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婆子，從侯府來到咱們這將軍府有些時日了吧？可還習(xí)慣？楚蓁閑閑坐在榻上，手邊的紅漆托盤里，放著塊蝶舞牡丹的炕墊，上頭的一雙彩蝶栩栩如生，繞著開得正艷的牡丹翩翩起舞，仿佛能看到翅膀在扇動，足見繡娘技藝之精巧。

    低頭站著的崔婆子神情鎮(zhèn)靜，平穩(wěn)道：奶奶心善，奴婢們覺得將軍府甚好。倒是個臨危不亂的人物，楚蓁不由得來了興致。

    一旁的余氏見狀，幾步上前端起托盤，在崔婆子斜前方站定，含笑道：聽繡房的人說，這炕墊是你繡的？崔婆子眼神閃了閃，嘴角微抿，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余氏回身與楚蓁對視一眼，仍舊笑著道：不如你將它拿起來攤開，讓咱們細(xì)細(xì)的觀賞一番？奶奶剛剛還贊這蝴蝶竟像真的一樣呢。主座上的楚蓁清凌凌的望過來，嘴角彎彎，只是眼里卻似是糊了層紗，看不真切。

    崔婆子交握在腰腹間的雙手緊緊捏在一起，臉色漸漸蒼白起來，眼神不斷閃爍。她偷偷覷了楚蓁一眼，發(fā)現(xiàn)楚蓁正與一旁的樊克之低聲說著什么，好似完全沒在意底下發(fā)生的事兒，她不由更是緊張。

    怎么？難不成崔婆子你年紀(jì)大了，拿不動這輕飄飄的墊子了？還是余氏話音一轉(zhuǎn)，笑意俱無，寒冷如冰，這墊子上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心里跟明鏡似的，才不想碰？

    侍琴幾個無比震驚，原來今日是來審人的！侍畫更是滿臉義憤，這崔婆子顯見是趁著上午收拾東間時做的手腳，可不就是沖著奶奶來的？一張小臉拉得老長，看著崔婆子的眼神不善，活像要生吃了她。

    一旁的樊克之見崔婆子仍不松口，有些不耐煩，難得今日有空，自己還想跟妻子多待會兒。他看都未看崔婆子一眼，端起茶盞吹了吹，冷淡道：既是不想說，那便去軍中嘗嘗一百零八種刑罰吧。

    崔婆子聽了立時軟了腿腳，噗通一聲跪在了地板上，額上的冷汗吧嗒吧嗒滴了下來。軍中的刑罰走一遍下來，怕是連塊好rou都找不到，哪兒還能活命？

    楚蓁見樊克之沒有了耐性，討好地向他笑笑，望著底下抖成一團(tuán)的崔婆子，淡淡道：將軍既已發(fā)話，我只得聽從。若是你還不肯說實(shí)話，只怕我想留你一命也不能了，唉說完，早在一旁等候多時的丁從義就要上去拎著崔婆子出去。

    崔婆子曉得這是自己最后的機(jī)會，她心中掙扎了一會兒，想到仍在二太太院里服侍的小閨女，閉了閉眼。她慢慢坐直身子，望著楚蓁流出祈求的目光：若是奴婢都說了出來，不求奶奶原諒，只求奶奶留小女一條命，別讓二太太禍害了她。

    楚蓁不置可否，一旁的余氏冷然道：到如此地步，還想著與奶奶討價還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崔婆子還想再求，楚蓁已端起茶盞，丁從義已上前扭住了她的胳膊。

    她不敢再多話，低頭緩緩道：奴婢是二太太從定遠(yuǎn)將軍府帶來的，一向沒什么臉面，不過是仗著繡活好，得了二太太高看一眼。楚蓁輕蹙細(xì)眉，這世上，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因?yàn)樯硖幍臀⒕偷谜J(rèn)命害人，不知要多多少冤魂了。

    碧春見楚蓁不耐煩聽這些，輕輕瞟了丁從義一眼，丁從義便上前要拖著崔婆子往外走。崔婆子忙掙了掙，語聲急落：二太太讓奴婢尋了機(jī)會將一樣?xùn)|西涂在奶奶常用的物件上。她也知您必不會讓奴婢們近身，便讓從屋里的裝飾上想法子。這些東西不打眼，又不是多緊要的，沒人會注意。

    丁從義松開手，崔婆子咽了咽喉嚨，接著道：進(jìn)府這些日子一直沒尋著機(jī)會，直到今日早起聽李嬸兒提起奶奶要收拾正院，奴婢這才去尋了章婆子，透過墨蘭居一個小丫頭將早已備好的炕墊、帷簾置換了下來。剩下的，她絕望地抬頭看看余氏，余嬤嬤便都知曉了。

    楚蓁聽完，細(xì)細(xì)想了想，慢慢臉越來越冷，她坐直身子，鳳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崔婆子：即便你們買通了小丫頭，能換了東間的，可我正屋隔間的簾子是絕無法子的，墨蘭居有你們的人，是不是？

    還是她剛剛?cè)敫畷r，余氏與她提了句，她才曉得計劃出了岔子，正屋隔間也都悄無聲息的換了簾子，雖然花樣料子一模一樣，但余氏一雙利眼，還是看出了不同。現(xiàn)如今，聽了崔婆子的話，她才發(fā)覺她們只進(jìn)了東間，那正屋涂了藥的簾子從何而來？

    她語氣冷冽，夾雜著被背叛的傷心、震驚、不可置信，挑起的眼尾越發(fā)凌厲，涂了石榴花汁的指甲生生掰斷了一顆。樊克之立刻起身走到她旁邊，牽起她的手，滿眼的心疼，他冷冷望著底下的崔婆子，屋里頓時殺意彌漫。

    崔婆子被他的威勢所懾，身子抖得不行，她趴在地上，話里不住哆嗦：奴婢奴婢實(shí)在不知啊，這內(nèi)院的人一向都是與章婆子來往，奴婢見都沒見過，只知道只知道她實(shí)在是不敢說。

    再吞吞吐吐的，就等著為你女兒收尸吧。楚蓁寒著臉道。

    崔婆子忙不迭緊著嗓子道：只知道是您身邊的大丫鬟！說完，她將頭重重磕在地板上，毫無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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