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陳砜嚼著炒老了的菜葉，喉嚨里齁咸。

    梁白玉托著腮，對(duì)他笑。

    陳砜就把剩下的兩個(gè)菜和湯也嘗了，并面不改色的說出同樣的回答。

    梁白玉還看著他，唇邊的弧度也沒收回去。

    陳砜低頭扒拉米飯。

    梁白玉這才收回視線，他隔著袖子撫摸小臂上的傷處：“我就想啊，我生日那天，一家人坐一桌，吃我燒的飯?！?/br>
    堂屋的門被風(fēng)吹得咯吱響。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我爸媽來看我了?！绷喊子褡雷拥紫碌哪_往陳砜腿上蹭。那是他受傷的腿，他無所謂。

    陳砜把梁白玉的腳輕輕撥開，他再把自己的長(zhǎng)腿挪了挪，擱在對(duì)方?jīng)]受傷的那只腳邊。

    方便梁白玉蹭。

    梁白玉這時(shí)候卻又不蹭了，他好似沒發(fā)現(xiàn)男人不自在的面色，笑著說：“我的話都講完了，到你了。”

    陳砜看他燈光下的臉。

    “你要祝我生日快樂?！绷喊子衽乃旁谧肋叺拇笫郑Φ垒p飄飄軟綿綿的。

    “生日快樂?！标愴縿?dòng)了動(dòng)唇，啞聲說。

    “干杯。”梁白玉滿意地舉起酒杯。

    第27章

    陳砜與梁白玉碰杯，看他一口就喝了小半杯，便讓他慢點(diǎn)喝。

    “沒事兒，我練過的?！绷喊子裱笱蟮靡?，呼吸里有辛辣的酒氣，“千杯不醉。”

    陳砜問：“為什么練酒量？”

    “想知道啊?！绷喊子裢狭送衔惨?，狡黠地眨眨眼，“不告訴你?！?/br>
    陳砜低頭吃菜。

    梁白玉轉(zhuǎn)著小酒杯：“你會(huì)不會(huì)唱生日歌呀。”

    陳砜咽下口中的食物，側(cè)過臉。

    “我上次過生日，還是我父母在世的時(shí)候?！绷喊子竦穆曇衾锿钢鴳涯?，“我母親不是這里人，她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家教很嚴(yán)，各種都要掌握，那她又聰明肯學(xué)，就很厲害，什么都會(huì)，她每年都給我做小蛋糕，周圍有一圈軟糖?！?/br>
    “我父母會(huì)給我唱生日歌，母親起頭，父親跟著唱，他們說要給我唱到十八歲，以后換我唱給他們聽?！?/br>
    梁白玉往椅背上一靠：“好想再聽聽啊……”

    陳砜把筷子放下來，神情有幾分慎重：“那我，唱一句？”

    梁白玉沒轉(zhuǎn)頭看陳砜，他似乎是在隱藏自己的期待，又像是隨口說說而已，并不在意。

    耳邊響起了歌聲，低低沉沉的，既樸實(shí)純粹，又有男人味的磁性。

    ——唱歌的人，和聽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

    陳砜說唱一句，卻唱完了整首。

    桌上的飯菜都冒著熱氣，生活味很濃郁。

    梁白玉的眼睛看著遺像上的父母，他像是進(jìn)了另一段時(shí)光里，安安靜靜的待著。

    “你父母的墳，不在山上吧?！标愴框嚨亻_口，目光落在青年的后腦勺上，“要是你想把墳遷回來，我可以……”

    “已經(jīng)遷啦。”梁白玉打斷。

    陳砜愕然，遷墳的工作量那么大，一個(gè)人怎么弄得了？

    除非……

    尸棺都沒了，不在了。

    所謂的遷墳，就是挖個(gè)坑，放點(diǎn)過世之人生前的物品進(jìn)去。

    讓活著的人能有個(gè)祭拜的地方。

    .

    “就是你想的那樣?！绷喊子駬钢笫滞蟛康母嗨庂N邊邊，悵然道，“我回來晚啦?！?/br>
    “他們不會(huì)怪你的。”陳砜突兀道。

    梁白玉揶揄地輕哼：“你哄小娃娃呢，這種話我信你才怪，晚了就是晚了?！?/br>
    末了，他的唇角耷拉下去，“他們要是不怪我，怎么會(huì)一次都沒來我夢(mèng)里看我?！?/br>
    陳砜的心口一堵。

    .

    氣氛很壓抑。院子外頭有腳步聲路過，是扛著電瓶去河里打魚的村民回來了，嘴邊一根煙，手里拎著魚簍，幾條混子在里頭半死不活。

    那股魚腥鉆進(jìn)了門縫，穿過小院，往堂屋飄，秀著存在感。

    坐在桌前的兩人誰都沒理它。

    “都說我像我母親，實(shí)際是侮辱了她，我哪像了啊?！绷喊子竦哪樢恢背z像。

    陳砜沿著著他的視線打量其中一張遺像，那上面的女人很年輕，風(fēng)華正茂，有著極其艷麗的美感。

    但她的眼里沒有一絲低俗輕佻，只有智慧與神性，是個(gè)又純凈又溫柔的人。

    “我覺得像?！标愴空f，“你們都不屬于這里，但又屬于這里。”

    梁白玉終于轉(zhuǎn)過脖頸，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唇一揚(yáng)，笑著對(duì)他豎起大拇指：“文化人?！?/br>
    陳砜低咳了聲。

    “哎喲，還害羞啊?！绷喊子裥Φ酶鼩g，狀態(tài)恢復(fù)成了平時(shí)那樣。

    陳砜握住筷子：“吃飯。”

    “你吃你的?！绷喊子窈攘丝诰?，他舔掉嘴邊的酒液，支著下巴，眼睛彎彎地看過去。

    陳砜吃幾口飯，喉頭滾了滾，他壓著嗓子，粗聲道：“別看了?！?/br>
    “哈哈哈！”梁白玉笑得東倒西歪，眼尾生理性的發(fā)紅，像揉碎了的桃花瓣汁映在了上面。

    .

    梁白玉喝酒不上臉，喝幾口都一個(gè)樣，他的酒量是真的好。

    陳砜喝酒上臉，剛毅的面部跟脖子耳朵都燒起來了，他一次次回應(yīng)梁白玉的“干杯”，不知不覺一杯酒下肚。

    “好啦，吃飽喝足。”梁白玉單手揉了揉長(zhǎng)發(fā)，他慵懶地站起來，對(duì)著陳砜擺了個(gè)紳士的謝禮手勢(shì)，標(biāo)準(zhǔn)又高貴，“今天很開心，謝謝你陪我過生日?！?/br>
    陳砜挺著背部坐在凹凸不平的長(zhǎng)板凳上面，他沒半點(diǎn)兒反應(yīng)，深邃有神的雙眼發(fā)直。

    “不是吧，”梁白玉伸手在他眼前揮揮，“這就醉啦？”

    陳砜呆呆的，一動(dòng)不動(dòng)。

    “醉了都這么老實(shí)?！绷喊子癜咽址旁谀腥思珙^，半靠上去，“那你怎么回去??？”

    說話時(shí)，指尖在他的阻隔扣上劃了一下。

    陳砜身子一震，整只左耳發(fā)麻。

    “還是有反應(yīng)的嘛，我扶你去洗把臉?！绷喊子癜汛瓜聛淼陌l(fā)絲往后撥，左手去拉男人健壯的胳膊，“清醒了就回家，好不好啊，老實(shí)人?！?/br>
    半天都沒把人拉起來。

    太沉。

    肌rou還硬得跟石頭似的。

    梁白玉把手伸到男人跟前，嘟囔道：“我拉你拉的手都疼了?！?/br>
    陳砜的眼瞼動(dòng)了動(dòng)，低眉去看那雙手。

    纖細(xì)白長(zhǎng)，指關(guān)節(jié)泛紅。

    “自己起來吧?！绷喊子袷栈厥郑胚M(jìn)了西褲口袋里。

    陳砜沒起來，他抬頭，被酒精熏染的面部神情嚴(yán)肅：“不是?！?/br>
    “什么不是？”梁白玉散漫地問。

    陳砜寬熱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有汗從他黝黑的后脖子淌進(jìn)迷彩服領(lǐng)子里，他忍掉一個(gè)酒嗝，身上的陽剛氣息很重。

    “我不老實(shí)?！标愴空f完，重復(fù)了一次，“不老實(shí)。”

    好像偷偷做了什么令自己不恥的事，他垂下眼睛，兩手難為情的握住，卷起的袖子下小臂肌rou線條充滿野性，很有男人氣概。

    梁白玉怔了怔，院門突然被敲響了，他蹙了下眉心，仰望他的男人說：“我出去一下，你坐著別動(dòng)?！?/br>
    .

    門外不是村里哪個(gè)沒事找事，是趙文驍。

    “今天是你生日吧?！壁w文驍看著給他開門的梁白玉，第一句話就是這個(gè)。

    梁白玉掀了下眼皮。

    “我剛剛想起來的?！壁w文驍有一點(diǎn)自責(zé)，他見梁白玉反應(yīng)不大，驚訝道，“你自己忘了？”

    梁白玉說：“沒忘?！?/br>
    “我只是沒想到，”他笑了起來，“這么多年了，你竟然還記得我的生日?！?/br>
    “以前你每次過生日，都喊我來你家吃飯，我晚上還會(huì)跟你睡一塊，我們擠一個(gè)被窩，鹽水瓶捂腳?！壁w文驍感嘆，“我在外頭不怎么想小時(shí)候的事，自從回來后跟你一重逢，我就老是回憶這個(gè)那個(gè)?！?/br>
    “不說了，這個(gè)你拿著，給你的生日禮物?！壁w文驍把手上的小袋子遞過去。

    梁白玉伸手去接。

    趙文驍發(fā)現(xiàn)他沒有要打開袋子的跡象，邊讓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