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7節(jié)
杜伯一臉苦色,還想再勸幾句,卻聽槅扇輕輕一響,又有一人收傘自外頭進來。 是一名身量高瘦的青年男子,玉冠束發(fā),一身靛藍色的長衫外罩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清雋的眉眼間隱隱帶著一股焦急之意。 杜伯看見來人,眼中的驚訝之意更盛。 來人是府中的大公子沈欽。今年秋日里新及得冠,在中書省擔了個著作郎的官職。如今這個時辰應該正在宮中當值,怎么就回來了? 且今兒究竟是個什么日子?竟令府中的大公子與大小姐一同來了庫房? 沈欽卻沒留意杜伯的神情,只是緊步走到了棠音面前,焦切道:“我今日遇見太醫(yī)院中同僚,聽聞你身邊的小廝去請過太醫(yī)出診,回來的時候藥童還說你裙裾上有血跡。我便匆匆告假回來了。這可是傷在哪了?” 棠音知道他是誤會了,忙連連搖頭道:“我沒有傷著,那血跡不是我的?!?/br> 沈欽斂眉,還待開口追問,卻見自家meimei看他的眼神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只見棠音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又提著裙裾,繞著他走了一圈,終于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他領口的風毛,一雙杏眼立時亮了起來:“哥哥,你這身白狐裘制的大氅看著真是暖和。還有類似的,沒穿過的衣裳嗎?” 她終于記起自己是忘帶了什么。 那個小可憐,還缺一身暖和的衣裳。 沈欽看了她一眼,頷首答應:“自是有的,我會令侍女整理好,送到你手中?!彼f著話鋒微轉,又道:“只是你要將方才宮中發(fā)生之事細細與我說上一遍。” 沈棠音略想一想,便也乖乖點頭。 兄妹二人一道往外走,到了一處無人的廊下,沈棠音才輕聲開口:“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我今日出宮的時候,遇見一個可憐人,就搭手幫了他一把。裙裾上的血跡就是那時候染上的?!?/br> “那些東西,也是我打算明日入宮的時候偷偷帶給他的?!?/br> 她輕眨了眨自己那雙漂亮的杏眼,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袖子,軟聲開口:“哥哥,你小時候教導過我,鋤強扶弱是義事,既是義事,你應當不會責怪我的吧?也……也不會把我明天要入宮的事情偷偷告訴父親吧?” 被自家meimei反將了一軍,沈欽禁不住低笑出聲,他展了展被棠音揉得皺成了一團的袖口,緩聲道:“罷了,我不說便是?!?/br> 在宮中救了個可憐人,又怕被父親知道,還問他借男子的大氅,那想必是救了個被主子欺凌的小宦官。 畢竟父親最是厭惡宦官當政,連帶著對宮中尋常服侍的宦官亦是十分不喜。若是此事被父親知道了,定是要生一宿的悶氣。 他雖對宦官不曾有什么偏見,但也怕棠音心思純稚,被有心之人哄騙,便又叮囑道:“宮中世故繁雜,人心惟危,眼見未必為實,雖說鋤強扶弱本是義事,卻還是得多留三分防人心思,不要一味偏聽偏信。” 棠音聽著似懂非懂,但為了哥哥承諾的厚狐裘,便也乖乖點頭道:“棠音曉得了?!?/br> * 一夜很快過去。 如今天子雖已有數月不朝,但百官們卻不能因此怠慢。因而天際剛泛起魚白時,沈相的車輦便已早早駛離府中。 棠音穿著一雙軟底繡鞋,踮著足尖攀在窗口上望了半晌,直到連隨車小廝的影子都瞧不見了,這才悄悄出了自己的閨房,拉上了榮滿與檀香,復又踏上去宮中的車輦。 兩人皆是得了棠音的話,發(fā)誓要將此事保密不告訴老爺,但等車輦行了好一陣,宮門都遙遙在望的時候,檀香突然心虛起來。 她隔著車簾小聲問道:“小姐,這宮門口人多眼雜的,萬一有個人去報信,被老爺知道您偷偷進宮去了,可怎么辦?” 第11章 木兔 只要你來,多久都可以 棠音正坐在車里剝著橘子,聽到檀香的話,手指一顫,剛剝成花瓣形的橘子皮瞬間斷開一角。 她低頭想了一想,心虛道:“就……就說我去找昭華玩了。反正,我今日出宮前也是要去昭華那一趟的。這可不能算是扯謊?!?/br> 檀香聽了,細想了一想,覺得這倒也是個辦法。 若是去尋姑娘口中這位,老爺知道了倒也不好說些什么。 檀香遂安下心來,不再多勸。 馬車碌碌駛到了宮門前,榮滿勒馬,遞過自家小姐入宮的玉牌給小吏過目。 “原來是相府的沈姑娘!”守門小吏拔高嗓門念了一聲,又將玉牌對著日光左右細看了一陣,這才讓開了路:“請吧。” 榮滿倒沒太過在意他這個舉動,只是將玉牌收好,便又揮鞭趕馬,如往常一般入了北側宮門。 他眼睛看著車前的路,自然沒瞧見,棠音的馬車剛駛離宮門,便有一宦官打扮的人自暗處現身,塞了一包銀子給那大嗓門的小吏。隨后腳下生風,鬼鬼祟祟地順著道旁小徑一路快走,直到承德殿前方才停下。 承德殿,是太子在宮中的居所。 他進去的時候,李行衍正坐于書案上,捧卷細讀。 聽得他打簾進來的響動,這才緩緩擱下古籍,淡聲開口:“如何?” 露月的天氣里,那小宦官跑得冒出了一腦門的汗來,但語聲卻是喜的:“是沈姑娘進宮來了。今日娘娘未曾下旨召見,那想必是來尋您的?!?/br> 李行衍眉眼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緒,指尖輕抬,叩了叩深色的檀木書案:“她是愛香之人,西域進貢的那一爐‘南玉香’難得,去取一些燃上吧。” * 而宮中另一處,沈棠音的車駕已于長亭宮門外停下。 檀香剛將小木凳放在車前,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掀車簾,便見自己姑娘已親手將車簾撩起,單手提裙,踏著腳凳下來。 “我們來得這樣早,天都還沒亮透,他應當也還睡著吧?” 沈棠音一道說笑著,一道抬眸向前看去。 腐朽褪色的宮門前,晨光暗淡。姿容昳麗的少年攏著一身單薄斗篷,立在寒風里對她展顏而笑。 露月的風將他身上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人卻固執(zhí)地立在原地,不動分毫。攏著披風的手指都凍得有些青白,也不知道是在原地等了多久。 一瞬的恍惚后,沈棠音忙讓榮滿與檀香將馬車上的東西一一搬了下來,自己則親手將一個熱好的銀手爐塞進他懷里,焦切道:“外頭風這么大,你等在宮門口做什么?萬一我來得晚,或是,或是干脆不來,難道你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李容徽雙手捧著她遞來的手爐,感受著那蒸騰而上的暖意,輕輕垂下長睫,語聲微低:“我只是想著,若是你來了,我便能更早一些見到你。若是你有事不來……那我就多等一會兒。一日、兩日,或者更久,都可以?!?/br> 他的嗓音愈發(fā)低了下去:“只要你來,多久都可以。” 棠音聽了,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慶幸起自己今日入宮的決定。 這可是幸好她來了,不然他發(fā)著熱在這宮門外吹上三五日的涼風,怕是人都要燒得糊涂了。 她這樣想著,又自檀香手里接過了一件厚實的黑狐裘斗篷給他披在身上。手指無意間劃過他赤露在外的手腕,一片冰涼的觸感,令她忍不住蹙眉:“服侍你的那兩個宦官呢?他們也不勸勸,就讓你這樣在冷風里等著?” 聽見棠音問起兩名宦官的事,李容徽捧著暖爐的手指略緊了一緊,旋即又淡淡松開,只低聲道:“外頭風大,還是先進內殿里再說吧。” 沈棠音憂心他的身子,便也點了點頭,示意檀香與榮滿拿了東西,一同往殿門處走。 老舊的殿門開啟,棠音的眸光順著落在門檻處,便是微微一愣。 昨日還泥濘萬分的地上,此刻已鋪了一層同色木板。 板面打磨得光滑,半點毛刺也無,木料本身又被削裁過,連接處嚴絲合縫,即便是數人踏上去,也不會令底下的污泥涌上板面,弄臟她的鞋襪。 見沈棠音遲遲不曾挪步,李容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略低下頭,有些赧然地牽唇一笑,自袖子里取出了一樣東西遞給她:“你待我這樣好,我卻沒有什么可以報答你的。這個,是我自己雕的,可能粗陋了一些,希望你不要嫌棄才好?!?/br> 棠音伸手接過了他遞來得東西,垂下視線輕輕看了一看。 卻見掌心里躺著一只木雕的白兔,長耳短尾,圓滾滾的身子微團著,懶懶得像是小睡初醒。 木質被打磨得溫潤,還殘留著他指尖淡淡的余溫。 棠音看了看地上鋪著的木板,又望了眼手中的小木兔,終于忍不住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似是晨起后梳洗過,一張冷玉似的面孔愈發(fā)通透白皙,長睫鴉羽似地垂落,帶著微微的水意,卻掩不住眼底淡淡的青影。 沈棠音拿著小木兔的手指輕顫一下,心底升起一絲不安。 ——他不會是……為此熬了一整夜吧? “怎么了?”李容徽看她一直不曾邁步,便又不安地輕聲解釋:“這木板我昨夜都清洗過了,不臟的。你若是嫌臟,我——” “不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沈棠音連連搖頭,證明似地踏上了木板,跟著他一同進了殿門。 李容徽這才如釋重負一般,輕輕牽唇,帶著她往殿中行去。 沈棠音一路跟在他身后,看見空寂的殿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下意識地問道:“對了,服侍你的那兩個宦官呢?怎么不見他們出來?” “他們終于尋到了門路,可以離開這座廢殿了。”李容徽垂了垂眼,淡色的薄唇上笑意柔和:“跟著我,只能受人冷眼、遭人欺凌。若是跟著其他主子,至少還能吃飽穿暖?!?/br> “能離開這里,是一樁幸事。” “才不是。”棠音輕輕搖頭:“他們離開了這里,可再難遇上像你這樣良善又好性子的主子了?!?/br> 李容徽深看她一眼,旋即輕垂下羽睫,掩住了眸底涌動的暗芒。 良善、好性子。在他的記憶中,從未有人用這兩個詞來形容過他。 而他,也從來不屑。 畢竟在這深宮中,良善便代表著好欺,而一副軟和的性子,更是無能的代名詞。 但是,若是這樣,便能讓棠音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的話,他愿意一直偽裝下去。 一直到她厭煩為止。 而正當他思忖的時候,跟在他身旁的沈棠音卻漸漸停住了步子。 她的目光遙落在墻角那塊色澤微帶暗紅的泥地上,略有些疑惑。 “那一塊地面的顏色,怎么和旁邊的不一樣?” 第12章 平安 投我以木兔,報之以平安 李容徽的心于胸腔中重重震顫了一瞬,但面上卻并未顯出半分驚惶神色。 只是唇角微抬,輕聲與她解釋:“那里新翻過土,顏色會比沒翻過的地方要略深一些?!?/br> 他說著,輕輕握住了她垂落的斗篷袖口,慢慢將她帶離了墻角,站到一塊干凈的青磚上,柔聲低勸:“那里浮土太多,會臟了你的裙裾?!?/br> “新翻過土?”棠音被他帶著往前走了數步,幾乎都快看不見墻角的情形了,只能小聲問他:“是要種什么東西嗎?” 她抬目望了一眼長亭宮里荒敗的庭院。一時間,便想起沈府后園中草木葳蕤的場景,遂又輕聲問他:“是花木一類的嗎?” “想種一些吃食。土豆、紅薯、玉米之類的都可以?!彼f著有些赧然地輕笑了一笑,低聲道:“只是都秋日里了,也不知能不能種得活。” “我也沒種過這些,回頭我去問問我哥哥?!鄙蛱囊粢坏勒f著,一道抬步邁過內殿的門檻。目光隨著步伐輕輕一晃,竟一眼瞥見了藏在槅扇后那個掉漆的食盒。 “這是什么?” 棠音提著裙裾走過去,還沒來得及伸手,卻見那食盒被一雙冷白如玉的手給拿了過去,緊緊藏在背后。 沈棠音愣了一愣,抬目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