的時候省一個師,造成的損失可能就要多得多。” 曹智嚴道:“宣撫說的是?!?/br> 王宵獵道:“你到南路,主要負責金、均、房、隨、唐、鄧、汝等州的征兵。要把兵征上來,把兵練好,要做到能夠立即拉上前線。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多多用心。” 曹智嚴道:“兵好征,就要基層軍官難辦?!?/br> 王宵獵道:“今年那幾州,有大量的老兵退役,基層軍官可以從退役老兵中選。再加上都頭、軍使以上的軍官,或者用軍校的學生,或者從其他軍隊調,應該也就不缺什么了。” 曹智嚴稱是,在那里仔細思考。過了一會,問道:“聽聞年后官家要駐陛襄陽?” 王宵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曹智嚴問道:“若官家駐陛襄陽,就離那幾州很近。若有詔旨,下官是執(zhí)行呢,還是等洛陽的消息?” 王宵獵正色道:“等候洛陽的消息。一切朝命,必須有宣撫司的命令,才可以執(zhí)行。若沒有宣撫司的命令,即使得了朝命,暫時也不能執(zhí)行。” 曹智嚴點頭:“下官明白了?!?/br> 王宵獵的意思很明白,即使有朝廷的命令,沒有宣撫司背書,也不能執(zhí)行。這是把軍權牢牢控制在宣撫司手里的方法,若沒有這道命令,朝廷就有可能靠著詔旨把軍權奪過去。 王宵獵不能不這樣做。要想還保持宣撫司的獨立性,就必須把軍權控制在手里。而要控制住軍權,就必須排除掉朝廷的干擾。按道理說,朝命比宣撫司的命令要更高一級,可以直接指揮軍隊。若王宵獵默認這種局面出現(xiàn),趙構和朝廷就可以用樞密院的命令,奪走王宵獵的軍權了。更不要說,趙構還可以直接使詔旨、手詔等形勢。 曹智嚴心中明白,王宵獵派自己去南路,是借著擴軍的名義,把軍權收起來。也只有自己這種身份,才能讓王宵獵完全信任,放心地把權力交給自己。 王宵獵一笑:“你最好真明白。其實啊,我真不想用這種方法。我們是大宋臣子,自該遵圣旨,奉朝命,哪里有二話可說?但是,又不得不這樣做?,F(xiàn)在外虜外除,我們這支軍隊就必須保住。如果不保住我們這支軍隊,以后與金朝作戰(zhàn)的時候,像是上次東路軍的樣子,實在是過于難看了?!?/br> 曹智嚴道:“宣撫說的是?!?/br> 王宵獵有些無奈地道:“可要保住我們這支軍隊,談何容易?我統(tǒng)治的地區(qū)橫跨數(shù)路,統(tǒng)率的軍隊我多過朝廷的軍隊,誰不擔心我謀反?尤其是皇帝,只怕日夜睡不著覺。讓他們學習練兵的辦法,改革自己的軍隊,保證自己的軍隊能夠打贏金軍,他們是做不到的。剩下的辦法,就是剝奪我的兵權。等他們完全控制了軍隊,就予取予奪了?!?/br> 曹智嚴靜靜的聽著,沒有說話。 王宵獵道:“把軍權交給朝廷,我自己個人沒有話說。不做官了,做個富貴閑人也是好的。甚至朝廷容不下我,我就出海,換個地方生活。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也不失為一個儒者了??墒?,像你們這些跟著我的人又該怎么辦呢?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而連累了你們。更重要的是抗金。不是我自吹,雖然我們打掉了大半個金國,但若是沒有我,朝廷想打敗金國,怕是癡人說夢。最好的情況,就是與金國劃黃河而治。幾十年后,等金國恢復元氣,只怕就又會打過來。大宋百姓何辜?為了個皇位,就要受盡無數(shù)苦楚!” 曹智嚴道:“若沒有宣撫,我們如何取得大勝?” 王宵獵道:“所以啊,我想來想去,現(xiàn)在還不是交軍權的時候。等到天下太平,趕走了金虜,國泰民安了,才是我交出軍權,退隱的時候?,F(xiàn)在,不管別人說什么,不管世人怎么看我,軍權絕對不能交!” 第1003章 沈遵 送走了曹智嚴,王宵獵一個人坐在位上,靜靜喝茶,想著心事。 王宵獵說那些話,并不是騙曹智嚴。自己真的是不耐煩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心生退意。如果換個時期,不是自己知道趙構面對壓力時的德性,可能真的就退了。 可是現(xiàn)在怎么退?跟著自己的將領和官員要安撫,金朝的亂子要平定,實在是沒法退。還是那句話,中原百姓何辜?要受金朝和趙構的兩遍苦。為天下蒼生計,王宵獵也沒法退。 更不要說還有秦檜。如果在趙構手下,自己的屬官或許還有一條生路,中間有一個秦檜就未必了。以秦檜睚眥必報的個性,他們基本是死路一條。 既然沒法退,那就要打起精神,與趙構等人周旋。 王宵獵早已經練得打起精神做事的時候,就全身心地投入。不管自己喜歡不喜歡,愿意不愿意,必須要這么干的時候,就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做事。 有時候,王宵獵自己也不知道,是生活改變了自己,還是自己改變了生活。 等到王宵獵要離開花廳的時候,親兵來報,外面沈遵求見。王宵獵急忙讓沈遵進來,自己在花廳見他。 沈遵進入花廳,向王宵獵行禮問候。 王宵獵道:“快快請坐。你去杭州經年,我們也多日不見了。” 沈遵謝過,在旁邊坐了。 王宵獵吩咐換茶來,問道:“快過年了,有沒有回家看看?” 沈遵道:“下官一到洛陽,就先到宣撫司來了,還沒有回家?!?/br> 王宵獵點頭:“你忠心公事,我甚是心慰。不過先回家,看一看父母孩子,也是應該的?!?/br> 沈遵道:“宣撫交待的事,在下官心里最是重要。若是先回家,心里掛念著公事,反而不美?!?/br> 王宵獵道:“喝茶。你先把要跟我講的話,在心里捊一捊,一會不要遺漏了?!?/br> 沈遵點點頭,喝了口茶,在那里微閉雙目,在心里把這一年行在發(fā)生的大事捊了一遍。 王宵獵默默地喝茶。等沈遵睜開雙目,問他:“好了嗎?把今年發(fā)生的大事說一遍?!?/br> 沈遵道:“我奉宣撫命,到行在開了一間酒館,打聽各種消息。行在這一年要措置北伐,諸事繁忙,對這些事情又不上心,倒也平安。特別是我聽打聽消息,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br> 說完,從李宗諒寇筠州開始講起,到金國元帥府遣李永壽、王翊到行在結束,把這一年的大事都講了一遍。 王宵獵聽完,疑惑地問道:“金國的都元帥粘罕都被我俘虜了,他還怎么派使臣到行在?” 沈遵道:“是粘罕幾個月前派出的,因為路途遙遠,加之路上不太平,才到行在而已。” 王宵獵聽了,分外驚奇。問道:“他們到了行在,如何說?” 沈遵道:“若說起這些使節(jié),就鬧笑話了。初到行在,他們趾高氣揚,聽聞官家在外親征,一副瞧不起的樣子。住了兩天,宣撫在云中擒了粘罕的消息傳到行在,就如同死狗一樣,威風不起來了?!?/br> 王宵獵聽了就笑。道:“在外出使,元帥先被對方擒了,確實尷尬?!?/br> 沈遵道:“就是。這也被傳為笑話,行在的百姓笑了許多天。但是,這些使臣還是被朝廷好好招待,并沒有因他們的元帥被擒了,就慢待了他們?!?/br> 王宵獵聽了,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朝廷的這個態(tài)度,才是真正自己應該注意的。 又聊了一會,王宵獵發(fā)現(xiàn)杭州并沒有自己需要特別注意的事情。便道:“年后圣上以駐陛襄陽,你知道了嗎?” 沈遵道:“知道了。許多行在的商賈,正在向襄陽搬。他們的生意倚仗朝廷,自然是隨著朝廷走的?!?/br> 王宵獵道:“年后你也搬到襄陽吧。假裝你也跟其他商賈一樣,跟著朝廷走。一年來,你在朝廷身邊,必然建立了一個情報網。若是放棄了,著實太過可惜了。” 沈遵道:“謹遵宣撫命。” 王宵獵道:“到了襄陽之后,要小心收集朝廷的消息,切不可以暴露身份。特別是金使到了襄陽,要把他們一舉一動摸清楚。見了哪些人,說了哪些話,這些話起到了什么作用,都要一清二楚。金使南來,到底有什么目的,通過哪些人實現(xiàn)他們的目的,都要弄清楚?!?/br> 沈遵想了一下,說道:“就是要知道金使的一舉一動嘍?這有些難?!?/br> 王宵獵道:“只要想去做,總有辦法。眼睛不要總是盯著官員,要向下看。他們的仆役、使女,跟在他們身邊的游手閑人,甚至在他們附近的小販,諸般人等,都可以成為你的幫手。要把情報分成幾項,從哪些人弄清楚這項,另一些人弄清楚那項,到你這里,再匯總起來。經過速理之后,就成為完整的情報。” 沈遵仔細思考了一番,苦笑道:“若是這樣,就需要很多人,宣撫需要花很多錢?!?/br> 王宵獵笑道:“情報怎么可能不花錢。銀錢的事,你就不需要考慮了,我一定給你足夠?!?/br> 沈遵道:“我可以試一試。似這般做事,以前沒有做過?!?/br> 嚴格說來,現(xiàn)在并沒有專門收集情報這一說,很多間諜是兼職的。收集的情報,往往是在街道上聽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并不會具體分析。 至于對收集到的情報進行整理、分析,就更加不可能。王宵獵只要提出這方面的要求,就已經領先了。 這一年來,沈遵在行在收集情報,主要是建立一張間諜網,并沒有整理、分析。到襄陽后,王宵獵希望他的能力更進一步,加上對情報的分析。 人總是受到周邊環(huán)境的影響。周邊環(huán)境對情報收集不重視,在這樣環(huán)境下的人自然也就不會想辦法保密。只要思想對了頭,收集情報應該是相對容易的。 王宵獵需要了解朝廷跟金朝議和的情況。從什么時候開始,過程怎么樣,達成了什么樣的成果。只要有心,這樣的情報應該瞞不住人。 第1004章 斬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剛剛進入五九沒幾天,洛河邊的柳樹便吐出了嫩芽。洛陽百姓閑來無事,扶老攜幼,紛紛到洛河邊看柳。 十二月二十四,宣撫司發(fā)出告示,預計三天之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這一天,在長夏門大街和建春門大街的叉路口,當眾處斬粘罕、谷神、完顏銀術可、完顏突合速等數(shù)十金酋。希望洛陽百姓到時圍觀。 十二月二十七這一天,天一亮,滿城百姓都圍聚過來,堵得大街上水泄不通。 張原夫妻帶著兩個兒妻,由仆人陪著,也擠上街來看熱鬧。到了街口,只見人頭涌動,根本看不見前方情況。便進了街口的一家酒樓,一家老小從二樓窗口望出去。 看了一會,張原妻子道:“今天斬的這些金將,聽說官最小的也是萬戶。一下斬幾十個,可見本朝軍馬之盛。前些日子你還替金朝當細作,何其癡也!” 張原滿面羞慚:“是我一時豬油蒙了心,識人不清!” 張原妻子不斷搖頭:“我方的大軍是宣撫統(tǒng)帥,放眼天下,何人可敵?你可真是識人不清!” 張原看著滿是人頭的街道,心中感慨萬分。不是一直在王宵獵治下,一年之前,誰敢相信王宵獵這么容易就打敗了金國?而且看這形勢,只要一兩年時間,就可以把金國滅了。十年滄海桑田,世事真的難料。 突然,玉奴叫道:“易安居士也來了?快,快,請來閣子里坐。今天這酒樓的生意真好,現(xiàn)在就沒有位子了。” 近些日子,玉奴兩姐妹也在李清照那里學習,慢慢熟悉。 今天這樣的大日子,李清照當然不會錯過,特意趕到街口來。 這十年來,李清照被金兵追得東躲西藏,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對金兵恨之入骨。今天要斬這么多金將,當然要來看一看,以泄心頭之憤。 今天是個大日子,官方的人物在行刑現(xiàn)場有座椅,只有李清照等非官方人物才早早來搶位置。滿城的人都來到了現(xiàn)場,要搶個位子很不容易。 李清照謝過,與張原和張原妻子打聲招呼,坐了下來。 玉奴道:“易安居士天下知名,其詞作更是傳唱天下。今天與我們共坐,真是篷篳生輝!” 張原聽了,急忙喚過小廝來,挑最好的菜點了一桌。對李清照道:“易安居士請用菜?!?/br> 李清照謝過。道:“在酒樓上觀刑,點些菜是對的,不然酒樓靠什么賺錢?不過現(xiàn)在不急著用菜,等砍那幾個金狗狗頭的時候,再用來下酒,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