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糖雞蛋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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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梁白玉是真沒話講了。 陳砜便沒有再停留。 梁白玉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面,托腮望著門前那棵桃樹,他望了很久,眼睛酸澀了才合上眼。 緩了緩,梁白玉起身拍拍西褲上的灰塵,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迎面過來一輛自行車,是不知道從哪來,還是要上哪去的張母。 梁白玉讓到一邊。 張母沒往旁邊騎,直沖著梁白玉的方向而來。 梁白玉索性就不動了。 那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在他瞳孔里逐漸放大,他瞇起了雙眼。 自行車撞上他的前一刻,一股力道將他拽開。 他在張母連人帶車倒地的響動里扭過頭,看向抓著他的男人,驚訝道,“你怎么還沒走?” 陳砜皺著眉頭:“怎么不躲?” “忘啦。”梁白玉沒有半分驚慌失措。 “你要不要,”陳砜沒管張母,他松開拉著梁白玉的手,猶豫著說,“跟我上山?” 梁白玉湊近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村里不太平?!标愴勘荛_他的問題,“你今天最好躲一躲。” 梁白玉“哦”了聲,離他更近,呼出的氣息噴灑在他薄薄的唇上:“那明天呢?” “明天的事,明天說。”陳砜后仰頭,一板一眼道。 “有道理?!绷喊子竦难劬澇稍卵溃澳悄銕一丶野?。” 陳砜愣住。 “改變主意了?”梁白玉笑容不變。 “不是?!标愴哭D過身,“走吧。” 梁白玉跟著陳砜上了山,他什么生活用品都沒帶。 陳砜進門就給梁白玉打水,讓他洗手。 梁白玉途中摔了一跤,手上擦傷了,傷口里還有細泥和碎草屑,他把手伸進翹皮的藍色塑料盆里。 陳砜將毛巾放到旁邊,自己忙去了。 梁白玉洗好手,無所事事的找了個凳子坐著,沒一會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他是在一陣飯香里醒來的,意識清醒了,身體卻懶得動。 直到陳砜喊他吃飯。 陳砜沒上桌,他端著碗去屋里照顧他爸。 梁白玉一個人吃的午飯,他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逗腳邊的小黑狗玩。 “你和我很熟嗎,就往我這湊?!绷喊子裆斐鲆恢荒_,不輕不重地踢了踢它,“怎么一點戒備心都沒有?!?/br> 小黑狗兩只爪子搭在他被樹枝刮花的皮鞋上面,腦袋蹭他褲腿。 “討好我做什么,”梁白玉彎腰,做出要抱它的手勢,卻只是摸了摸它,“傻狗?!?/br> 屋里傳出清脆聲響。 小黑狗沖著關閉的門叫個不停。 梁白玉安撫地撓撓它的下巴,站起來往外走。 “啊呀,”他停下來,自言自語著說,“我得把我自己吃的碗洗了,不然多不禮貌?!?/br> 陳砜不清楚門外的事,他把墻邊的簸箕笤帚拿過來,清理地上的碎片和飯菜。 “我叫你別去找他了,你倒好,跑下山替他出頭。”陳富貴氣得直拍桌子,“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還把人往家里帶,你可真了不起,兒子,你厲害啊,”陳富貴笑出了聲,他把柜子上的日歷本砸出去,“你現(xiàn)在就給我挖墳去!我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你犯蠢!” 陳砜將日歷本撿起來,擦掉上面的飯粒。 “你從小到大扯過幾回謊???!”陳富貴一張臉青里泛灰,“現(xiàn)在為了那么個人,一次扯幾個慌,你就不怕你媽從地底下跑上來罵你?” 陳砜掃好地,開了口:“他是無辜的。“ “你又知道了?“陳富貴看兒子的眼神像看一個往火坑里跳的盲人,他心驚rou跳,很不安,“那孩子說的你就信?你們是認識幾十年了還是幾輩子了啊,知根知底什么都一清二楚?” 陳砜提著簸箕往門口走。 陳富貴氣過了頭,不亂吼了,他冷哼道:“別想你老子我跟你串通一氣,等村長來了……” “爸,這不是小事?!标愴靠囍槾驍?,“你不幫我,他會被帶走?!?/br> “帶走就帶走,真不是他干的,派出所的人自然會放了他,輪不到你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瓣惛毁F說。 陳砜摩挲草編的笤帚把手:“我怕派出所的人還沒來,他就生死不明?!?/br> 言下之意是,遇害了,尸體都找不到。 屋里寂靜無聲。 過了好一會,陳富貴說:“叫他進來!” “過會兒。”陳砜打開門,“他還在吃飯?!?/br> 末了說:“我去給你重新盛一碗。“ “謝謝爸?!?/br> 陳砜關上門時說了一句。 陳富貴癱在床頭,細想去年給祖宗上墳的時候是不是少磕了頭,老陳家才會招惹那尊煞星。 不行,他還得再撐一撐,必須把兒子拖離火坑。 明年就給兒子張羅對象,把婚結了。 陳砜沒在堂屋見到青年,他快步出去,循著水聲去廚房。 梁白玉在洗鍋,灶臺上都是水,亂糟糟的,他回頭看陳砜,嬌軟著笑:“我把碗洗了,順便洗一下鍋?!?/br> 陳砜走到水槽邊,把笤帚里的垃圾倒進桶里:“放著吧,別洗了。” “噢。”梁白玉很識趣的退開,“你家洗鍋的東西挺好用的。” “是曬干的絲瓜瓤?!标愴空f。 梁白玉拿抹布擦手上的水跡,灶臺那里響起男人的問聲,“為什么不吃了?” “飽啦?!绷喊子癜涯ú挤畔聛?,“那我就……” “鍋里還有湯?!标愴客蝗怀雎?。 梁白玉走到他背后,踮起腳在他左耳的阻隔扣上吹了口氣:“你確定?“ “喝點吧,暖暖胃?!瓣愴拷议_灶臺上的另一個鍋,清淡的菜湯味撲了上來。 湯里就一點青菜,指甲蓋大小的生姜,沒別的了。 陳砜盛了一碗湯放到灶臺上:“溫的?!?/br> 梁白玉端起來喝兩口,他放下碗,從口袋里拿出那串蔫了吧唧的山芋藤手鏈。 陳砜正要給他爸盛飯,手就被拉住。 說是拉,不如說是挑勾。 就用的一根手指。 梁白玉把山芋藤手鏈戴到他腕部,松松的打了個結,笑得滿意又好看:“送你啦?!?/br> 第9章 那串山芋藤手鏈被陳砜放在了櫥柜最上面,他手糙,勁兒大,把它取下來的時候很小心,生怕它斷掉。 陳砜看了它一會,轉身帶上門去父親那屋。 夜里陳富貴要解小便,打地鋪的陳砜立刻爬起來,攙他去墻角的尿桶那里。 陳富貴的身子骨原先很不錯,他是去年給人修房頂時摔了下來,自己也不當回事,拖著不去縣里看醫(yī)生,隨便吃了點藥。 到年底人就不行了,天氣一轉變哪都酸痛,現(xiàn)在他根本做不了重活,走個路都難。 “咳……咳咳……” 陳富貴咳得厲害,小便灑得到處都是,他狼狽又無力,真的老了。 兒子還沒成家娶妻生子,他這個當?shù)木鸵呀洺闪死圪?,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抱一抱孫子孫女的那天。 陳富貴想到梁家那個孩子,臉色一沉,當務之急是阻止兒子跟對方有更多交集。 “那楊家閨女……肚子里有墨水,是個文化人。”陳富貴回到床上,五臟六腑像漏了哪,喘氣困難。 陳砜拿抹布給他擦褲子上的尿液,發(fā)現(xiàn)味道很重,面積不小,便去衣柜里找新褲子。 陳富貴悶咳了會,朝地上吐出一口老痰,他瘦黑凹陷的臉泛青,嗓子里“嗬嗬”作響:“你不是愛讀什么張愛玲寫的書嗎,還有那三毛的,你一個人看,遇到不懂的只能瞎琢磨,不如和她多交流交流?!?/br> 煤油燈里的油要燒完了,水泥墻上是陳砜翻找衣物的影子,比平時還要沉默。 “我尋思她人很不錯,一點都不介意你自身的問題,對我也客客氣氣?!标惛毁F自顧自的說,“這樣的小姑娘很難得?!?/br> “這座山又深又冷,等我不在了,你就是一個人了,總得有能交心的朋友吧?!彼f著,配合兒子抬腿,穿上干凈的新褲子。 陳砜將臟褲子放一邊,拉了拉被子:“爸,很早了,睡吧?!?/br> 陳富貴這幾天發(fā)過火,好話歹話也都說盡了,剛才又掏心掏肺語重心長的講了一番,見兒子還是不開竅,倔驢一樣,他倍感疲憊,還有對梁白玉的怨恨。 以及忌憚。 雖然陳富貴目前還沒跟那孩子打過照面,可他認識對方的父母。 尤其是他母親。 她是當時一代人心里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