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6節(jié)
李容徽冷眼看著他,慢慢轉動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匕柄,看著更多血沫決堤似地從他的喉間涌出,蔓延過漆黑的匕面。 就在那血沫要觸及他冷白的指尖時,他厭惡似地收回了匕首。 刀刃刮過喉間軟骨,鈍而麻木的幾聲,很快便被一具尸體倒在地上的聲響所掩蓋。 李容徽甩干了匕面上的鮮血,獨自行至床前,手中的匕首靈巧地游動幾下,便將那張老舊的床榻變成了一大堆散落的木板。 他從中尋出了寬而扁的一根,削尖前段握在手中,獨自往庭院中走。 一直行至庭院邊緣,那兩株白日里宦官嗑過瓜子的枯樹下,他終于停下步子。 木板的尖端落在浮土上,剛想鏟起,一滴雨水順著枯枝落下,正砸在他冷白的手背上。 李容徽的動作頓了一頓,下意識地抬起眼來,望向身前的枯樹。 這棵樹已死了多年了,連分枝都已落盡,只余下斑駁而枯瘦的主干。 但是他還是能夠辨出,這是一棵海棠樹。 那雙冰冷的淺棕色眸子于夜幕中輕瞬一瞬,似有暖意自眼底一閃即逝。 繼而,他沉默著收回了手中的木板,行至院中離棠樹最遠的角落。 尖銳的木板不斷落在雨后松軟的土層上,漸漸挖出兩個深坑。 兩聲悶響,兩個重物一前一后地分別落入坑內。還有一個在夜色中滾圓如球的東西,被他的靴尖一踢,在雨后的地面上滾動了一陣,亦無聲墜入。 挖出的土被填回,踏實。室內的鮮血也被清水洗凈。不多時,便恢復了這座廢殿日落前的情形。 破敗、荒蕪、寂寥。 唯一的區(qū)別,只是少了一張被雨水打濕的床榻。 而榻上拆出的木板,大多被小心地磨除了毛刺,鋪在門檻邊泥濘處。 而沾了土屑的那一塊,則被點燃,在大殿中心燃起一團溫暖的火光。 李容徽半跪在火堆旁,將沾過血的匕首擱置在靴邊黑暗處。 而手里則換了一支干凈的木簽,正借著身前的火光,一寸一寸地耐心雕刻著小木兔的輪廓。 不知過了多久,這連綿半日的雨終于停歇。月光自天頂上那個破洞里透來,照得地面霜白一片。 李容徽倚坐在那架翻倒的屏風上,和衣睡去。 第9章 疑竇 動搖了 而在此之前,棠音的車駕早已回到了相府。 她匆匆回自己的閨房里將帶血的斗篷換下,也來不及喝上兩口茶水,便又一口氣跑去了府中書房。 顧不上等下人通傳,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在房前,主動叩門:“爹爹,你在書房里頭嗎?我有急事尋你。” 不多時,伴隨著‘吱呀’一聲長響,書房的槅扇從里頭打開,權相沈厲山自房中步出。 今日沈相休沐,未曾身著官服。但那一身久居于人上的凜然氣勢卻并未因此收斂半分。一張冷肅面孔上沒有半分笑意,嘴唇抿得極緊,每一道唇紋里都透出不近人情的剛直。 但一見到自家女兒,那剛直便像是丟進了熔爐里似的,迅速地軟化,變作笑意:“今日怎么回來得這般早?可是想爹爹了?” 想到今日這丫頭回家頭一個尋得便是自己,而不是她阿娘與哥哥。沈厲山愈發(fā)高興,大手一揮對旁邊的小廝道:“還不快去端糕點!順道將里頭的茶水全換了,換成棠音愛用的酥酪!” “爹爹!”沈棠音見狀,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不是來吃糕點的,我是真有急事!” 她說著趕緊讓書房里的小廝們都退下,自己親手掩上了槅扇,這才放輕了嗓音道:“爹爹,你說夢里的事情,有沒有成真的?” 沈厲山聞言皺眉,他不好鬼神之道。如果眼前發(fā)問得是自家長子,他肯定要重重駁斥。 可這偏偏是他的棠音,是他從小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棠音。 他遂摁下不悅,細想了一想,揣測道:“你可是發(fā)了什么夢魘?” 沈棠音眸光一亮,連連點頭,拉著父親袖口的手指有些發(fā)顫:“確實是夢魘。我在花朝亭中小憩的時候,夢見了太子殿下登基后的場景。那時候他會,會——”她停了半晌,怎么也不敢重復出夢境中那可怕的場景,好一會才顫抖著嗓音道:“他會將沈家上下抄家滅族,連滿府的下人都不曾放過。” 沈厲山聞言面色一沉,緊皺雙眉沉聲開口:“你將此事慢慢說與我聽?!?/br> 沈棠音點頭,將夢中之事一一復述。 末了,她遲疑一下,又慢慢講出了披帛之事。 沈厲山聞言,眸光愈深:“前日里,江寧巡撫確實貢有一條鮫綃披帛?!?/br> 他說著語聲一停,目光落在自己女兒日漸嬌美的面上。又想起近幾年來,皇后頻頻召棠音入宮,明擺著是屬意于棠音當未來的太子妃之事,一雙眉更是皺得解不開了。 自太子代政后,他與其鮮有政見相合的時候,數年前還因此有過幾次不歡而散。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那幾年里他也曾考慮過圣上百年之后沈家如何求存之事,甚至還動過心思另扶新帝。 只是諸位皇子不是過于年幼,便是不堪重任,再者就是出身太差,難以服眾,一時竟也挑不出可以與太子相爭之人。 但真正令他改變了主意,決定暗中扶持太子的,還是自己的女兒,棠音。 這些年里,他看著自己的女兒一點點長大,從粉雕玉琢的糯米團子長成了溫軟清麗的少女。 就在他嚴防死守,生怕別家的野小子對棠音起了心思的時候,棠音卻在皇后的刻意引導下,與太子有了來往。 他雖惱恨皇后此等見不得光的手段,但他親自問棠音,是否心悅于太子的時候,棠音點頭稱是。 他雖不悅,卻也是無法。只能陸續(xù)放權給太子。 只是為防萬一,最重要的戶部與兵部,他還是牢牢握在手中。 畢竟天家人毫無真心可言,即便是女兒傾心,他也得為她,為沈家留下一條后路。 即便已是年前的事了,但如今想起女兒心悅太子之事,他仍覺得太陽xue都氣得突突跳動,忍不住伸手重重摁了一摁。好半晌再抬起眼來時,目光中卻已有了旁的思量。 他緊緊注視著自己的女兒,不錯過她面上任何一絲神情,別有深意地問道:“棠音,你心悅太子兩年。如今,只因這一場夢,便信了?” 沈棠音一聽這話,一張瓷白的小臉轉瞬便紅到了耳根子。 是啊,她怎么就信了? 明明皇后娘娘反復說過,心悅一人,就要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無論如何,都不生出半點猶疑。 可她確實是動搖了,那懷疑就跟生了根的植物似的,在她心里瘋長,野草一般燒都燒不干凈。 她忍不住了,終于小聲開口:“其實,也不全因為這場夢魘。還有一樁事,和裝披帛的那個紫檀木匣子有關?!彼D了一頓,目光遲疑又害怕:“我在上面聞到了剛染上不久,卻又被沖洗得極淡的女子香粉味,還有……血腥氣。” 的確是極淡極淡,像是用沾了水的帕子反復清洗過,若不是她那時方自夢魘中醒來,神思緊繃到草木皆兵的地步,應當也不會留意到這一點點微渺的氣味。 她這句話一出口,沈厲山的面色立時變了。 自家的女兒他最是了解不過。 棠音自小便尤為喜愛帶香味的東西,年歲稍長一些,請了啟蒙的女師父后,更是日日央著師父在落課后教她一些品香、制香的技巧。 經年累月下來,在制香一道上,可算得上是整個盛京城里的翹楚。 不管是用料復雜的香粉,還是在熏爐里燃盡了的香灰,經到她手里,只需輕輕一聞,便能把配料原原本本地復原出來。從未有過錯漏。 她說那有匣子上有香粉味與血腥味,那便是有。 而更耐人尋味的是,太子在朝臣面前,素來是一副憂國憂民,日日醉心國事,不近女色的姿態(tài),以至于偌大的東宮里連一名侍女都無,除了侍衛(wèi),便是宦官。 既沒有女子,這香粉味從何而來? 至于血腥氣,那更是引人深思。 沈厲山以指尖重重叩了叩花梨木的桌面,下了決斷:“這幾月中,若非皇后親下懿旨,你便不必再度入宮,也不可令旁人知曉此事。你只需暫且避開太子,為父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br> 不入宮,便不會撞見太子。 不知為何,這個認知令她隱隱有一絲如釋重負之感。 只是心念微轉,方落下的心復又高懸起來。 她想起了李容徽。 金風漸起后,盛京城里一日冷似一日,他身上傷病交織,殿內沒有炭火厚衣,天頂上又是那么大一個窟窿,服侍的下人還懷有異心。 他可如何熬過這個冬日? 第10章 復返 那個小可憐,還缺一身暖和的衣裳…… 沈棠音的指尖輕輕絞著自己的袖口,心內很是不安。 她既不想丟下李容徽不管,又不想駁了父親的好意,只好垂下頭去不再答話。 左右她沒有答應,也就不算忤逆。 只等著父親將事情一一說完,方才乖巧地小聲應道:“那女兒先回房里去了?!?/br> 沈厲山正一心為此事想著對策,聞言也沒多想,只是又叮囑了幾句今日之事絕不可為外人所知后,便揮手讓她回去。 棠音得了允準,卻并未立刻回自己的房中,反倒是尋了檀香一同繞到了府中庫房。 府中的管家杜伯正帶著小廝清點今年新入的一批緞子,見到棠音進來,頓時便是一驚,忙停下手上的活計站起身來:“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怎么親自來了?有想要的,知會一聲,我便給您送去。這地兒又是灰又是塵的,可別臟了您的裙裾?!?/br> “我就是想親自過來看看,不妨事的?!碧囊籼崞鹑柜兆吡诉M去,目光在整齊堆放的各色物資上巡脧了一圈,得逞似地輕聲笑道:“不過杜伯既然這樣說了,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 “把這個描金累絲的碳爐子拿上,還有那邊的銀絲炭,捎上十斤……不,捎上二十斤!” “還有那邊團花織錦的厚被子,連同色的褥子一起,帶上兩床?!?/br> “還有銀手爐、湯婆子、錦緞帷帳,這些都帶上。” “還有床榻……那架拔步牙床,我能捎上嗎?” 杜伯看著自家小姐一副想將庫房搬空的架勢,可謂是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您想要,小的自然沒有不給的道理。這些東西……都送到您的房中嗎?” 棠音忙搖頭:“替我放在馬車上?!彼坪跏窍氲绞裁矗中÷暤溃骸翱刹荒芨嬖V爹爹。” 杜伯為難:“小姐,您那馬車小巧,可裝不下這許多東西?!?/br> 棠音卻仍覺得自己似乎還漏了什么,正扳著指尖將想帶的物件一件一件地細數過去。 聽見杜伯開口,這才抬起頭來,往那堆積如山的物件上看了半晌,依依不舍道:“那……那就少帶一張拔步床?” 這是少帶一張拔步床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