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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蝸牛軟汁糖在線閱讀 - 蝸牛軟汁糖 第6節(jié)

蝸牛軟汁糖 第6節(jié)

    接著,便聽見了那熟悉的、慵懶的、在她的世界里,像是神一樣的聲音。

    “這位女士,交流廳禁止?fàn)幊澈痛蚣?。文棉自小患有自閉癥,是我的……病人,有什么不滿或者疑問都可以和我說?!?/br>
    抬眼看去,才發(fā)覺,賀懷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她與何沐之間,一只手正攥著女人揚(yáng)起的手腕。

    而全場,寂靜一片。

    第五章 mama說,和我計較的都不是人……

    不只周圍的人安靜了,就連何沐和她身后的男伴也安靜了。

    遠(yuǎn)處依然熱鬧。

    拍照的聲音、采訪的聲音,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廳堂傳來,卻把這個小小的角落襯托得更靜了。

    “第一,我的病人剛才只是無意識地重復(fù)一部分已知信息。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何女士你可以咨詢?nèi)魏吾t(yī)師。這是自閉癥患者的常見病癥?!?/br>
    “何女士,你之所以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覺得癥結(jié)所在,還是你與滕文藝術(shù)的老板,也就是你現(xiàn)在身后的男伴、你的金主,之間的某些交易吧。是你以為,我的病人在映射你的金主,為你出的那180萬畫款嗎?”

    賀懷說著,放開何沐,又理理卷了一半的袖子,說:“做了壞事,就容易杯弓蛇影?!?/br>
    “另外,我的病人確實(shí)經(jīng)由正規(guī)三甲醫(yī)院、她的主治醫(yī)師確認(rèn)過的,無攻擊性患者。何女士你張口就是辦狗證。我不得不說,你認(rèn)知的廣泛度,目前,看起來只停留在動物層面,你同意吧?”

    “第三,你說和我的病人是大學(xué)同學(xué),四年期間,你卻不知道她患有自閉癥。嘖,你看見她的時候寒暄的那幾句話,以你們倆的關(guān)系,合適嗎?我覺得何女士應(yīng)該不是情商低的人,那就是……單純地耀武揚(yáng)威了吧?!?/br>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吃瓜群眾,經(jīng)由賀懷這么一指點(diǎn),也紛紛反應(yīng)過來。

    “這是自個兒身價暴漲,正好碰見老同學(xué)了,過來炫耀幾句吧?哪想到人家一個自閉癥,根本不管她那一套,也不接她話,直接把她給打了?!?/br>
    “生怕這事兒鬧得不大,非要人家給個說法。這回好了,什么都理順了,連那180萬拍賣款都理清楚了。這可真不錯?!?/br>
    “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嘖嘖嘖。”

    何沐見大家的談?wù)摱嫁D(zhuǎn)了風(fēng)向,眼底滿是慌亂,卻還故作鎮(zhèn)定地指著賀懷質(zhì)問:“她一個自閉癥患者,怎么還能來參加交流會?就她剛才的反應(yīng),從哪能看出來有自閉?我們就算沒看過《海洋天堂》,也看過《雨人》這部電影吧,你當(dāng)大家伙是傻子嗎。”

    站在她身后一直不動聲色的男伴,這會才遲遲動了起來。

    他先是把何沐往自己身后一拉,隨后笑著朝賀懷伸了伸手:“賀小先生,久仰令尊。何小姐脾氣不大好,給您和您的……病人造成了困擾,我代她道歉。不過……這180萬的事,賀小先生沒有證據(jù)還是少說為好。免得給他們?nèi)巧喜槐匾穆闊?。?/br>
    說話時,面上雖然帶笑,目光深處卻暗沉無比。

    賀懷依舊插著兜,對他伸出的手完全視而不見。

    他也不惱,只唇角淡淡得揚(yáng)了揚(yáng),就轉(zhuǎn)頭看向了何沐。而后像是召喚寵物似的,朝她勾了勾手,說:“過來。認(rèn)識一下賀小先生,賀睿德賀教授的獨(dú)子,程老先生的唯一徒孫,你給他們道個歉,態(tài)度誠懇點(diǎn)?!?/br>
    何沐原本還在不服氣。

    聽見“程老”兩個字,頓時所有的氣勢都收了回去。

    她先是朝著文棉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之后才走到賀懷面前,心不甘情不愿地說:“對不起,賀先生。我也不知道她自閉啊……我們班上同學(xué)都不知道?!?/br>
    *

    他們?nèi)私簧妫拿蘧驼驹谝慌园察o地看著。

    她其實(shí)對很多東西都敏感,數(shù)字、聲音,還有味道。只是這些東西組合到一起,時常讓她手忙腳亂。

    她需要比正常人更多、更長的時間來完整地、有條理地處理這些信息。

    賀懷、何沐還有那個陌生的男人在探討的內(nèi)容,她并沒有在意。

    因?yàn)樗械淖⒁饬?,都放在了時不時飄過來的香味上。

    那是一種……煙草燃燒過后,灰燼的味道。

    從賀懷身上飄出來的。古巴的一款雪茄,名叫烏波曼。

    是賀懷幾年前就用慣的牌子。

    每次賀懷剪完雪茄,都會去另一個房間吸。

    那時,他笑著調(diào)侃:“不抽煙的人,沒資格吸二手煙?!?/br>
    mama說,師哥不是嫌棄她,而是為她好。吸二手煙對身體不好。

    但文棉從沒說過,她喜歡煙草燃燒的味道。

    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鹿小小低聲的嘀咕:“好家伙,幾年不見,你師哥這毒舌的勁兒,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殺人誅心啊,殺人誅心。以前我就覺得他不是池中之物,你看,現(xiàn)在果然是起飛了?!?/br>
    文棉輕輕地“啊”了一聲,琥珀一樣的眼睛朝著她望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問:“不是殺人犯法嗎?”

    鹿小小噗嗤一聲笑,板著她的肩膀往前看:“不重要不重要。快看,何沐過來了,應(yīng)該是和你道歉的。你師哥不愧是你師哥。”

    文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離她越來越近的何沐。

    不知賀懷和她說了什么,先前還趾高氣揚(yáng)的女人,這會像只斗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地往這邊走。

    “文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自閉癥,之前說過的話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br>
    她說完,又朝文棉鞠了一躬。

    文棉嘴唇抿了兩下,卻沒有開口。只是,手指又落到了她垂落的頭發(fā)上。

    何沐大概是被她揪怕了,條件反射地往后一退。

    “你的頭發(fā)吵到了我的眼睛,你的聲音吵到了我的腦袋?!蔽拿拚f著,指指自己的太陽xue:“會跳。”

    “對不起?!焙毋甯砂桶偷卣f。

    而后,又小聲地補(bǔ)充:“但是你揪了我頭發(fā)……也算是扯平了,咱互不相欠,行不行?”

    她這回沒了氣勢,說話也慢下來。文棉眸子轉(zhuǎn)轉(zhuǎn),終于跟上了節(jié)奏。

    “可是我打人,本身就是對的的。mama說過,如果陌生人讓我覺得不舒服,打就可以了。她說,我這么弱,還生著病,警察不會抓我,也不會有人和我計較?!?/br>
    何沐……腦袋里緩緩打出幾個:???

    弱……?excuse me?揪著人的頭發(fā),打死都不放開,這種手法很弱嗎!

    而且,究竟是什么樣的mama,能這么教自己的小孩?令堂到底是個什么人種!

    本以為這已經(jīng)是三觀碎裂,沒想到小姑娘下一句話,讓她直接原地呆住。

    她說:“mama說,除非對方不是人?!?/br>
    何沐:……

    第六章 狐貍,不好。賀懷,也不好?!?/br>
    何沐道過歉后,雙方都沒再計較。

    畢竟,有文棉那一句“計較了,就不是人”放在那兒,何沐再死抓著不放,難看的也是她自己。

    何況,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一個拿錢砸出來的“畫家”,既擰不過自己背后的老板,也擰不過賀懷。現(xiàn)在小丑已經(jīng)成了她自己,就該灰溜溜地走掉。

    人群散開,何沐也被她的男伴帶走了。

    入口的紅毯處,已經(jīng)走完最后一波來賓,記者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準(zhǔn)備交流會的記錄。

    中央的主席臺上,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出來cue流程:“請各位老師、各位嘉賓、各位記者朋友們,趕快找到自己的座位準(zhǔn)備好,我們的交流會馬上就要開始了?!?/br>
    三區(qū)距離主席臺雖然有些遠(yuǎn),但人還是能看得清楚的。

    她目光淡淡的,從工作人員的掛牌緩緩偏移,落到了第一排的嘉賓席。

    那里,紅色的桌布旁,坐了小半圈的人。其中一位,穿了灰色條紋的短衫與西褲,帶著金絲框的眼鏡。盡管頭發(fā)里摻雜了不少白發(fā),脊背卻依舊挺得筆直。此時頭微微側(cè)著,正耐心地聽著身旁人說話。

    “父親也來了,過去和他打個招呼?程爺爺在博物館看中了一幅畫,買回去之后才知道是你畫的。也一直想見見你?!辟R懷低聲說。

    賀懷的父親,就是賀睿德,也是文棉的師父。

    而賀懷口中的程爺爺,就是坐在桌邊、正對著主席臺位置的,那位花甲老人,也是賀睿德的師父。

    是圈子里說起來,人人都要尊稱一聲“程老”的人物。

    何沐的那位男伴說,賀懷是程老的唯一徒孫。但其實(shí),身為賀睿德獨(dú)子的賀懷,并沒有繼承他父親的衣缽。反倒是文棉,從一開始就被賀睿德看中,收為了入室弟子。

    嚴(yán)格來說,程老的唯一徒孫,應(yīng)該是文棉才對。

    “棉棉?!?/br>
    耳邊又傳來賀懷的聲音。

    文棉滯了好一會,才轉(zhuǎn)頭過去。

    小姑娘的下頜微微抬起,長長的睫毛遮在眼瞼上。本就清澈的眼睛,在會場燈光的映照下,泛起琥珀一樣的淺棕。

    “賀懷?!蔽拿薜穆曇簦p輕地響起:“你說,以后都不是我的醫(yī)生了?!?/br>
    這是一個陳述句,但兩人都知道,這是一句質(zhì)問。

    質(zhì)問賀懷,為什么在四年前說過“以后,都不是你的醫(yī)生了”,現(xiàn)在卻又用“我的病人”來稱呼她。

    文棉清楚記得,那是賀懷出國前的第28天。

    她與面前的人,已經(jīng)76個小時零32分沒見。

    男人依舊穿著工作的白大褂,眼底泛著淡淡的青。

    文棉曾聞過無數(shù)次他身上的味道,卻未有一次如那天一樣……濃烈的煙草味,幾乎蓋過了他身上的香水。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與他對望著,卻見賀懷的眉頭越凝越緊。

    最后還是她按捺不住,抬手摸了上去。只是,指肚觸在賀懷眉心的瞬間,他便偏頭躲開了。

    隨后就說出了那句,讓她直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的話。

    “棉棉,以后我就不是你的醫(yī)生了?!彼f:“師哥給你找了一位新的醫(yī)生,比師哥厲害……”

    賀懷后來又講了什么,文棉都沒有再注意。

    因?yàn)椤瓎问菍Φ谝痪湓挼睦斫?,就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

    *

    “棉棉……”她聽見賀懷輕輕地嘆了口氣。

    過了許久之后,才道出一句無奈的:“對不起……之前是師哥不對,讓我們小棉棉傷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