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29節(jié)
“本宮在你這個年歲的時(shí)候,也為皮相所迷惑過,也向往過話本子里寫的那些轟轟烈烈的,甚至是為世俗所不容的愛情?!?/br> “但是最后,本宮還是嫁到這宮里來了,你可知道為什么?” 棠音只覺得皇后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冰冷極了,與這溫暖的殿閣格格不入。 她不敢問,也不敢答話,只咬唇低著頭,看著遠(yuǎn)處的宮燈里的燭火顫栗似地胡亂躍動。 徐皇后輕輕啟唇,一張白玉似的面孔仍舊慈和如觀音,語聲也低柔,似佛前厚重的幔帳一層又一層地壓下,以善的名義,無聲將人纏裹。 “因?yàn)?,人活在世上,總不能只顧著自個的情愛喜樂。終歸,也得顧念著些家人?!?/br> “棠音,本宮曾經(jīng)說過,你很合本宮的心意。性子柔婉,肖似本宮少時(shí)。本宮見了你,便似見到了未出閣時(shí)的自己一般?!?/br> “所以你,也會與本宮做一樣的選擇。顧念著自己的家人,不讓他們因你的一念之私而遭受無妄之災(zāi)……對嗎?” 棠音倏然覺得,這殿內(nèi)的地龍實(shí)在是燒得太旺了一些,悶熱得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徐皇后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皆在理上,即便隱隱覺出有不妥之處,卻也無從反駁。 正當(dāng)她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shí)候,槅扇倏然被人叩響。 聲音急促,是少有的慌亂。 徐皇后止住了話茬,淡淡道:“進(jìn)來吧。什么事這般急切?” 她的話音方落,槅扇旋即一響,她的貼身侍女珊瑚腳步匆匆地進(jìn)來??吹教囊魰r(shí)似乎遲疑了一瞬,但終究還是惶急道:“娘娘,偏殿走水了。” 徐皇后秀眉緊蹙:“是怎么回事?水龍隊(duì)可過去了?” 珊瑚忙道:“回娘娘,水龍隊(duì)已經(jīng)過去了。只是,這走水,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聽今日當(dāng)值的宮娥萱草說,似乎是小宦官們在殿內(nèi)燒炭盆取暖的時(shí)候,不小心睡著了,風(fēng)將幔帳吹落到炭盆中所致。” 徐皇后又啟唇問道:“是哪座偏殿?” “是曾經(jīng)滿鈿與燒藍(lán)住的那一間?!?/br> 棠音聽至此,訝異出聲:“滿鈿與燒藍(lán)曾經(jīng)住過的偏殿?為何用曾經(jīng)二字?難道滿鈿姑姑與燒藍(lán)姑娘,已不在清繁殿里當(dāng)值了嗎?” 珊瑚自知失言,忙賠笑道:“沈姑娘有所不知。滿鈿姑姑是年歲到了,放出宮去了。至于燒藍(lán)姑娘,是家中母親重病,來皇后娘娘這求去。娘娘慈悲,賞了她不少金銀細(xì)軟,讓她回鄉(xiāng)盡孝去了?!?/br> 雖清繁殿內(nèi)又是炭盆,又是地龍的溫暖如春,但棠音還是覺得似有一陣寒氣慢慢從地心里涌上來,一直浸透到四肢百骸。 她趕緊自椅子上站起身來,對皇后福身一禮:“清繁殿里走水,又驚動了水龍隊(duì),想是會有許多事需要善后定奪。棠音便不叨擾娘娘,先行回府了?!?/br> 這一場動亂下來,皇后也沒了強(qiáng)留她的理由,只得略一點(diǎn)頭,讓珊瑚帶著她出去。 * 沈棠音與沈欽一同回到相府的時(shí)候,日頭升得正高,照在化了霜的地面上,白花花的一片。 可對他們來說,這一場蓄勢已久的風(fēng)雨,終于是要落了下來。 相府庭院里,下人們皆已被遣了出去。唯獨(dú)一身重紫色官服的沈厲山面色沉冷地立在高階上,身后跟著一臉憂色的姜氏。 “父親,母親?!?/br> 兩人自車輦上下來,棠音跟在自己哥哥身后,揣揣走了過去。 沈厲山聞言面色愈冷,沉聲道:“你們還知道有我這個父親?” “老爺——”姜氏愈發(fā)擔(dān)憂,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趕緊過來認(rèn)錯。 “你不必護(hù)著他們!”可今日,沈厲山顯然是氣得狠了,一甩袍袖道:“一個個的,倒是長進(jìn)了!將我蒙在鼓里!” “是我的不是——”棠音見父親真的生氣了,忙低頭小聲認(rèn)錯。 話還未說完,沈厲山已厲聲道:“你給我去祠堂里跪著!” 棠音知道自己是將父親氣得狠了,也不辯駁,剛挪步想往祠堂里走,卻見父親伸手一指沈欽,似蘊(yùn)著雷霆之怒:“還不快去?” 棠音愣了一愣,忙道:“父親,私自入宮的是我——” “你還好意思說?”沈厲山氣得瞪了她一眼,又怒道:“私自入宮的當(dāng)然是你,可若不是他給你做掩,你能瞞著我們那么久?” 沈欽無奈,只能給棠音遞了個珍重的神色,抬步往祠堂里去了。 棠音獨(dú)自立在庭院里,面對著父母兩人一同掃來的視線,愈發(fā)是慌亂到了極處,只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連頭也都不敢抬。 “這件事,是女兒做得不對,不該給家中添麻煩,您別生氣了?!彼÷暻箴垺?/br> “你這是給家里添麻煩的事嗎?”沈厲山氣得手指發(fā)顫,在原地重重踏了幾步,氣怒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去為那七皇子出頭,有多險(xiǎn)?若不是皇后與太子有意將此事壓下,宮中隨便捕風(fēng)捉影地傳出幾句去,光是流言蜚語就能將你逼死!” 姜氏也嘆氣道:“棠音,你要知道,宮中皆視你為未來的太子妃。若是真有什么流言傳了出去,太子殿下將置身何地,你又置身何地?” 棠音的指尖不安地攥著袖緣,好半晌才慢慢開了口,語聲低得幾乎聽不真切:“我知道,宮里皆言我與太子殿下之間只隔著一張圣旨?!?/br> 她遲疑道:“可是這張圣旨,畢竟還未曾落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她的話還未說完,沈厲山已怒極開口:“毀一樁御賜的婚事,就為了那個七皇子?” 李容徽? 棠音聞言輕輕愣一愣,繼而緩緩搖頭:“不是因?yàn)榕匀?,是因?yàn)槲易约骸L悠沸胁欢?,不是女兒想嫁之人?!?/br> 姜氏不知內(nèi)情,但沈厲山卻是知道一些的,一時(shí)間,眸色沉沉,未再開口。 良久,他沉聲道:“你可想清楚了?” “我……”棠音遲疑一下,不知為何,倏然間卻想起了清繁殿里皇后的話來。 ‘人活在世上,總不能只顧著自個的情愛喜樂。終歸,也得顧念著些家人?!?/br> 毀一樁皇后青眼,成帝默許的婚事,會付出多大的代價(jià),誰也未嘗可知。 且,她還記得那場令她恐懼的夢境,還記得那條跌落在花朝亭前的鮫綃披帛。 那是一場太過真實(shí)的夢境。 若是她現(xiàn)在退婚,惹得帝后大怒,夢中的結(jié)局反倒以另一種形式提前發(fā)生了呢? 誰都無法預(yù)知。 只為了自己的喜惡,便拿整個相府的命運(yùn),拿自己的爹娘,哥哥來做賭注——她做不出這樣的決定。 可要讓她違心地點(diǎn)頭說自己愿意嫁給太子,眼看著相府可能步入夢中的絕境,卻也是不能。 她似乎陷入了一場死局,環(huán)顧左右皆是絕路。 這樣兩難的抉擇,一時(shí)便染紅了她一雙眼眶。清亮的杏眼里蒙了一層薄薄的淚光,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想清楚了么?”沈厲山再度皺眉逼問。 棠音心里既慌且亂,只是緊緊咬著唇,答不上話來,倒是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連串地往下墜。 須臾,也許是急得狠了,她纖細(xì)的身子在日頭下輕輕一晃,繼而軟軟栽倒。 “棠音!”沈厲山猛地轉(zhuǎn)過頭來,隨即咬牙對姜氏道:“把她送回房中,收了她入宮的玉牌。再去我書房把那一屜子書都拿給她,不抄完,不許出門!” * 大抵一盞茶的功夫,書房的槅扇輕輕被人叩響。 “老爺?!苯贤崎T進(jìn)來,將手里清火用的參片茶擱在他手邊,輕聲道:“棠音已經(jīng)醒了?!?/br> 沈厲山眸色沉沉,只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 姜氏嘆了口氣,又自袖袋里取了一塊玉牌出來,遞了過去:“她入宮的玉牌我也收了?!?/br> 沈厲山皺眉伸手,一把將玉牌丟進(jìn)一旁的匣子里,還順手落了把鎖,這才冷冷道:“收了清凈,免得她再進(jìn)宮去見什么七皇子!” “那棠音與太子的婚事——”姜氏緩緩開口,見沈厲山只沉著臉色不說話,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放輕了嗓音道:“棠音是你我看著長大的。雖是嬌貴了些,但身子還沒這般嬌弱?!?/br> “我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你可別說自己不知道?!?/br> 沈厲山被她說破,似乎有些尷尬,轉(zhuǎn)過頭去,惱怒道:“她自己都沒想清楚的東西,你問我有什么用!” 他說著,目光又落在那個鎖著玉牌的匣子上,語聲愈冷:“若是她執(zhí)意要退了這樁婚事,其余皇子里隨意選一個,都成。唯獨(dú)李容徽,不行!” 姜氏有些驚訝:“今日是我第一次見那七皇子。看著倒也是個性子溫潤的少年郎,馬背上的功夫也不差。為何老爺這般厭惡他?” 沈厲山沉默須臾,閉了閉眼睛,緩聲道:“夫人,我們相府如今掌著半壁江山,在外頭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膳P榻之旁,又豈容他人鼾睡?若非是圣上不理朝政,恐怕早已將沈府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后快。” “有朝一日,新帝登基。第一樁事,恐怕就是將相府連根拔起。屆時(shí),尋常的勛貴侯爵,護(hù)不住沈家,也護(hù)不住棠音。她要嫁,就只能嫁未來的新帝?!?/br> “若她當(dāng)真厭惡太子,在皇子之中另選一人,我全力一搏,為他掙個帝位,倒也并非全然沒有勝算?!?/br> 他睜開眼來,雙眉緊皺:“可李容徽不行!” “什么賤藉宮女所出,什么禍星降世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唯獨(dú)那雙眼睛,不成?!?/br> “天下人,絕不會讓一個胡人血統(tǒng)的皇子登上帝位!” * 而此刻,李容徽正立在宮中一條偏僻小徑上。一身玄色大氅垂落,冷白的手指攏在寬大的袖中,而掌心握著的一枚火折,似還有幾分溫?zé)帷?/br> 對面則立著兩名小宦官,手里分別捧著一個蓋著明黃色綢布,高高隆起的金絲楠木托盤。 “這些都是走馬會上,圣上給的賞賜。奴才們正打算給您送到長亭宮去,沒想到卻在路上遇到了您?!彼麄兠Σ坏刭r著笑,諂媚道:“還有兩份,是我們王總管為了恭賀您得勝,特地備下的厚禮,一會也會一齊送到長亭宮來。” 李容徽不置可否,隨手將蓋在其上的綢布掀開。 這一年一度的宮中盛會,拔得頭籌所給的賞賜可著實(shí)不少,從金銀玉器到寶石古玩,無一不是價(jià)值連城之物。 但最為矚目的,還是皇帝允諾的那把龍舌弓。 這把據(jù)說是先皇傳下來的神弓單獨(dú)放在一個托盤中,通體透著烏紫色的光,弓弦上似乎也是捻了細(xì)如胎發(fā)的金絲編成,在日色下,如籠金暈。 這樣的寶物,李容徽卻也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冷淡地移開了視線。只隨手自里頭捻起一塊通體碧色帝王春翡翠玉佩,包在絹布里,獨(dú)自著往另一處小徑上走。 “這塊玉佩我先收下了,其余的,你們送到長亭宮去。” 這塊玉佩自然也是昂貴之物,但與其他物件比起來,卻并沒什么格外出挑之處。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番,都想不通李容徽為何獨(dú)獨(dú)拿走了這件東西。待回過神來的時(shí)候,李容徽的身影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小徑盡頭。 李容徽順著一道抄手游廊走了一陣,于南書房不遠(yuǎn)處停下步子。 此刻正值膳時(shí),里頭進(jìn)學(xué)的皇子與侍讀們早已去一旁的膳堂用膳去了。整個南書房里空落落的,只有一人,正吃力地彎著脊背,將一些發(fā)霉蟲蛀了的古籍一一放在木質(zhì)回廊上翻曬。 這是個勞累又繁瑣的活計(jì),別說是皇子,即便是那些出身勛貴之家的侍讀們,也無一愿意用大好時(shí)光來做這事。 好在,還有章堅(jiān)。 他們都知道章堅(jiān)缺銀子,缺到一枚銅板都恨不得掰成兩枚用。帶來的食盒里,別說是rou了,就連白米都不曾見到一回,皆是窩頭夾著野菜,囫圇就是一頓。 只要稍給一點(diǎn)銀子,即便是這等吃力不討好的活計(jì)他也愿做。 李容徽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陣,慢慢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