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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前駙馬他小叔 第2節(jié)

    “殿下的身上可有哪里難受?”鄭嬤嬤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嘉善的小臉兒,她仔細(xì)地幫公主掖好被角,生怕漏了風(fēng)進(jìn)去。

    嘉善這才注意到,鄭嬤嬤身上穿著細(xì)布衫裙,是宮里特有的那種面料。她張開嘴,下意識地輕聲喚:“嬤嬤?!?/br>
    “嬤嬤在呢?!?/br>
    鄭嬤嬤“誒”了一聲,她笑盈盈地輕撫著嘉善的額頭,仿佛這樣,就能幫嘉善把那些惶恐不安,一一給拭去。

    她替嘉善擦去臉頰邊上的汗,輕聲道:“夏去秋來的時候,可不是容易打雷么,殿下別怕。這雷聲來得快呀,去得也快。奴婢已經(jīng)吩咐素玉,去給殿下煎煮安神的藥了?!?/br>
    嘉善目光無神,仿佛沒有聽到鄭嬤嬤說的話。她正仔細(xì)地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背白皙細(xì)嫩,連一道顯老的紋路都沒有,好像從未受過任何時間的蹉跎。

    這……這是她?

    嘉善的鼻尖感到微微酸澀,她緩了一口氣,試探性地強(qiáng)笑著說:“已經(jīng)立秋了嗎?我年紀(jì)大了,記性真是越來越不如從前。”

    聽到嘉善的話,鄭嬤嬤只覺好笑,她用那有些粗厚的手指,輕輕地在嘉善的掌心上刮了一下。

    “殿下才多大?!编崑邒咝呛堑卣f,“即便是過了明兒除夕,您也不過十六。殿下這么說,讓我這一把年紀(jì)的人,還怎么過活?”

    原來,她還不滿十六嗎,這竟是真的?

    嘉善的淚水,忽然而至。

    她哽咽道:“嬤嬤……”

    鄭嬤嬤似乎也慌了手腳,她頓了幾秒后,才下意識地道:“殿下別哭?!?/br>
    在鄭嬤嬤眼里,嘉善并非一個好哭的性子。

    皇后過世的時候,嘉善不過六歲。聽聞母后走了,她也只是牢牢抱住了才兩歲的幼弟。

    她在弟妹里居長,打小就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堅強(qiáng)。

    鄭嬤嬤溫柔地拿出手帕,幫嘉善擦干眼淚,她看著嘉善通紅的杏眼,笑道:“是不是做噩夢了?”

    “咱們公主是最尊貴的小殿下了。上有陛下和各位列祖列宗保護(hù),下還有嬤嬤守著?!编崑邒吣弥磷樱呛堑貛图紊茖㈩~上出的汗拭去,她說,“那些邪魔,可不敢招惹我們?!?/br>
    嘉善卻忽地笑了,她道:“是?!?/br>
    她張開嘴,看著周遭的雕梁畫壁,眼神冰涼:“我會讓她們,不敢招惹我們的?!?/br>
    “——吱呀?!?/br>
    素玉推開門,拿著煎好的中藥進(jìn)了來。

    素玉是嘉善宮里的女官。在皇后身染沉疴以前,她一直奉命侍奉皇后。后來皇后故去,素玉便被嘉善要到了鳳陽閣來。

    與素玉一同被要來的,還有好幾個女孩兒。其中便包括含珠,那個最終爬上了展少瑛床的,含珠。

    似乎是猜到了嘉善在想什么,素玉一邊扶著嘉善起身,一邊恭敬道:“含珠大概是染了暑熱,從午后起,就一直懨懨地沒什么精神。奴婢怕她過了病氣給您,遂自作主張,讓她先去歇息了?!?/br>
    有些居心,不是一日兩日養(yǎng)成的,有些賬目,也不是一時片刻能算了清。

    嘉善目光微垂:“那就任她歇著吧?!?/br>
    嘉善接過素玉手上的碗,她波瀾不驚地說:“我看,丹翠辦事妥帖,人也算機(jī)靈。這幾天,含珠手上的事,不妨?xí)呵医挥傻ご鋪碜?。?/br>
    鄭嬤嬤和素玉相互看了看,兩人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和惶恐。

    含珠的手腳雖有些懶散,但是在公主跟前兒,一向是最會做人的。嘉善也念著她是皇后宮里的故人,從來都睜著眼閉著眼地由她去了。

    怎么今日,忽然要開始收拾起含珠?

    素玉愕然,卻還是恪守本分,道了聲:“是”。

    道完后,她又想起什么,忙挽起了一個笑容。她壓低聲音說:“殿下睡著的時候,陛下跟前的陳內(nèi)侍遣人來過一趟。說是待您醒了以后,去趟乾清宮?!?/br>
    嘉善:“唔。”

    鄭嬤嬤適才說,她今年十五。父皇在這個時候找她,八成是為了她的婚事。

    她都快忘了,她如今,還沒成親呢。

    嘉善的嘴角,似有微冷的笑意在隱隱浮動。

    “幫我更衣吧?!奔紊普f,“我現(xiàn)在過去?!?/br>
    第002章

    嘉善死的時候,新皇根基已穩(wěn),章和帝駕崩都近乎兩年了。

    算下來,她真是有許久未見過父皇。

    在諸位皇子公主里,嘉善的相貌是最肖似章和帝的。也難怪在所有孩子里,屬嘉善最得帝王喜愛。

    平常失了母親的公主,或由別的無子的妃嬪抱養(yǎng)在膝下,或是三三倆倆養(yǎng)在了一起。唯獨嘉善,獨自住在鳳陽閣里,自個兒能當(dāng)自個兒的家。

    父皇這樣厚待她,她卻在他駕崩以后,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嘉善的眉心往中間收攏,她的腳步微微放緩。她不由地抬起手,隔著衣裳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她的腦海里仿佛又浮現(xiàn)了,她在被展少瑛一劍穿心以前,聽到的那些話——“你為什么不愿意留下他?”

    說得輕巧!她如何留?

    嘉善擦了唇紅的嘴兒微微上揚,拉扯出一個近乎嘲弄的角度。

    “殿下來了。”

    守在乾清宮前的陳功,見嘉善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來,忙上前相迎。

    陳功是父皇身邊用慣了的舊人兒,正于司禮監(jiān)任秉筆太監(jiān),算得上是宦官里頭的第一人。

    他待嘉善一向親切。

    只是嘉善從前聽人說起過,說陳功私底下不知收了多少大臣的賄賂,在宮外其實有豪宅良田無數(shù)。為了這個,嘉善面上雖待陳功禮遇有加,卻也打心眼兒里看不起他。

    直到章和帝駕崩以后,陳功毅然辭掉了宮里的一切,自請去先帝陵前侍奉。嘉善這才覺出他的耿耿忠心,深覺心中有愧。

    如今再一看眉開眼笑的陳功,嘉善也由心笑道:“陳公公安?!?/br>
    陳功忙道:“殿下折煞奴婢了?!?/br>
    他說:“陛下剛與幾位閣老議事完,現(xiàn)正在東廂里看折子呢?!?/br>
    頓上一頓,陳功臉上不自由地現(xiàn)出幾分歡喜來:“聽說,是這回殿試的名次出來了?!?/br>
    嘉善先是一愣,方才覺出陳功的用意。

    章和十四年這屆的殿試,嘉善的娘家表哥裴元棠也以舉子的身份參與了其中。

    只是嘉善已是兩世為人,自然早知道表哥春風(fēng)得意,金榜題名了。

    總不好拂陳功的好意,她笑道:“公公既然這樣說,想必我那裴家表哥定是金殿傳臚,取了個好成績吧?”

    陳功也神采奕奕道:“奴婢確實想替公主當(dāng)這個耳報神。不過這等喜事,恐怕還是由陛下親口告訴您更好?!?/br>
    嘉善也知道他不會說,頂多是提前給自己透個風(fēng)聲罷了,嘴上卻仍不依道:“公公這是成心吊著我呢?!?/br>
    陳功笑嘻嘻地說:“以裴公子的才品,公主何須擔(dān)心?”

    嘉善抿唇而笑,朗聲道:“那就借公公吉言了?!?/br>
    她謝過陳功以后,方才踏進(jìn)了乾清宮東廂的門。

    許是近鄉(xiāng)情怯,嘉善的這幾步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

    八年……

    八年前的父皇,在記憶中是什么樣子呢?

    連鄭嬤嬤都瞧著年輕了,父皇該更加意氣風(fēng)發(fā)才是。

    嘉善踩著步子,她神色復(fù)雜地看向坐在炕上上的章和帝,眼眶一熱,好懸才忍住了眼淚。

    “父皇——”

    嘉善的聲音,有自己都沒想到的顫抖。

    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用力地福下身。

    長長地舒了幾口氣后,嘉善努力找尋著當(dāng)年與父皇說話時,該有的天真狡黠。

    她艱難地張開嘴,試圖用脆生生的語氣掩飾住哀傷:“父皇明明看見兒臣進(jìn)來,卻還佯裝不知。兒臣明白了,您多半是厭惡了兒臣,不愿再搭理嘉善了。”

    章和帝笑了。

    他下炕來,親手將嘉善扶起:“好利的嘴。朕不過一時走神,倒被你抓住了把柄?!?/br>
    “來,朕也讓你看看,讓朕分心之物是什么。免得叫你拿捏住了,日后常在朕耳邊念叨?!?/br>
    章和帝將一張紙平攤在嘉善眼前。嘉善的視線,卻不在紙上。

    她今年不過十五,尚未及父皇的肩膀高。

    曾經(jīng)的十五歲的嘉善,從來沒有這樣仔細(xì)看過章和帝的臉。

    父皇駕崩后的那兩年,常出現(xiàn)在嘉善記憶里的,是父皇身體抱恙后的樣子。她記得,他那時候已花白了一半的頭發(fā),額上的細(xì)紋、干裂的嘴角都顯得他不再年輕了。

    雖依舊慈愛,可哪里像現(xiàn)在這樣,風(fēng)華正茂呢?

    嘉善拼命忍住了垂淚的欲望。

    卻聽章和帝奇怪道:“怎么,竟不高興嗎?”

    嘉善忙搖頭,她聽到自己說:“不,怎敢不高興。”

    章和帝遂笑說:“朕覺得也是?!?/br>
    那紙上是今年金殿傳臚的最終名次,而嘉善的表哥裴元棠的名字,被紅色的御批給圈了出來,名字下頭還有兩字,榜眼。

    “元棠這孩子打小便聰明,當(dāng)?shù)闷鸢裱壑?。”章和帝道,“可惜他實在年輕。若不是怕他不能服眾,朕當(dāng)真愿意指個狀元給他”。

    父皇的聲音一字字地真切浮現(xiàn)在耳邊,嘉善聽著聽著,慢慢咧開了嘴角,她眉彎眼笑說:“表哥的心氣一向高,父皇若指他做狀元,只怕是禍不是福。依兒臣之見,榜眼倒更適合?!?/br>
    “你與朕想得正是一處。”

    章和帝看嘉善的眼神,不禁更慈愛了一些。

    他微斂了笑容,帶著玉扳指的食指輕輕在桌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