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mama，是世上最沒骨氣的“物種”

    林呢喃是23號回的帝都，剛好是臘月二十九，高速收費站都掛上了紅燈籠。

    小伙們陸陸續(xù)續(xù)在中途下了車，轉(zhuǎn)高鐵回家過年，回到帝都的時候，兩輛大巴空了一半。

    林呢喃心里挺不是滋味。

    這些天，她時不時就要給崔纓兮發(fā)個微信，崔纓兮一次都沒回過?？伤掷幌旅孀踊丶?，道歉的話也說不出來。

    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子”就那么重要。

    顧羽依舊寸步不離地陪著她，絲毫不提回家過年的事。

    林呢喃問起來，他就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有你在的地方，不就是我的家嗎？”

    “我可真是太感動了?！?/br>
    “那就明天去扯證吧，再玩民政局該放假了?！?/br>
    林呢喃給了他一腳。

    家屬院門口有幾個戴著紅袖章的阿姨，正排查過往車輛，尤其他們這種剛從外地回來的，測體溫、登記，十分嚴(yán)格。

    林呢喃看了朋友圈才知道，就在上午十點，他們下高速的時候，那座英雄城市，封城了。

    林呢喃有同學(xué)就是武漢的，昨天還見她發(fā)朋友圈曬大餐，連忙發(fā)去微信問候。

    聊天窗口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只是消息始終沒過來。想來，關(guān)心她的人很多。

    顧羽正在開視頻會議，表情有些嚴(yán)肅。

    他的工作人員有兩個就是湖北籍，家里人慶幸他們留在了帝都，而他們自己寧可回去，和家里人在一起，開會就是為了向顧羽請假。

    顧羽沒答應(yīng)。

    原因根本不用說，對方心里都明白，情緒卻繃不住，小jiejie躲到鏡頭外面，壓抑地抽泣。

    林呢喃坐到顧羽身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口仿佛堵著一個硬疙瘩。

    這種時候，自己的那點小病小痛小情緒，真就不重要了。

    外面?zhèn)鱽砬瞄T聲，十分急促。

    林呢喃狐疑地打開，意外地看到崔纓兮泛紅的臉，破天荒沒化妝，鼻尖沁著汗珠，呼吸粗重，像是一口氣跑上來的。

    “你剛回來？”

    “是不是去南邊了？”

    “坐高鐵沒有？”

    “坐的哪輛？”

    崔纓兮皺眉看著門口的行李箱，語氣嚴(yán)厲。

    林呢喃看到她的那一刻，其實是驚喜的，然而聽著這聲聲質(zhì)問，又不知道說什么了。

    崔纓兮眉頭皺得更緊。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氣有多沖，只覺得是林呢喃在使性子。

    母女兩個就這么僵持在門邊，哪個都不肯先說句軟話。

    顧羽關(guān)了視頻，站到林呢喃身后。

    戴云韜也摟住崔纓兮的肩，溫聲說：“你前天不是發(fā)微信說去朋友的老家玩嗎？你mama剛才看了新聞，嚇壞了，生怕你回不來?！?/br>
    哦，原來那些微信她都看了，就是一句沒回。

    林呢喃習(xí)慣性忽略后面關(guān)心她的話，把重點放在了前一句。

    崔纓兮推開林呢喃，進到屋里，拉過她的行李就往外走，“不能讓你一個人住外面了，回家！”

    林呢喃把行李搶回去，遠遠地推到窗邊，拒絕的意思不能更明顯。

    崔纓兮更急了，聲調(diào)拔高：“別以為這是小事，人傳人你知不知道？”

    “那我就更不該跟你走了。這兩天我見了那么多人，去了好幾個地方，說不定已經(jīng)帶上病毒了?！?/br>
    崔纓兮眼圈都紅了，用力說：“行，你不想回家，那我也不走了，我就在這守著你，要帶病毒一起帶，要死一起死！反正……”

    “沒了你，我也活不下去?！?/br>
    林呢喃表情愕然。

    她張了張嘴，啞聲叫：“媽……”

    崔纓兮怔了怔，突然抱住她，放聲大哭。

    mama，大概是這世上最沒有骨氣的“物種”，一聲“媽”就那么輕而易舉地抵消了所有的誤解和憤懣。

    ***

    顧羽和林呢喃一起回了家。

    “你真要在我家賴到大年初一嗎？不用回你的大別墅和家人一起過？”這是林呢喃第一次正面提到顧羽的家人，盡量說得幽默些。

    “我有大別墅，但沒有可以一起過年的家人?！鳖櫽鹨彩堑谝淮握婊卮稹?/br>
    “我是孤兒，爸媽在我六歲那年就去世了，因為山體滑坡，我剛好下車小便……”

    加上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家七口人一起出去旅游，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我去山下找人幫忙，走了很遠的路，差點被人販子拐走，不敢相信任何人。”

    被野狗追，翻垃圾桶，就是那時候經(jīng)歷的。

    “去過幾個親戚家，都沒待下去。直到被后來的爺爺奶奶收養(yǎng)……去年，他們也去世了?！?/br>
    老兩口是大學(xué)教授，對顧羽很好。顧羽十歲之后生命中一切的溫暖和修養(yǎng)都是他們給予的。

    只是，二老都已年過七旬，病痛纏身，一年前先后去世。

    漫長而復(fù)雜的經(jīng)歷，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顧羽的表情意外的平靜，似乎這些話已經(jīng)在他心里反反復(fù)復(fù)咀嚼了好久，就像臺詞一樣背得滾瓜爛熟，這樣說出來，仿佛在演繹別人的故事。

    林呢喃不敢當(dāng)著他的面掉眼淚，只緊緊抱著他，把濕紅的眼睛藏在他頸側(cè)。

    “沒事兒。”顧羽拍拍她的背，反過來安慰，“其實我一直過得都挺好。爸媽在時，家里六個大人寵我一個。后來的爺爺奶奶脾氣更好，我都二十了，奶奶還給我讀睡前故事，用法語。”

    “再后來，我就遇見了你?！彼穆曇舾訙厝?。

    林呢喃眼淚卻流得更兇，“我都沒聽過法語的睡前故事?！?/br>
    顧羽指腹輕柔地撫在她眼下，笑著念：“aime moi un peu moins, mais aime moi un peu plus longtemps.”

    林呢喃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有點小不滿。

    “愛我少一點，但愛我久一點。”

    這是法國電影《巴黎小情歌》中的對白，這么經(jīng)典的臺詞，她自然知道。

    顧羽低下頭，輕輕地吻上她淚濕的眼，輕聲說：“好，我會的?！?/br>
    “？”林呢喃有點呆。

    “愛你久一點，也會多一點。”顧羽垂眼望著她，濃黑的眼底含著淺淺的笑意，還有nongnong的深情。

    林呢喃更呆了。

    “這時候不該踮起腳尖，親回來嗎？”顧羽逗她。

    然后，林呢喃抬起腳尖，踩了他一腳。力氣倒是比平時小了許多。

    顧羽笑著抱住她，“可憐兮兮”地問：“所以，我能留下了嗎？”

    林呢喃“勉勉強強”點了下頭。

    “那我能和你住一個屋不？”顧羽得寸進尺。

    “這就不必了，客房已經(jīng)收拾好了。”戴云韜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門口，禮貌又不失兇狠地說。

    就像一個防備自家小白菜被大野豬拱掉的老父親。

    林呢喃快樂地跑到他身邊，聲音輕快：“叔叔，晚上想吃小羊排?！?/br>
    “好，我去買?！贝髟祈w溫柔地應(yīng)著。

    林呢喃扭過頭，沖顧羽做鬼臉。

    顧羽狠狠地吐口氣，仿佛把這些年積壓在心頭的濁氣全都吐了出來。

    往后，這個位置只屬于他的小丫頭。

    ***

    除夕下午，顧羽和崔纓兮一起在廚房做年夜飯。

    原本沒顧羽什么事，這不是想在未來岳母跟前表現(xiàn)表現(xiàn)嘛，于是拿出背臺詞的本事，背了一上午菜譜。

    “可以啊，小顧，都是硬菜。你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這么會做飯的可不多?！?/br>
    崔纓兮的態(tài)度果然不一樣了，“誒，你工作那么忙，居然還有時間學(xué)這個？”

    “阿姨過獎了，有幾年不做了。這段時間想著讓妮妮吃得有營養(yǎng)些，就又撿起來了。”

    影帝級的演技沒錯了。

    林呢喃坐在沙發(fā)上，嗑著瓜子憋著笑，差點被嗆到。

    戴云韜打來電話。

    “小青菜是買哪種來著？架子上有好幾種啊，有三豐的，四喜的，還有個什么有機生態(tài)園的……”

    “生姜呢？有分叉的有不分叉的，我看著分叉的這個老一點……姜是老的好吧？”

    崔纓兮被問煩了，當(dāng)著未來女婿的面就崩掉了賢惠優(yōu)雅的人設(shè)，“jiejie我買了這么多年菜，還沒聽過生姜有分叉不分叉一說！”

    “那你過來幫我唄，纓兮jiejie?！贝髟祈w語氣溫柔，滿含笑意。

    崔纓兮噗嗤一笑，徹底沒脾氣了。

    ……

    “這是搬進這個家以來，最像樣的一桌年夜飯?！贝髟祈w舉起酒杯，眼含淚光。

    顧羽站起來，雙手拿著杯子跟他碰了碰，“祝叔叔阿姨身體健康，祝咱們家一年更比一年好，年夜飯一次比一次更像樣！”

    “叮——”四只杯子碰在一起。

    新的一年，定然順順利利。

    吃完飯，男人們在廚房刷碗，母女兩個坐在客廳看春晚。

    林呢喃邊看邊玩手機，玩著玩著，習(xí)慣性地躺平，還找了個“東西”枕著。

    是崔纓兮的腿。

    母女兩個都愣了一下。

    崔纓兮有一瞬間的僵硬，又很快放松下來，盡量放平雙腿，讓她枕得舒服些。

    林呢喃也梗著脖子，努力支撐著頭的重量。發(fā)現(xiàn)了崔纓兮的變化，也一點一點壓下頭，依偎著mama。

    自打林間路去世后，這還是母女兩個頭一回這樣親密。

    相似的眉眼，雙雙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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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喃日志38】

    2020.1.24，除夕，闔家團圓。

    即便整個余生，我和mama都不會像別人家的母女那樣，黏黏糊糊地牽手、擁抱、對彼此撒嬌，也不會一天一個視頻，親親熱熱地聊家常。

    即便我知道她所有的急躁、強勢和不切實際，她更清楚我的敏感、焦慮和清冷自私。

    即便我們都改不了，也不想改。

    我們依然愿意愛對方。

    這還不夠。

    一生中，能有幾件生死大事？

    更重要的是未來無數(shù)個平凡又瑣碎的日子。

    關(guān)心，陪伴，愿意為對方花費時間。

    這是我應(yīng)該做，也會努力去做的。

    畢竟啊，這世上，也只有mama才是那個因為一聲呼喚，就愿意放下所有不滿和怨恨的人。

    一次又一次，毫無原則和骨氣。

    除此之外，再不會有別人。

    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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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一章正文就完結(jié)了……然后可能會有兩個短小的番外。

    明天要請一下假，要把《長安傾城色》解鎖……后天更哦！

    （前面兩章的小包包發(f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