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3節(jié)
正當她的手指已經摸到了垂簾邊緣的時候,眼前的少年輕聲開口。 這是他與沈棠音說得第一句話。嗓音因高熱而略有些喑啞,卻仍舊低醇磁沉,隱忍而克制。 似在壓抑著什么她看不清的龐雜情緒。 沈棠音愣了一下,握著車簾的手指慢慢松開了。 她仍舊縮在馬車的角落里,后背緊緊貼著車壁,但眼淚卻漸漸止住了,終是鼓足了勇氣開口:“你,你醒了?” 她說著低頭看見李容徽衣衫上滲出的血色,遲疑著放輕了些嗓音:“你再忍一忍,太醫(yī)馬上就來?!?/br> 李容徽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面上,思緒有剎那的停滯。 眼前的少女形容尚小,一張瓷白的臉埋在斗篷絨絨的風毛中,使得本就軟糯的小臉更添幾分稚氣。黛眉色澤清淺,唇上尚未涂朱,是少女特有的嬌美而豐潤的珊瑚色,眼眶微微泛紅,一雙清亮的杏眼里仍有淚意,卻清澈得如天水洗過。 這是棠音還未及笄時的樣子。 而他已經許久未曾見過豆蔻之年的棠音了。 很久,隔世之久。 “你為什么不說話……是身上的傷疼得厲害嗎?”眼前的少女遲疑著怯聲開口,將他的思緒拉回。 他下手極有分寸,匕首割開的裂口雖長,卻并不算深,也就是破皮見血的程度罷了。 至于疼,自然是有一些的,像是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思念一般,隱藏在暗處,時不時發(fā)作起來,綿密而細碎的疼。 但是比起上一世行軍打仗時受的傷,這一點小傷,還真不放在眼中。 李容徽方想開口,車外的檀香卻隱約聽見了響動,搶先開口道:“小姐,是人醒了嗎?”她說著如釋重負一般念叨:“榮滿也該來了,待他帶著太醫(yī)回來,我們便可以回府了。” 隨著檀香的語聲落下,李容徽亦不動聲色的抬起眼來,看向眼前的棠音,見她被侍女一提,面上便露出急切之色,眸光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而沈棠音本就一心想著回府找爹爹商量夢魘之事,此刻檀香一提,更是心焦。 她正想開口答應,卻聽身旁一聲壓抑的痛哼。 沈棠音轉過臉去,看見方才還好好倚在大迎枕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痛的彎下了身去,而指尖正捂在自己腰跡的傷口上,一道道血線正雨絲一般自指縫中溢出。 觸目驚心。 “你,你的傷口——” “沒事的?!毖矍暗纳倌晏鹨浑p淺棕色的眼睛望向她,慌亂地伸手想要擋住自己正在不斷落下的血線:“已經不疼了?!?/br> 他說著咬著唇支起身來,一點點艱難地往馬車外走去:“我的宮室離這不遠,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彼奈惨粲行╊澏?,似乎強忍著痛意,但仍舊是輕聲重復道:“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br> 眼看著他清瘦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要倒下,沈棠音一慌,下意識地伸手,隔著袖子扶住了他。 “可外頭還在下雨,你又在發(fā)熱,身上還有傷——” 沈棠音說著說著,嗓音慢慢低了下去。為自己方才升起的,想要趕緊回府的自私念頭愧疚起來,白皙的面上轉瞬便鍍上了一層緋色。 好半晌,才蚊吶一般開口:“你住在哪座宮室里?我送你回去?!?/br> 第4章 居所 這樣就不會弄臟你的裙裾 送他回宮? 鴉羽般的長睫下,李容徽的眸光星輝般微微一浮——那不知為何偏離了的命運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軌跡上。 只可惜,還不夠。 他抬眼望向沈棠音,語聲放緩,顯出幾分遲疑:“可是,方才你的侍女催你回府,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說著不動聲色地將手腕往下垂落,隔著袖子送到了沈棠音的掌心里,面上卻流露出幾分說錯了話似的慌張,忙又低聲道:“你還是快回府吧,千萬別因為我耽擱了?!?/br> 沈棠音愣了一瞬,旋即明白過來。 這是方才檀香說的話被他聽見了,怕她因此耽誤了回府的時辰,才一直強撐著說傷口不疼。 可明明都已經傷成了這樣。 還發(fā)著熱。 一時間,沈棠音只覺得不僅僅是面上,就連扶著他衣袖的手指都灼燙了起來,像是一齊在為自己方才那個自私的念頭而無地自容。 她紅著臉抬起頭來,補救一般堅持:“我送你回去?!?/br> 她生怕李容徽不答應,便松開了他的袖口,自一旁小桌底下找出了宣紙和筆墨來,一道研墨,一道輕聲哄他:“不會耽擱的,府中的事,我留封信同來的小廝,讓他帶回去給父親便好?!?/br> 她將潤好的筆虛停在宣紙上,再次問道:“你住在哪座宮室里?” 那乖順而體貼的少年似乎是信了,終于啟唇,輕聲答道:“長亭宮?!?/br> 沈棠音正要落下的筆尖停了一停。 長亭宮…… 她雖不是宮中人,但來往宮禁也算是頻繁,還從未聽過這座宮室。 幸而這時李容徽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在清繁殿后向北一直走,便能看見殿頂上的牌匾?!?/br> 沈棠音松了口氣,將宣紙往自己這側藏了藏,躲著他的視線寫下‘榮滿,帶太醫(yī)來長亭宮?!瘞讉€字。 寫完便小心的將宣紙疊好,掀起簾子遞給外頭車駕上的檀香,指了指一旁小亭里的石桌,示意檀香將信放在其中顯眼處,這才回過身對李容徽笑道:“好了,這樣他回來便能看見我留的信,府里的事也就不耽擱了?!?/br> 她的視線落回李容徽的面上,而后者,也如釋重負地回以一笑。 車內微有些昏暗的光線下,他窄長的鳳眼微彎,長而密的羽睫掩住了色澤迴異的眸子,笑意自唇邊暈開,為那張過于冷白的面孔平添了幾分暖意。 他笑得極為收斂,笑影剛鋪上眼底,便迅速被垂落的長睫所掩下。 本是靡艷到極致而顯得迫人的容貌因此而柔和了寸許,顯出幾分少年特有的靦腆與乖順。 沈棠音的目光不自覺地放軟了幾分。 無論如何看,他都不像是宮中傳言里那種人間惡鬼一般的人。 即便是自己的馬匹踏傷了他,他也沒有半分怪罪,反倒是一直擔心她耽擱了府中的事情。 更沒有因此而折斷她的手腕。 那些關于他的兇戾陰狠,嗜血成性的傳言…… 應當都是謠傳吧。 她這樣想。 * 馬車在檀香的駕馭下顛簸著向前行去,好一陣子,方于一座宮室前停下。 檀香將腳凳擱置于車下,又把手中的竹傘撐開,遮蔽在車前。 棠音一手扶著車轅,一手攙著李容徽,踏著腳凳小心地下了車輦。 木質的腳凳承擔了兩人的重量,有些咯吱作響,沈棠音一度擔憂它會不會從中裂開,直到足尖落到了地面,才略松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眼前的殿宇。 破敗的大門上已經剝落了朱漆,上頭斜斜懸掛著一個歪倒的牌匾。 匾內的題字褪了大半,還是殘留著的銅銹令她勉強辨認出原本寫著的是‘長亭宮’三個大字。 也正是這三個字,才令她確認自己沒有找錯了地方。 “這便是我所住的宮室?!?/br> 就在她震驚于皇宮中竟還有這樣破敗的地方時,身旁的少年赧然承認了,并緩緩上前,為她打開了宮門。 宮門一啟,里頭的情形更令人震驚。 庭院里不知有多久沒人打理,雜草已生得有齊踝高。而角落里幾棵枯樹下,兩名小宦官正坐在石凳上,心情頗好地吃著糕點,嗑著瓜子。 聽見了門響,才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甫一看見李容徽,手皆是一抖,瓜子殼掉了一地:“你,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 說到了一半,硬生生止住了話茬,只是神情活像是見了鬼。 李容徽卻沒有回答他們,只是脫下自己的外袍,鋪在雨中泥濘的地面上,對沈棠音輕聲解釋道:“長亭宮里沒有鋪過青石,每次落雨,門檻邊便是泥濘不堪?!?/br> 他彎了彎唇,輕聲道:“這樣就不會弄臟你的裙裾了?!?/br> 他的眸光澄澈,仿佛理所當然一般。 而沈棠音看著眼前只穿著一身單衣的少年,一時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件寬松外袍下,竟是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單衣,且袖口處還明顯短去一截,顯然是隔年做得舊衣了。 露月里,但凡能有一件合身的衣裳,都不至于會穿這樣連手腕都遮不住的單衣。 沈棠音看著沉在泥濘里的外袍,覺得鼻尖有些發(fā)酸,好半晌,才低下頭,輕輕攙著他往內殿里走。 進了內室,更是沒有一處能夠入眼的地方。 瘸桌破椅,屏風歪倒。 屋內沒有燃炭,四面的窗戶紙更是沒有一面是完好的,上頭皸裂的小口在暴雨中魚鱗似地起伏,呼呼往里透著寒風。 沈棠音想扶著他到唯一一張榻上躺下,可走近了一看,才發(fā)覺整張床鋪竟都是濕的,根本沒法躺人。 一連串雨水更是當著她的面兒從頭頂上落下,砸在了上頭薄的不能再薄的布衾上。 沈棠音抬頭看了看,才發(fā)現殿頂上正對著床榻的地方破了個斗大的窟窿,也不曾拿什么東西遮擋,就讓雨水肆無忌憚的淌進來,打濕這唯一可以躺人的床榻。 沈棠音木立在這張榻前,眸光顫抖。 她出生勛貴之家,自幼鐘鳴鼎食,被捧在掌心里長大。出入宮廷后,目光所及,更是白玉鋪地,黃金盤柱的奢靡富麗。還從未見過這等破敗的景象。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甚至無以想象他的處境。 ——明明身為皇子,卻過得連奴仆都不如。 第5章 太醫(yī) 我是不是太兇了? 沈棠音想起方才坐在枯樹下吃著糕點磕著瓜子的兩名宦官,纖細的眉慢慢攏到了一處。 方才她只覺得這兩人憊懶不盡心,如今被檀香一提,心中便也多了幾分思量。抬起眼來環(huán)顧天頂一圈,果然見到這偌大的宮室里,就獨獨破了這正對著床榻的一塊。 她鎖著眉還未開口,兩名小宦官看見她的舉動,左右對視一眼,心中便有了計較。大抵是怕她將事情捅了出去,罰到他們身上,忙觍著臉湊上了前來,賠笑道:“這位姑娘,您這一身金尊玉貴的,伺候人這樣的粗活,還是交給奴才們來做吧,沒得污了您的衣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