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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28節(jié)

    隨著劃出的紅線漸近,他終于想起了什么,倏然轉(zhuǎn)過身去。

    來時(shí)的路已被馬匹跑過的煙塵所籠,但他還是能夠隱約看見,方才他們上馬前棄下的兩張長弓。

    一張木質(zhì)的小梢弓,是他棄下的。這種弓輕盈柔韌,最適宜馬背上的騎射。

    而另一張鐵胎弓,則是方才李容徽用過的。這種弓殺傷力極大,但相應(yīng)的,也極重,并不適合馬戰(zhàn)使用。

    他倏然明白過來。再想起李容徽方才用鐵胎弓與他比試的用意,只覺得屈辱之感,一陣一陣地從心底往上涌。

    他從未這樣被人看輕過,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gè)賤藉宮女所出的,他從未放在眼中之人。

    李行衍握著馬鞭的骨節(jié)用力至泛出青白。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過了地上的紅線,又翻身下馬,與李容徽一同立在御前的。

    但當(dāng)朔風(fēng)吹過帝后面前懸著的珠簾,一陣輕悅的響聲入耳后,李行衍還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面上復(fù)又籠上素日里溫雅寬和的笑意,只坦蕩道:“皇弟騎術(shù)精絕,是我輸了?!?/br>
    畢竟都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抵死不認(rèn),只會讓自己輸?shù)酶与y看。

    金簾后,倒是久久未曾傳來回答。

    成帝坐在高坐之上,兇戾的眸光難得地平和了一陣。

    他年少身為皇子時(shí),也曾驍勇,也曾一騎絕塵,在走馬會中拔得頭籌,得父皇青眼過。

    年少時(shí)意氣風(fēng)發(fā),一轉(zhuǎn)眼已是垂暮之年。

    如今在李容徽身上,見到了他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的,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的東西,多少,還是有些感慨。

    “今年走馬會的頭籌,是七皇子李容徽?!?/br>
    “賞下去吧?!?/br>
    眼看著宦官們流水一般送來賞賜,成帝似乎飄飄然回到了數(shù)十年前,自己接受父皇賞賜的時(shí)候,忍不住又道:“來人,再將朕的那張龍舌弓取來,一并賞下去。”

    太子袖中的手驀地緊握成拳。

    這一場,不只是輸。

    還輸?shù)秒y看至極。

    徐皇后鳳眼微寒,眼風(fēng)淡淡掃過立在成帝身后的大宦官梁洪。

    梁洪心里明鏡似地清楚,也不消皇后開口吩咐什么,便緊步上前,帶著一臉的諂笑小聲恭賀道:“七皇子果然神勇非凡,騎射雙絕?!?/br>
    成帝此刻還沉浸在自己年少時(shí)的記憶里,心情頗好,難得聽到七皇子幾個(gè)字沒有惱怒,只是隨意叩了叩桌面,算是認(rèn)可。

    梁洪笑意不減,又道:“聽說那關(guān)外的胡人,瞳色比我們中原人淺些,也是騎射俱佳。七皇子生了那樣一雙眼睛,果真如胡人一般,神勇無雙?!?/br>
    成帝聞言,倏然自年少時(shí)的幻影里清醒過來。

    ——不過一血統(tǒng)不明的賤藉宮女所出,如何能與年少時(shí)的他所相提并論!

    他眼底頓時(shí)涌上一層厭惡,猛地自高座上起身,怒然拂袖而去。

    徐皇后這才復(fù)又顯出笑意,款款隨著成帝起身,端莊道:“陛下乏了,這場走馬會,便至此散了吧。諸位卿家可各自回府?!?/br>
    梁洪的嗓音不重,是以只有帝后得以聽見。底下的群臣們面面相覷,都不知成帝為何突然大怒,拂袖而去。

    但終歸是知道一點(diǎn),這許多年未見天日的七皇子,終于算是得了成帝正眼。

    往后,終歸不能太過輕視了。

    群臣們各懷心思,分別散去。

    李容徽卻像是天生不喜歡熱鬧一般,沉默著逆著人流的方向,往僻靜處走。

    兩個(gè)奴仆正抬著被亂箭射死的霜行走過,看見李容徽嚇了一跳,自以為沖撞,忙躬身行禮:“七皇子,奴才,奴才們不知道你會往這走,不是故意——”

    話未說完,李容徽已抬手止住了他們的話茬。

    “是一匹好馬,可惜了?!?/br>
    他說著,惋惜似地伸手撫了撫霜行沾滿了鮮血的鬃毛。那修長的手指一路陷進(jìn)柔軟的長毛中,徐徐向下,在馬鞍的位置微微一緊,繼而,輕輕停住。

    “帶下去,找個(gè)地方埋了吧。”

    李容徽漠然收回了手,獨(dú)自往前行去。

    宮娥宦官們都忙著收拾走馬會的殘局,四面人聲寥落,再往里走了一陣,到了一座水榭旁時(shí),終于徹底沒了人聲。

    李容徽立在湖岸邊一塊青石上,伸出了一直放在氅衣下的手,輕輕松開手指。

    三兩根細(xì)如牛毛的金針自他指縫間滑落。

    鋒利的針尖一路于在日色下泛出冰冷的蒼青色,最終墜入水面,徹底失去了蹤影。

    他以布巾擦了擦手,一路往來路返回。

    只是步子,卻加快了許多。

    走馬會才散席不久,棠音應(yīng)當(dāng)還未曾出宮,自己現(xiàn)在趕去北側(cè)宮門,應(yīng)當(dāng)還能在人群里遠(yuǎn)遠(yuǎn)看上她一眼。

    他擔(dān)心沈相會為難她。

    李容徽一路繞過水榭,走過抄手游廊,還未到北側(cè)宮門的時(shí)候,終于在一處月洞門見到了相府一行人。

    他怕被人發(fā)現(xiàn),便不敢離得太近,便尋了一處假山,將身子藏在山頂?shù)耐づ_后,居高臨下地垂目望去。

    視線里,小姑娘正低垂著頭,手指捏著自己的袖口,神色有些怯怯,但一雙杏眼仍舊是清凌凌的,看著并不似哭過。

    李容徽心下稍安,只靜靜注視著她,良久不曾移開視線。

    他目送著小姑娘一路隨著自己的家人往宮門的方向走。胭脂色的裙裾沉浮在微霜的地面上,像是一朵棠花落在江海中,逐波漸遠(yuǎn)。

    “沈姑娘——”

    就在棠音輕提起裙裾,就要踏上回府的馬車的時(shí)候,遠(yuǎn)處卻傳來遙遙一聲喚。

    棠音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只見一身天水青宮女服飾的女子自抄手游廊上下來,走到她跟前,先是笑盈盈地與她行了個(gè)禮,這才緩緩開口。

    “沈姑娘,皇后娘娘有請?!?/br>
    第42章 風(fēng)雨   毀一樁御賜的婚事,就為了那個(gè)七……

    “皇后娘娘?”

    因著近日里一連串的事情, 棠音連帶著對整個(gè)清繁殿都生出疏離之意。如今聽得眼前的宮女是皇后娘娘遣來的,反倒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遲疑道:“姑姑可知道皇后娘娘喚我過去, 是為了什么事?”

    那青衣宮娥卻只笑道:“姑娘抬舉了?;屎竽锬锏男囊?, 自不是奴婢敢擅自揣測的。奴婢不過是傳句話來罷了?!?/br>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若是推拒,未免就有蔑視皇后之嫌了。

    棠音沒法,只能輕輕點(diǎn)頭道:“那就麻煩姑姑領(lǐng)路了。”

    青衣宮娥臉上剛揚(yáng)起笑意, 沈厲山卻已擰眉開了口:“承蒙皇后娘娘厚愛,只是相府中還有一些家事, 棠音過去請個(gè)安也罷,便不在清繁殿里陪皇后娘娘用膳了?!?/br>
    這句話說得極不客氣, 青衣宮娥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僵, 卻到底不敢當(dāng)著權(quán)相的面說什么,只低頭道:“奴婢記住了。”

    棠音遂與家人分開, 獨(dú)自跟著宮娥往清繁殿的方向走。纖細(xì)的身影拐過了幾道廊角, 便徹底消失在紅墻青瓦之間。

    假山亭中,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視線, 也漸漸散去了方才的溫情,淺棕色的眼底似是鋪了一冬的霜雪, 冷得駭人。

    *

    時(shí)已入冬,清繁殿中早早便鋪設(shè)了厚重的波斯地毯, 四面皆燒上了地龍。

    青衣宮娥剛挑起繡著百鳥朝鳳的蘇繡簾子,一陣子暖風(fēng)便自殿內(nèi)吹了出來, 帶得棠音斗篷領(lǐng)口的風(fēng)毛輕輕一晃。

    錦屏后,徐皇后嗓音透過屏面上繡著的遠(yuǎn)山淡水迢迢而來,顯得有些縹緲:“棠音來了?快進(jìn)來吧, 外頭都結(jié)了霜了,可別凍著了?!?/br>
    棠音隔著屏風(fēng)輕輕應(yīng)了一聲,在玄關(guān)處的炭盆邊上烤去了一身的寒氣,這才隨著那宮娥小步走了進(jìn)去。

    轉(zhuǎn)過屏風(fēng),走過香煙裊裊的傅山爐,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徐皇后一身寶藍(lán)色織錦宮裝,正端然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見棠音進(jìn)來了,眉眼間便生出笑意:“又不是

    第一回 來了,這么拘著做什么?來,坐到本宮身邊來?!?/br>
    棠音垂首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又往前走了幾步,在徐皇后對面的一張繡墩上坐下。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同樣以紫檀木制成的小幾,幾上放著一碗糖蒸酥酪,與素日里她最愛用的幾樣糕點(diǎn)。

    一本翻看到一半的書籍隨意放在香鼎旁,書頁的邊緣都被鼎內(nèi)的熱風(fēng)烤得有些焦黃。

    棠音輕垂下眸光,也不動案幾上的東西,只將雙手疊放在膝上,端正地坐了,又小聲問道:“皇后娘娘,您喚棠音來,是有什么吩咐嗎?”

    “難道本宮喚你來,非得是有什么吩咐嗎?”徐皇后笑:“難道本宮在你心里,就是這么一個(gè)不近人情的樣子?”

    棠音猝不及防被她將了一軍,忙垂首輕聲道:“棠音不敢?!?/br>
    徐皇后倒也不惱,只輕笑了一笑,拿起擱在旁邊的一支素銀簪子,輕輕撥了一撥三足香鼎內(nèi)有些暗淡下去的火星。

    一陣清雅馥郁的香氣,便隨著她的動作流瀉而出,無聲環(huán)繞在周身。

    “這鼎內(nèi)的遙玉香,還是你上月入宮的時(shí)候給本宮帶來的。如今,竟也快要用盡了。想來,本宮也是有許久沒曾見過棠音了?!?/br>
    棠音低垂下眼睫,掩住顫抖不定的眸光。

    ——徐皇后下一句,是不是要問她這個(gè)月進(jìn)宮來都去了哪?

    她該怎么回答才好?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徐皇后倒沒如她想的一般問了下去,只是柔聲道:“這是怎么了?是與衍兒生了口角,以至于厭屋及烏,連清繁殿都不想來了?”

    她的嗓音雖輕,里頭的含義卻重。

    沈棠音輕咬了咬唇瓣,謹(jǐn)慎道:“棠音不知道娘娘何出此言?!?/br>
    “衍兒生性柔慈,并非是巧言令色的孟浪之徒。東宮里也素來清凈,衍兒長到弱冠,也未曾納半個(gè)侍妾,想來也并不十分懂得該如何與心上人相處?!?/br>
    “若是他何處惹你不快了,你大可來清繁殿與本宮說說。本宮自會罰他?!?/br>
    皇后說著,玉手?jǐn)R下了銀簪,屏退了眾人,這才淡聲道:“還是說,是有什么東西改變了你的心意?”

    “是山盟海誓,還是惑人的皮相?”

    她抬手,讓棠音坐到自己的跟前來。纖細(xì)的手指輕輕落在棠音的手背上,語聲輕柔,像是一位慈母,正與自己將要出閣的女兒說著體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