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梁白玉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第一次問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亮的充滿風情，眼里寫著他想要的回答，希望聽的人能滿足他。

    這次他的視線不怎么對焦，眼中依然有想聽到的答案。

    陳砜握住梁白玉的雙手放在自己臉上，湊近些抵著他的額頭，和那次一樣如他所愿。

    “是，我愛上你了，我愛你?！?/br>
    “我愛你，我愛你……”陳砜一遍遍的說著，喘息里帶著洶涌而赤誠的愛意，他哽咽著哀求，“你也愛我吧，你也愛愛我……”

    別丟下我……求你了……

    第59章 (吻)

    梁白玉回村前為自己安排的藥量，能讓他鮮活明艷的好好活到年三十，在家里喝碗雞湯吃點茶葉蛋和父母過個年，那是他早就準備好的終點。

    后來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減少藥量，為的是想多活些天。

    活多久是無法計算出來的，這要取決于他最后一粒藥的最后一口是什么時候吃。

    他會在那之前了斷自己。

    梁白玉一筆一劃深刻在靈魂深處的是――我必須在藥吃完前死去。

    現(xiàn)在梁白玉的藥瓶里還有不到四粒藥。

    可他已經(jīng)……

    梁白玉看著還在不斷向他表達愛的男人：“好啦，我聽到啦，知道啦。”

    陳砜有些愣。

    梁白玉拍拍他的臉，溫柔地笑了一下：“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每個字喔?！?/br>
    考官出卷的同時也給了答案。

    那是考生老早就想填的，這次終于填上去了?；ハ嗳缭浮?/br>
    陳砜低下頭，鼻腔酸堵得厲害，他又抬起眼眸，很深邃的眼凝視著與他額頭相抵的人，眼里有赤紅的情潮在劇烈涌動。

    “你……“梁白玉虛弱地眨眨眼，“還想問什么呀？”

    陳砜喉頭泛上來的苦意濃至極，呼吸里都浸上了，痛苦的窒息感將他的整個心肺灌滿，他有太多想問的了，關(guān)于眼前人的過往經(jīng)歷他都想知道，他期盼能當一個被接納的傾聽者而不是帶著目的的探問者，可他只等到了“藥吃完就沒了”和“來不及了”。

    沒有意義了，所有，一切都沒意義了。

    陳砜飛快偏頭抹掉眼淚，還是有意義的，他終于得到了一個可以說出愛的機會，也擁有了愛。

    “沒有了嗎？”梁白玉嘟囔。

    陳砜一語不發(fā)地把絲巾系回梁白玉的腕部，輕輕背起他往家走，周圍高大翠綠的草木和芬芳野花一路相送。

    生活仿佛是在給他們一個錯覺：我會眷顧你們的，不要怕。

    陳砜感受背上人的重量，輕得讓他懷疑只剩個殼了，他想到被他寄出去的膠囊，那原本是他的最后一絲希望……他的腦中閃過很多念頭，嘴里出來的卻是一句直白到殘忍的話，往自己心口扎窟窿攪得稀爛。

    “你想什么時候把藥吃完？”他問。

    “想”這個字，不含任何要求。這不是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是尊重所愛之人的一切決定。

    陳砜以一個鮮血淋漓的靈魂等著答案，風悠悠吹過，夾雜著一聲輕語，“半個月不到吧?！?/br>
    他茫然無措的僵在原地，根本吐不出“我今天不問，你是不是就要一聲不響的丟下我走了”這種話，他的心里沒有絲毫怨恨，只有壓抑的絕望。

    半個月，半個月……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別說映山紅了，可能都等不來一場雨。

    有兩只手從陳砜背后伸到前面，捂住了他潮濕模糊的眼睛，他的世界黑下來，耳邊響起一聲呢喃：“你喜不喜歡貓呀？”

    “不喜歡，也不討厭?！标愴柯牭阶约嚎斩吹穆曇簟?/br>
    捂住他眼的手往上移，扯扯他的頭發(fā)。他改了口，“喜歡?！?/br>
    “噢?！傲喊子褫p哼了聲，蒼白的唇貼在alpha左耳的阻隔扣上，“那養(yǎng)一只嘛?！?/br>
    “你要對貓好，要寵它，多陪陪它……”他說著說著，眼皮沉沉的蓋住那雙多情的眼睛，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弱，昏了過去。

    陳砜繼續(xù)走，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春意盎然，他卻仿佛走在寒風呼嘯的冰天雪地。

    走著走著，又是灰暗的荒蕪。

    .

    梁白玉第二天叫陳砜帶上鐵鍬，陪他去了山里的一個地方。

    陳砜在梁白玉的吩咐下挖掉那里的灌木，扯掉草藤，露出光禿禿的黃土地。

    “這兒?！绷喊子裰钢敢粋€方位，“你往下挖。”

    陳砜什么都沒問，照著做了，他不想梁白玉氣息不穩(wěn)的在這待太久撐得難受，就用最快的速度挖土。

    不多時，陳砜踩鐵鍬的動作忽地頓住，這一處是個被挖過，又填上的坑。

    陳砜面不改色的踩鐵鍬，旁邊的土越堆越高。

    “好啦?！绷喊子窠凶￡愴浚自谕诔鰜淼耐量舆?，不知道在想什么。

    陳砜將鐵鍬丟在土堆上，轉(zhuǎn)眼看見的一幕讓他怔住。

    梁白玉把一只手伸向土坑，五指慢慢松開。

    被他捏著的舊手表掉進了坑里。

    梁白玉說了什么，陳砜沒聽見，只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是愧疚的。

    陳砜猜是跟那塊手表的主人有關(guān)。

    梁白玉每次撫摸表的樣子有多柔和，他都看在眼里。

    alpha的獨占欲是天性，他克制著不背著梁白玉把手表扔掉，也慶幸自己戰(zhàn)勝了本能。

    四周很安靜，蹲在坑邊的人嘴里在念“一二三”，他數(shù)著數(shù)，說：“我最好的朋友跟我父母聚上了，晚了點?！?/br>
    陳砜順著他的視線去看土坑右邊的草叢。

    原來那里也有兩個坑。

    陳砜的心口突然狂跳，他“刷”地去看土坑周圍，這里是不是有……第四個坑？

    父母，朋友，還有誰？

    還有自己。

    .

    身后的目光像一張密不透風的濕網(wǎng)，梁白玉沒回頭，最初……也就是回村前吧，他計劃在年三十晚上把自己埋了。后來家里的房子塌了，梁白玉就想等雪化了廢墟被太陽曬干，就叫陳砜把他跟老屋一起燒了，再隨便抓一把灰，埋進這里。

    父母會來接他。

    一股力道將梁白玉拉起來，他迎上alpha沉痛的目光。

    他們四目相視。

    時間裹著什么，從他們的眼神里流走。

    過了好一會，陳砜嗓音嘶啞地開口：“還有別的要做的嗎？”

    梁白玉搖頭：“沒了?！?/br>
    “那我把坑填了？”陳砜問。

    梁白玉說好。

    陳砜悶頭填完坑，他想好了，不到十五天也沒關(guān)系了，到時候他們一起走。

    .

    當晚，小黑狗感應(yīng)到了什么，沖到院門口汪汪大叫。不一會，山林里就傳來驚慌的求救聲。

    不知道是哪個村子的男孩子在巡邏，遭遇了可怕的事。

    屋里的陳砜睜開眼睛又閉上，明擺著是不想管了，命運對他這么冷漠，他也善良不起來了。

    然而承受得比他還要多的人卻推推他，對他說：“去看看吧?！?/br>
    陳砜沒有動。

    “去啦。”梁白玉說話聲含糊不清。

    陳砜摸他被虛汗打濕的發(fā)絲：“我去了，你一個人在家？”

    “有什么關(guān)系?！绷喊子裾f，“豺狼都會嫌我咯牙?！?/br>
    陳砜依舊躺在床上。

    外面?zhèn)鱽響K叫，聲音的主人像是被扒了皮捅穿了肚子，叫聲凄厲，令人頭皮發(fā)毛。

    黑暗中，陳砜的面部朝著窗戶方向側(cè)了側(cè)。

    “好慘啊聽著，發(fā)財都嚇到了……”梁白玉翻身趴在枕頭上面，“你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帶上棍子跟手電，走的時候把門鎖上?！?/br>
    .

    陳砜將發(fā)財放進屋里，他鎖好家里的門，想著快去快回。誰知去了那，看到的是兩個alpha和一個小omega。

    陳砜皺著眉頭摘掉阻隔扣，將兩個被他的信息素壓制的alpha一人一棍子敲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都成結(jié)卡住了，只能等被標記了的小omega自己放松。

    omega天生就會被強大的alpha吸引，無法自控。

    哪怕是已經(jīng)有了alpha的omega。

    吃不下了還想要。

    陳砜沒在意往他汗液里鉆，帶著強烈誘惑的香甜信息素，他戴回阻隔扣收住自己的信息素，轉(zhuǎn)身走到到一塊石頭上面，對著山下吹口哨通知村里人，之后就掉頭跑回家。

    .

    狗的靈敏度是很高的，往常陳砜一靠近院子，發(fā)財就會叫。

    這次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