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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念神北歸在線閱讀 - 第10章 舞會

第10章 舞會

    折疊成天鵝形的餐巾放置在高檔金絲餐盤中央,四套銀質(zhì)餐具在兩側(cè)依次擺開,只是沒有筷子。

    晚宴很豐盛,有很多沒吃過的味道奇異的rou類,用奶油制作的菜品味道可口,面包分為脆面包和rou桂面包兩種,梅子醬、魚子醬等醬料也是多樣而美味。但是遺憾的是大部分都是冷餐,似乎這里的人都有一個鐵胃。

    雪痕相信就算是帶著冰渣他們也能大快朵頤。

    雪痕在朝圣之路上并不覺得餓,因此只是蜻蜓點水地嘗了嘗這些充滿異國風(fēng)味的食物。其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觀察遠(yuǎn)遠(yuǎn)坐在長條桌另一端、主人位置一側(cè)的琴。

    琴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臉,看不出喜怒。但是她一直沒有看雪痕一眼,這令雪痕心中惴惴,擔(dān)心自己已經(jīng)被她深深記恨。

    晚宴之后,喝過黑色的咖啡,舞會開始了。

    雪痕又換上了羅蘭給他準(zhǔn)備的另一套衣服,這令他不勝其煩,不明白為什么吃飯要換衣服,跳舞又要換衣服。北奧的大家族的人都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嗎?一天到晚換衣服。

    但是不得不說,新衣服非常合體,寬大而潔白的真絲襯衣,鉆石菱形領(lǐng)結(jié),襯得雪痕有幾分英氣逼人。黑色的燕尾服,配圓頭德比鞋,細(xì)節(jié)處理得一絲不茍,穿上這一套,他簡直從鄉(xiāng)野村夫一下子變身成北奧富家貴公子,如果不是膚色和發(fā)色與眾人格格不入,他簡直可以混入北奧上流社會貴族們的舞會。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雪痕撇撇嘴,并不是非常感冒,西方的服裝對他來說是奇裝異服,他只當(dāng)自己是入鄉(xiāng)隨俗了。但是并不能從中看出什么美感來。

    諾德家族城堡凱雷城的正廳,這里是整個凱雷城堡的核心區(qū)域,也是最為富麗堂皇之所。穹廬形的天頂很高大,水晶吊燈光彩熠熠,墻上是巨幅的古典油畫,繪制著以諸神的黃昏為題材的神話戰(zhàn)爭場面。侍者筆挺地站立在大門兩旁,賓客乘著各種交通工具而來,有車有馬,甚至還有人力轎子,穿著各色燕尾服和小夜禮服的男士們挽著女士的手臂,昂首闊步,他們談吐非凡,氣質(zhì)優(yōu)雅,踩著一直鋪到臺階底下的紅色地毯魚貫而入。

    而隨行而來的穿著各色盔甲的騎士們,則被安置在偏廳。

    雪痕被這大場面驚住了,沒想到北奧貴族們的排場是如此之大。在雪痕貧瘠的生活閱歷之中,即便涉谷鎮(zhèn)的大戶人家的婚宴,也未必有這樣的排場和氣氛。

    但是他并不十分在意這些浮華,因為他知道在這朝圣之路上,作為客體的自己只是個過客,就像一個看電影的觀眾,無論電影多么精彩,當(dāng)電影散場,走出影院的時刻,自己就重新被打回原形,墮入殘酷的現(xiàn)實中。什么也帶不來,什么也帶不走。

    不,有一樣?xùn)|西能帶走,那就是經(jīng)驗和知識。

    雪痕端著一杯不知名的酒,筆直地站在自助餐臺旁邊,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復(fù)習(xí)凱文教他的“六式·散”的技巧。

    但是練了一會,他就感到心中煩躁,無法繼續(xù),腦海中老是想到羅蘭的問題和琴的面無表情的臉,想到他們當(dāng)前的緊張關(guān)系。

    哎,不知道琴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生氣,也許是非常生氣吧。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邊的幾個北奧年輕人的談話。

    “聽說這是諾德家族的長女第一次舞會?!?/br>
    “是啊,聽說她十分貌美,現(xiàn)在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

    “不知道誰會跟她跳第一支舞?!?/br>
    “你們就別想了,她一定會選上我,我們塔斯家族和諾德家族的貿(mào)易合作剛剛開始……”

    雪痕瞥了他們一眼,發(fā)現(xiàn)各個都是一表人才,舉手投足都展現(xiàn)出一種貴族風(fēng)范,想必都是各個家族的青年才俊。

    羅蘭之前介紹過舞會:在北奧,舞會是各大家族交流感情的重要社交活動,家族中的年輕男女也都想借此機會找到心儀的對象,發(fā)展感情。他心中明白,這個舞會不是簡單的娛樂,對于這些貴族子弟來說,也是個追求琴的大好機會。

    比諾德家族弱小的家族,希望借助這次舞會攀附上諾德家族這個高枝,與諾德家族旗鼓相當(dāng)?shù)募易澹瑒t希望借聯(lián)姻達(dá)成強強聯(lián)合。年輕人們的感情和婚姻,其實只是家族興盛的棋子??粗坌牟馁F公子們,雪痕輕嘆口氣。

    這樣的豪門望族的生活,果然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無法想象的。

    他的嘆息引來了那幾個貴族少年的注意,他們也上下打量了雪痕一番。對于他的來歷雖然不甚清楚,但是看他的舉止氣質(zhì)就不像貴族,少年們紛紛露出鄙夷的神色。

    雪痕雖然衣著光鮮,但是來自山野的氣質(zhì)卻是難以改變,他也無意掩飾。

    “哪里來的野小子,這樣的家伙也想和琴跳舞嗎?”

    “不像是北奧的貴族,也許是從歐洲來的吧?!?/br>
    “土里土氣的,諾德家族怎么會請這樣的人來參加舞會。”

    他們在低聲議論,但是對于作為客體,感官無比敏銳的雪痕來說,這就像是在他耳邊說話。

    尤其是那塔斯家族的褐色頭發(fā)少年,竟對著雪痕喊道:“喂!這位少爺,你的叉子拿反了!”

    引得周圍人轟然大笑。

    雪痕瞥了他們一眼,什么也沒說,只是淡然一笑,默默走開了。

    這些npc一樣的人,他不屑于與其一般見識。

    這時,有老成持重的侍者與他擦肩而過,將一張紙條遞給那塔斯家族的少年。

    雪痕還沒走遠(yuǎn),就聽到身后那少年以掩蓋不住的興奮語氣對周圍的貴族少年說道:“諾德家族已經(jīng)和我們家族定好了,我將和琴跳第一支舞!”

    周圍傳來歡呼、奉承話和充滿嫉妒的贊美。

    琴和誰跳第一支舞,并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情,這標(biāo)志著兩個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甚至可能走向聯(lián)姻。

    雪痕聽到他們的對話,心中略有吃驚,原來這個選擇是兩個家族商定之后的結(jié)果,并不由得琴做主。轉(zhuǎn)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如此重大的關(guān)乎家族命運的決定,怎么可能會落到年輕一代手中呢?

    正要遠(yuǎn)走,忽然又聽到那塔斯家族的少年低聲回應(yīng)同伴的祝賀:“她算什么?不過是個公爵的女兒,只是我的第一塊跳板罷了。我最終的目標(biāo)……是北奧王室!”

    因為在這里有過人的聽力,雪痕聽到了他們隱秘的對話,他回過頭來,對那塔斯家的少年充滿了厭惡。

    同時也對琴的命運感到有些憂心忡忡。

    他在這里就像一個觀察者,能夠看到琴的生活,甚至看到琴所看不到的角落。這令他想到畢沙羅的預(yù)言能力,畢沙羅在看別人命運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的感覺?但是他的能力既然名為預(yù)言,那么最大的悲哀就是無法改變。他也曾說過作為命運的觀察者,最重要的素質(zhì)就是保持觀望。而雪痕卻忍不住,這朝圣之路上,他就是王,怎么能看著這些npc在這里作踐琴?背地里也不行。

    樂隊舒緩的音樂停止,琴從二樓出現(xiàn),走下長長的臺階來到大廳。

    她身著一件白紗舞裙,白紗手套,頭戴珍珠小王冠。畫了一點淡妝,便艷麗動人,美得攝人心魄。

    包括雪痕在內(nèi)的所有青年男子都楞了片刻,為她的美貌和高貴氣質(zhì)所吸引。

    舞會正時開始了,琴目光掃視全場,找到了那個塔斯家族的少年,她抬起手,示意對方走上前去挽她的手。

    侍者在一旁說道:“塔斯家族的少爺,歡迎你……”

    塔斯家的少爺抖了抖衣領(lǐng),在同伴的掌聲中以優(yōu)雅而瀟灑的姿態(tài)走上臺階,就像決斗中獲勝的騎士走上領(lǐng)獎臺摘取屬于他的桂冠。

    他的態(tài)度不緊不慢,

    他的步伐不徐不疾,

    保持著審慎而高貴的氣度和禮儀,無可挑剔的貴族風(fēng)范。

    就在這時,一聲爆響,那志得意滿的塔斯少爺屁股上突然開了花,仿佛褲子里有爆竹爆炸,把屁股上的褲子炸得粉碎。

    全場嘩然。

    有好事的少年夸張地大喊:“哇!好厲害的屁?。 ?/br>
    哄堂大笑。

    塔斯少爺在眾目睽睽之下慌忙遮掩,氣急敗壞而又尷尬不已地大喊:“誰?!是誰干的!竟敢偷襲本少!你死定了!”

    侍者連忙上前為他披上大氅,遮住不雅部位。

    場面一度混亂了幾分,但是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是別人對他下的手,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臺階,在臺階上自己炸了的,在那一時刻沒有人接觸他,自然是無法指責(zé)他人。

    人們只道是他真的放了個威力巨大的屁。

    但琴卻看向人群中角落里的雪痕,嘴角微微揚起。

    雖然雪痕自己不覺得,但是其實穿上了正裝的他英氣逼人,與之前判若兩人,果然是人靠衣裝,就連琴此時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裝造型,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雪痕沒有注意到琴的注視,還沉浸在戲弄塔斯少爺帶來的快感中,他面上沒有表情,心中卻在偷樂:這“散”的技巧,算是入門了。

    原來剛才是他用手指擺出槍形,將一團(tuán)念氣射向了塔斯少爺?shù)钠ü伞?/br>
    因為他的客體身份,他的行為無聲無息,無人能夠抓住他的把柄,他的念力強度也翻倍,達(dá)到了能夠炸碎對方衣服的程度,所以才造成了這樣滑稽而又詭譎的一幕。

    人們漸漸恢復(fù)了秩序,舞會重新開始。琴再次伸手,重新點選第一位舞伴。

    雪痕看著那塔斯少爺狼狽地離開大廳,心中暗笑:給你個教訓(xùn),讓你知道,跳板也不是那么好踩的。

    報復(fù)完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索然無味:哎,何必呢,自己是在朝圣之路上,就算殺了他也沒法在現(xiàn)實中影響他分毫。

    但是不管怎么說,心里舒服了一些。

    琴已經(jīng)重新點選了新的舞伴,雪痕聽見侍者以平穩(wěn)而嘹亮的聲音高聲說道:“來自東方雪之王國的王子——雪痕!歡迎你!”

    雪痕楞了,重名了吧。

    回過頭,看向那高聲說話的侍者,卻發(fā)現(xiàn)那根本就不是剛才的侍者,那不是凱文嘛!

    凱文一臉笑意地看著雪痕,意思好像是在說:做兄弟的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再看向臺階上的琴,她正略帶微笑地看著自己。

    雪痕指了指自己,充滿疑問地看著琴,琴微微點頭。

    雪之王國的什什么?我剛才沒聽清。

    眾人的目光已經(jīng)刷地聚集到雪痕身上,猶如無數(shù)盞聚光燈。灼灼的目光讓人心情緊張。

    雪痕心下一橫:嗎的,我是這個朝圣之路的主人!我還怕你們不成。

    他大踏步地走上臺階,昂首闊步,粗獷奔放,就像土匪搶親。還不忘用“硬”護(hù)住自己的臀部。

    這不符合北奧的從容舒緩的社交禮節(jié)。但是沒有人笑,也沒有人非議。

    人們從知道他是東方一個王國的王子開始,就對他的所有行為刮目相看,他的一切行為都是合理的,因為這可能是來自一個神秘的東方古國的禮儀,是東方歷史文化的積淀和傳承。

    正如東方人眼中所有的西方國家都沒有區(qū)別一樣,在不了解東方的西方人眼里,東方也只有一個國家,因此所謂的雪之王國在某些人眼中有整個東方那么大。

    禮儀是什么?其實就是交流和溝通的一種方式,強勢者以自己的禮儀行事。

    無論雪痕的行為多么不符合北奧的社交禮儀,他只要自信滿滿的一句話就可以平息所有的非議:“在我的國家,我們的禮儀就是這樣的?!?/br>
    于是這位東方神秘古國的“王子”豪邁地牽著琴的手,走進(jìn)舞池。

    琴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深奧難懂,雪痕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生氣,究竟有多生氣,自己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道歉的臺詞,卻又被羅蘭的一番男女平等的理論弄得瞻前顧后。

    但是總得說點什么。

    還要保持平等的姿態(tài),不能有歧視。

    有了!

    雪痕突然轉(zhuǎn)過身,拍了拍琴的肩膀:“好哥們兒!做兄弟的要是有什么不對,還望見諒?。 ?/br>
    琴先是被弄得一愣,緊接著臉上的表情精彩起來,既氣惱又想笑,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忍住笑意,憋得面色潮紅。

    遠(yuǎn)處的羅蘭一手扶額,低頭不語。

    半晌,她終于止住了笑意:“沒關(guān)系,我也有不對的地方?!?/br>
    雪痕長舒一口氣,果然話還是說開了好,不用再疑神疑鬼,交流是解決一切矛盾的最好方法,之前的各種猜忌、懷疑、擔(dān)心,在這一句話之下渙然冰釋。

    雪痕見琴并不生氣,便也放松了幾分:“我不是雪國的王子,你知道的吧,雪國也不是王國……”

    琴笑笑:“你現(xiàn)在是了?!彼醚凵裣蛑車疽?。

    雪痕環(huán)視周圍,才發(fā)現(xiàn)自己危機四伏的處境。

    人們雖然各自和舞伴湊成一對,但是其實都在用余光不經(jīng)意地掃視雪痕和琴。就像在黑夜里準(zhǔn)備偷雞的黃鼠狼。

    而雪痕就是那一只身在黃鼠狼群中的小雞。

    音樂再度響起,是格里格的管弦樂版《霍爾堡組曲》。

    他現(xiàn)在面臨另一個重大的問題。

    我他媽不會跳舞??!

    雪痕本來只想和琴把話說清楚,但并不想跳舞,他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這場舞會的核心,受到眾人矚目。

    音樂已經(jīng)響了很久了。漸進(jìn)的前奏不斷重復(fù),一次次將氣氛向熱烈推動。

    而雪痕還站在舞池當(dāng)中,一動不動。

    作為身負(fù)“王爵”的、在場身份最為尊貴的客人,他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于是大家就像升國旗一樣在舞池中佇立,不敢貿(mào)然行事。

    時間隨著音樂流走,人們已經(jīng)開始暗自揣度,連音樂都開始緊張起來——樂隊指揮的手有些顫抖:再這樣下去,他恐怕只能開始奏國歌了。

    雪痕已經(jīng)被這緊張的氣氛逼得尷尬癌都要犯了,就在人們都快站不住了的時候,他急中生智,突然地想起奇路在競技場中和庫里以手槍對搏的身影。

    奇路的槍舞,不也是一種“舞”嗎?

    我真是個天才!

    槍舞啟動,雪痕手握槍形,直指琴的額頭。

    琴先是一愣,隨后哈哈獰笑,笑得彎下腰去,大家小姐的優(yōu)雅撒了一地。

    琴其實一直在觀察雪痕的反應(yīng),并樂在其中——她本來就是想看雪痕出丑,以此作為對他的報復(fù)。在看到雪痕那仿佛腦海中亮起了一盞燈一般的頓悟表情時,還以為他真的有什么好主意了。

    結(jié)果果然是和以往一樣的驚人尷尬之舉。

    這兩人的行為讓周圍的人更加緊張了,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不敢動,也不敢笑。

    琴笑紅了臉,才終于止住笑意,直起腰來。

    其實在雪痕蹩腳地道歉之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氣了,于是她并沒有一動不動,令雪痕繼續(xù)尷尬下去。

    她以柔軟曼妙的身姿巧妙而優(yōu)美地避開了雪痕的“槍”。動作在優(yōu)美之中,也蘊含柔拳的拳理。柔拳對槍舞,簡直像對聯(lián)一樣工整般配。銀色的舞鞋輕叩在大理石地面上,響起一連串清脆的塔塔聲,步伐輕盈,正踩在音樂的節(jié)拍上。

    一種嶄新的美麗舞步。

    雪痕則按照他記憶中的奇路的槍舞開始了他的“舞蹈”。笨拙,生硬,如一個遲鈍的殺手。

    而琴的舞姿柔美輕盈,與他形成鮮明的反差,卻又與他的動作充分互動?;剑荛_了槍口,旋轉(zhuǎn),掙脫了抓把,跳躍,以修長美腿破壞槍形。

    一開始雪痕是笨拙而生硬的,但是在琴的誘導(dǎo)和配合之下,在音樂的感染之下,雪痕漸漸跟上了節(jié)奏,舞姿也漸漸變得剛中有柔,快慢得當(dāng),手上的槍形也化為更多的舞蹈手勢,整個槍舞頓時有了種獨特的美感,而真正變得像一種舞蹈了。

    他與琴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了。其實這都靠琴眼神的指示,雪痕亦步亦趨,按照琴的指點走位。

    眾人松了口氣:舞蹈開始了,確定無疑,這是舞蹈,對于這種有韻律感的肢體藝術(shù),人們還是認(rèn)識的。大家的舞蹈便也開始了。

    所有人的舞蹈都是一樣的,這是北奧的傳統(tǒng)群體舞蹈。

    但是這些整齊劃一的如方陣一般的布局是如此死板單調(diào)。

    以至于當(dāng)琴和雪痕以他們獨特的舞姿在人群中穿梭的時候,大家都覺得眼前一亮。

    仿佛一片荷塘里綻放的第一朵荷花,它讓整個荷塘都芬芳起來,讓所有的荷葉的鋪展有了意義。雪痕和琴的獨樹一幟的舞蹈也讓整個舞池有了生氣。

    音樂漸漸進(jìn)入高潮,他和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了。二人有攻有守,進(jìn)退有據(jù),時而統(tǒng)一對外,又時而相互糾纏,默契自然,仿佛共同練習(xí)了多年的舞伴。

    重復(fù)、反復(fù)、變化出現(xiàn)了,“殺手”的槍似乎被“少女”的柔美所打動,二人仿佛墜入了愛河,“殺手”終于放棄了殺戮,決定和她浪跡天涯。

    越來越多的貼身動作出現(xiàn)了,膝車,內(nèi)股,大外刈,這些柔拳投技以舞蹈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拆解動作也幾乎同時做出,嫻熟流暢而又美感獨具。

    琴華美的舞裙飛揚起來,甩出一片歡笑的碎片。

    “沒想到,你也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啊。”雪痕看到琴高興的大笑,不顧整個舞場的氣氛,不由得問道。

    “我也沒想到你還挺有舞蹈天賦的。”下腰,避開雪痕從刁鉆角度射出的子彈。雪痕拉起她,重新回到起始姿態(tài),琴笑道:“反正是在朝圣之路上,我不想被家族和聯(lián)姻再次束縛?!?/br>
    “對,本王也死瞧不上他們!”雪痕槍指周圍眾人。

    琴也用起槍舞,雪痕扶住她的腰,與她槍形一致,指向圈外那看不見的敵人。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觀察,琴已經(jīng)對雪痕的半吊子槍舞非常熟悉,因此模仿起來毫不費力。二人動作整齊劃一,猶如鏡中倒影,引來人們紛紛側(cè)目。

    “殺手”和“少女”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似乎是為她們的自由和愛情而奮戰(zhàn)。

    “其實在草原上,我并不是不想打開穿界門讓你早點回去?!鼻龠吿呎f。

    “哦?”

    “我是不能,我其實……”琴旋轉(zhuǎn),“我其實沒有念能力,和你一樣,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br>
    “?。磕悄阍趺茨軌蜻M(jìn)入耶路撒冷,還是一個念師……”

    “我之前曾經(jīng)擁有念能力,但因為某些原因我……再也不能使用它,所以我基本功還在,也懂得修煉的方法,以及進(jìn)出耶路撒冷和朝圣之路的方法,但是我自身沒有念力?!?/br>
    “原來是這樣,我錯怪你了。”

    “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保密?!?/br>
    “哦!這個我懂的,奇路教過我,我一定會保守秘密?!毖┖鄞藭r才明白為什么琴一直不肯說實話,現(xiàn)在知道了這些,對她的做法更理解了。

    琴微微一笑,表達(dá)謝意。

    音樂終于抵達(dá)最高潮,琴叮囑道:“曲子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我要開始旋轉(zhuǎn),扶住我。”

    高潮部漫長的詠嘆調(diào)響起,琴如盛開的花朵,在舞池中央華麗地旋轉(zhuǎn)起來,而雪痕則以單手扶住她的手,作為天空中的支撐點。

    旋轉(zhuǎn),旋轉(zhuǎn),一周又一周,好似永動的陀螺。

    舞蹈終于就要結(jié)束了,他長舒了一口氣,對他來說,這支舞其實是另一種戰(zhàn)斗,完全沒有享受的感覺,雖然琴的舞姿優(yōu)雅美不勝收,但是雪痕無心欣賞。

    雪痕看著她的曼妙舞姿,腦海中卻漸漸開起了小差。

    現(xiàn)在舞蹈即將結(jié)束,他也擺脫了尷尬,危機和憂患又浮現(xiàn)在他的心頭,他忍不住問道:

    “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朝圣之路啊……”

    琴的旋轉(zhuǎn)突然停止,腳步的錯亂讓她差點摔倒,潔白的舞裙被急停的趨勢帶動,收攏在她修長的腿上,仿佛被雨打濕。雪痕扶住她,但是她卻像失去了生命一般滑落下去,一直到匍匐在地。

    猶如天鵝之死。

    “少女”和“殺手”的逃亡旅程終于以“少女”的死而告終。是在與敵人的戰(zhàn)斗中意外受傷?還是被殺手誤傷?不得而知,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幕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

    這是一場極有故事性的演繹,如果命名的話,應(yīng)該叫做“殺手悲歌”?!皻⑹帧昂汀吧倥睆南嘧R、相知、相戀到訣別的故事都在這一支舞蹈中展現(xiàn)了出來。

    這舞蹈之中蘊含著故事,蘊含著深層次的審美情感,令人回味無窮。

    一曲結(jié)束,共舞者和觀眾們的掌聲如潮水般涌起,經(jīng)久不息。

    但是對于雪痕來說,這場舞蹈是失敗的。重新站起的琴,又變回了那個冷漠的小郡主,又仿佛一個職業(yè)的舞蹈演員,舞蹈只是她的工作,而她現(xiàn)在終于下班了。

    敏感的雪痕感受到了琴的變化,察覺到了氣氛與之前的微妙不同,琴身上洋溢出來的少女青春氣息正在像逆流的火焰一樣收回到她身體之中。雪痕暗自揣度:這變化難道與我的問話有關(guān)?

    可我只是問出了一個當(dāng)下最重要的問題而已。

    “離開朝圣之路有三種辦法,一是主體自己開門——這我做不到,二是等十個小時之后自動開門——這你等不了,還有第三個方法,就是解開主體的心結(jié)?!?/br>
    朝圣之路畢竟是念師們創(chuàng)造出來用于觀察受試者內(nèi)心世界的場所,所以只要解開心結(jié)就能離開,雪痕之前在朝圣之路上發(fā)現(xiàn)了谷倉事件的真相,那就是他的心結(jié),解開之后不久,門就自動打開。

    “那么你的心結(jié)是……”

    “我有點累了?!鼻俨亮艘话杨~前的汗水,“其他的事情讓我meimei跟你說吧,她知道的。”說著,琴登上臺階走回二樓。

    看著琴的背影,雪痕突然感到一種絕大的悲哀,如逆卷的煙云襲上心頭,仿佛琴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他突然發(fā)聲,叫住了琴:“嘿!琴!”

    她在樓梯上回過頭來,冷漠而煢煢孓立的身影一如從前。

    “我們是朋友,對吧?”雪痕的聲音低了下來。他不知道該怎么言說自己內(nèi)心此時的強烈感受,千言萬語只化作這一個簡單的問句。

    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的呼吸有了一絲不平穩(wěn),仿佛也有話想說,但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后,她也只輕輕吐出一句:

    “當(dāng)然?!彼难劬翢o光彩,“而且我還是你的引路人?!?/br>
    轉(zhuǎn)頭離去。

    雪痕看著她走上臺階消失在橡木大門之后,也失落地轉(zhuǎn)回身,心中還在思忖剛才的變化究竟為何。

    不明白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

    低頭走了兩步,失魂落魄的他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額頭撞進(jìn)一團(tuán)柔軟之中,他才猛然驚覺,抬頭一看,是個比自己還要高一個頭的姑娘。

    這個姑娘他見過,正是在城堡東側(cè)的訓(xùn)練場上和琴比試的人,琴的meimei——蘇薇婭。

    雪痕抬頭看著她柔美如小蘿莉的清秀面容,又向下掃視了她肩寬背闊的身軀和胳膊上一條一條的健碩肌rou,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分明是個健身運動員?。?/br>
    她雖然穿著合體的鵝黃色舞裙,但裸露的肩部和胳膊已經(jīng)暴露了她的魁梧與健美。

    長得和琴確實很相像,只是這身材……不像是她meimei,倒更像是她jiejie。

    “王子殿下,能否賞臉跳支舞?”

    哦,她竟然主動邀舞,這里的女孩都是這么主動嗎?雪痕想起羅蘭說過的男女平等的思想,男人在這里可以穿裙子,那女人邀舞顯然也不算什么新鮮事。

    “當(dāng)……當(dāng)然?!?/br>
    音樂聲再次響起,輕柔而緩慢。

    “你好,我叫蘇薇婭,是琴的meimei?!彼抗庾谱?,仿佛已經(jīng)把好感寫在了臉上。

    “你好,我叫雪痕,是來自東方神秘古國的……王子?”雪痕苦笑一下,“其實我不是王子,我只是個普通人?!?/br>
    和琴不同,蘇薇婭掌控了舞蹈的主動權(quán),雪痕像是個布娃娃,被她帶來帶去。

    “我喜歡你?!碧K薇婭抓著雪痕轉(zhuǎn)了一圈。

    雪痕心下一驚,沒想到她這么直接。

    “謝……謝謝?!?/br>
    是因為我可以像個布娃娃一樣被你丟來丟去嗎?

    “你的念技不錯嘛?!碧K薇婭伸手?jǐn)[出個槍形,在自己面前搖晃。

    “哦……那……那只是我心血來潮想出來的……”

    “哦?原來是你自創(chuàng)的念技!你好厲害啊?!碧K薇婭欽佩地雙手握拳放在嘴邊,這本是一個小女孩很可愛的動作,但是她做起來就……

    “呃……這個……還好吧?!毖┖蹖λ鋸埖闹w語言無言以對,敷衍著回答。

    “你有沒有給它起個名字?”

    “嗯……叫‘手槍’?!?/br>
    “呃……”蘇薇婭扶額,“有沒有想過換一個不這么……土的名字?比如‘靈丸’啦,‘指銃’啦什么的?!?/br>
    “不……不必了,我覺得叫手槍挺好的?!?/br>
    “好吧,這也符合你的定位。”

    “什么定位?”

    “樸素而粗暴!”

    “呃……這個……”雪痕滿頭黑線,已經(jīng)完全無言以對。

    見雪痕意興闌珊,蘇薇婭收斂起小女孩般的天真爛漫,認(rèn)真起來。

    “我jiejie有個心結(jié),”蘇薇婭又抓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八艺f,我們家族中有一個叛徒,他會在明天王室舉辦的慶功宴會上搞破壞,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損失。

    “雖然這件事讓我也很吃驚,但是我相信jiejie,她從來不說沒把握的話。

    “那個叛徒就在這里,但是我們找不出來,只能靠你了。只要找出這個叛徒,我jiejie的心結(jié)就解開了,你們也就能夠回去了。”

    “他有什么特征?”

    “他與黑暗有很深的關(guān)系?!?/br>
    “那我怎么找?”

    “你不是有常量嗎?”蘇薇婭笑笑:“那是能夠分辨黑暗的生物?!?/br>
    雪痕看向一直站在二樓樓梯扶手上的翠綠貓頭鷹,它?

    蘇薇婭拉過雪痕的手,在他掌心里放下一小把谷子。

    “也許你不知道,其實我jiejie的命運,就掌握在你手中。你一定要珍惜……”蘇薇婭把他手指合上,按得他骨節(jié)咯咯直響。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雪痕困惑。剛想問,蘇薇婭已經(jīng)松開了抓著他的手,并倒退離去。

    “你知道這首曲子嗎?”蘇薇婭抬起手指,指向空中看不見的旋律,“這是西貝柳斯的《憂郁圓舞曲》,講述了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人在夢中聽到圓舞曲的音樂,不知不覺從床上起來,和一位夢幻中的神秘男子翩翩起舞,舞到高潮時,突然有敲門聲,舞伴不見了,她開門一看,門口站的,是死神?!?/br>
    她說到這里時,音樂正進(jìn)入高潮,雪痕感受到了那種死亡氣息在優(yōu)雅中層層逼近的緊迫感。雄渾悲壯的音樂響起,卻又戛然而止,舒緩和憂郁再度浮現(xiàn)。一切自然而然地發(fā)生,又在神靈般自信的掌控之中。仿佛是人生的歷經(jīng)和徹悟,從生到死,只是一次此岸至彼岸的旅程。

    芭比金剛蘇薇婭微微欠身,行了一個舞蹈結(jié)束時對舞伴行的禮,不等雪痕還禮,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音樂結(jié)束了,進(jìn)入中場休息。大家開始互相交談,舉杯,吃。

    雪痕張開手心,看那些微微散發(fā)熒光的谷子,毫無頭緒。

    這時候,樓梯扶手上的貓頭鷹突然飛過來,啄起雪痕手心里的谷子來。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雪痕明白了,這是鳥糧啊。

    雪痕給它吃了一半,便收起手,對它說道:“不能光吃不干啊,你得幫我找出內(nèi)jian,一個跟黑暗關(guān)系很深的人。”

    貓頭鷹打了個飽嗝,站在雪痕肩膀上。用喙指了指人群。

    “走近?”

    貓頭鷹點點頭。

    雪痕走近他們,貓頭鷹叫了幾聲,依舊向人身上指了指。

    “接觸?”

    貓頭鷹再次點了點頭。

    “哦!簡單?!毖┖巯?qū)Ψ缴斐鍪謥恚退樟艘幌隆?/br>
    貓頭鷹搖了搖頭,又指向另一個人。

    雪痕明白了,這個不是,繼續(xù)下一個。

    大廳里大概三四十個人,雪痕開始一個一個地和他們握手。宛如一位友善的東方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