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99節(jié)
棠音沒有答話,只是平靜地立在遠(yuǎn)處,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李行衍愈發(fā)切齒,語聲凌厲:“你可知道,凌虛國師是他安插在父皇身邊的人!萬壽節(jié)上傷我的那名宦官,也與他有過交集!至于謀反……更是他一步步將我逼到絕境,逼我走上這條絕路!” “無數(shù)曾經(jīng)擁護過我的朝臣,被抄家滅族。無數(shù)將士因他在尋仙殿前戰(zhàn)死。徐氏一族上下幾百口人,因他一己私欲,血流成河。你可還覺得他可憐?可還覺得他無辜?” 棠音的指尖微微收緊了,長睫微顫,片刻,卻只輕輕抬起眼來,顫聲問道:“殿下可說完了?” 李行衍一愣,旋即也反應(yīng)過來,握著玄鐵格柵的手愈發(fā)緊了,顯出青白的骨節(jié)。 語聲也愈發(fā)的凌厲:“棠音,你不信?你不信對不對?我有證據(jù),只要你想看,我現(xiàn)在便能拿給你——” “既然殿下已經(jīng)說完,那棠音也該回去了?!碧囊魠s輕聲打斷了他的話茬。 她在原地緩緩俯下身去,將一只拿在手中的紫檀木匣子擱在了地上,語聲雖輕,卻凝定,無半分的遲疑:“我與殿下之間,并無男女之情,更勿論什么信物。這條披帛,物歸原主?!?/br> 她說罷,慢慢轉(zhuǎn)過身,往來路走去。 李行衍近乎不可置信,凌厲而狂亂的語聲亂潮一般朝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涌來。 “棠音,你醒醒,他對旁人如此心狠手辣,又如何會善待與你?” “他處心積慮,在你面前擺出種種姿態(tài),不過是為了利用你,為了利用相府的權(quán)勢,以從卑賤之身,一躍登上帝位?!?/br> “人前人后兩副面孔之人,豈有半分真心?等他登上了帝位,便是相府覆滅之日!屆時母后的下場,便是你的前車之鑒——” “棠音——” 可無論他如何呼喊,那道纖細(xì)的身影,卻只在他的視線里,愈行愈遠(yuǎn),再不回頭。 眼見著,棠音就要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李行衍的右手終于顫抖著垂下了,碰上了袖袋里的一個硬物。 那是一柄開了刃的匕首,是他僅存的死士,今日里冒死送來的。 他原本想著,既無生路,倒不如拉著曾經(jīng)與他有過婚約,卻又棄他而去的小姑娘共赴黃泉。 雖不能同生,共死也是一樁佳話。 只是,他卻不曾想過,小姑娘毫不動搖,甚至連走近一步都不肯。 不知是恐懼還是絕望,受過傷的右手顫抖的厲害,近乎握不住那薄薄一柄匕首。 李行衍看著棠音即將消失在視線盡頭的背影,終于散盡了最后一絲理智。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于晦暗的天牢中響起,是利刃劃開血rou,是溫?zé)岬孽r血噴涌而出,也是李行衍最后的,凄厲的語聲:“棠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br> “李容徽在騙你,一直在騙你?!?/br> 棠音被這響動所驚,下意識地回過臉去,卻只看見了滿眼潑濺的鮮紅,頓時便驚呼出聲,緊闔著雙眼,捂著心口連連退了幾步。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慘烈地死在她的眼前。 許久,她才緩緩回過神來,提著裙裾慌亂地往天牢外跑去。 天牢中光線昏暗,惶急之下,她一腳踏上了自己的斗篷邊緣,眼見著便要自石階上摔下,卻倏覺身子一輕,似乎是被人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 旋即,清冷的雪松香氣溢滿鼻端,沖散了肆虐的血腥氣。 棠音眸光微顫,緩緩抬起眼來,卻只望見眼前人一個模糊的輪廓。 李容徽一身玄衣立在石階上,低垂著臉,握著她手腕的手指修長冰涼。 天牢中光線晦暗,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第135章 靜謐而逼仄的天牢中,棠音扶著李容徽的袖口,緩緩直起身來。 頭頂上高懸的油燈落下如豆光輝,打在她輕輕顫抖的長睫上,落下一層綿密而晃動的影。 棠音輕啟了啟唇,卻被天牢中濃郁的血腥氣所嗆住,忍不住輕側(cè)過臉,以錦帕捂著唇,壓抑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咳的,眼角都涌出了淚光。 李容徽下意識地抬手,輕輕去拍她的背,可指尖還未碰到小姑娘的衣袂,便隨著小姑娘微微側(cè)身的動作,與她纖細(xì)的身子交錯而過。 李容徽的手指無措地懸停在她身旁,指尖繃直,于昏黃的燈徽下,愈顯霜白而無血色。 而在棠音壓抑的咳嗽聲中,鐵靴踏地聲急急而來,鐵甲佩劍的金吾衛(wèi)轉(zhuǎn)瞬便將兩人層層包圍為其中。 李容徽微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將小姑娘擋在身后,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敢問瑞王妃,廢太子為何會死在囚室之中?匣中又是何物?”為首的一位金吾衛(wèi)沉聲發(fā)問。 他手中拿著一個已經(jīng)敞開了的紫檀木匣子,匣中,正是那條鮫綃披帛。 李容徽只一眼,便認(rèn)出這條披帛不是瑞王府里的東西,眸光微微一沉,旋即冷聲回護:“廢太子走投無路,為保全最后一絲顏面,自戕也是常事。區(qū)區(qū)一條披帛,更是隨處可見之物。你以何身份來質(zhì)問——” 而此刻,棠音的目光卻已經(jīng)落在那條披帛上,因咳嗽而有些微啞的嗓音自李容徽身后清晰傳來:“這條披帛,是我?guī)淼??!?/br> 李容徽的身子微微一僵,只轉(zhuǎn)身哀哀望向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又以只有兩人可以聽聞的聲音低聲開口:“棠音,皇兄的為人,你并非是第一日知曉。無論他說了什么,皆是些不可信的挑撥之言?!?/br> “你別因此與我置氣?!?/br> “我有什么好與你置氣的?”棠音垂落的長睫輕輕顫抖了一瞬,語聲卻仍舊是平靜,復(fù)又對金吾衛(wèi)出言解釋道:“廢太子是自戕。而匣中之物,也是曾經(jīng)東宮之物,今日,不過物歸原主罷了?!?/br> 她說著,語聲微微一停,只輕聲開口:“難道統(tǒng)領(lǐng)認(rèn)為,是我殺了他?” 這誅心之言一落,本就靜謐的天牢中,更是靜得針落可聞,唯有濃稠的血腥氣不住翻涌著,令人難以喘息。 但最為不安的,卻還是李容徽。 他認(rèn)識了棠音兩世,鮮少見小姑娘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時候,想是當(dāng)真有些負(fù)氣了。 他方才在尋仙殿中,與成帝商議著如何處置廢太子,得到消息的時候,即便是立即趕來,也終究是遲了一步。 等他來的時候,只看見李行衍拔刀自戕,聽見了他最后落下的幾句話,卻不知,在此之前,他究竟與小姑娘說了什么。 因為未知,所以愈發(fā)不安。 怕她聽信,怕她在意,也怕她真的如夢境之中一般,因窺破了他的真面目而棄他而去。 方一想起那長亭宮中的夢境,李容徽只覺得四肢百骸里都生出痛意,有什么黑暗的情緒,正順著這彌漫的血腥味無聲攀升,靜靜纏裹在周身,讓人無法喘息。 若是現(xiàn)在解釋,小姑娘還會聽嗎? 若是她執(zhí)意要和離,自己以死相逼的話,小姑娘可會心軟? 他伸手,緩緩握住了袖袋里的匕首,修長冰冷的指尖停在光滑的匕面上,卻只想著,等會是 要落在自己身上的什么地方,才能將李行衍的血腥味給蓋過去,才能讓小姑娘回心轉(zhuǎn)意。 正思量,背后傳來小姑娘輕輕一聲喚,輕而軟的語聲沉在黑暗的天牢中,如一道流光而過,破開一路的暗色。 “李容徽?!?/br>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李容徽一愣,慢慢轉(zhuǎn)過身去,看向她。 小姑娘低垂著臉,不與他對視,只慢慢抬手,自袖口里取出了寫著他名字的玉牌遞給他,輕聲開口:“你的玉牌,我擅自拿了,現(xiàn)在還給你。往后可要收好,別隨意放在枕下了?!?/br> 李容徽沒有接過,只轉(zhuǎn)過視線落在金吾衛(wèi)手中的鮫綃披帛上,低垂的眸中,暗色翻涌如潮。 方才,小姑娘就是這樣將這條披帛還給了李行衍。 現(xiàn)在卻又要將玉牌還給他,是什么意思? 是要像與李行衍劃清界限一樣,也與他,漸行漸遠(yuǎn)嗎? 李容徽袖中的手愈發(fā)收緊了,呼吸也輕輕慢了一拍,語聲愈低,透著幾分哀頹:“棠音,你聽我——” 他方啟唇,天牢深處,又是一陣腳步聲急急而來,打斷了他的話語。 卻是一名醫(yī)者模樣之人,自李行衍的囚室方向緊步而來,于金吾衛(wèi)統(tǒng)領(lǐng)身旁低語了幾句。 那統(tǒng)領(lǐng)聞言,旋即垂首對兩人抱拳道:“屬下不敢。只是方才只有王妃一人在囚室旁,職責(zé)所在,不得不問個清楚。得罪之處,還請王妃見諒?!?/br> 說罷,鐵靴一抬,讓開了道路。 隨著他的語聲落下,棠音見李容徽沒有接過玉牌的意思,便也緩緩將玉牌給收回了袖袋中,只輕輕闔了闔眼,便沉默著回轉(zhuǎn)過身去,借著道旁昏暗的光線,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大抵是一盞茶的時辰,眼前逐漸見了光亮。 深秋不算熱烈的日光落在周身,非但沒令人覺得溫暖,反倒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棠音緩步自那沉重的玄鐵大門里出去,又靜靜地聽著那沉重的門扉于身后緩緩合攏,沉悶地一聲,將地牢中翻涌的血腥氣盡數(shù)隔絕,只余下清冷的雪松香氣環(huán)繞在周身。 與她今日里合好的之纇香,有幾分相得益彰。 棠音知道李容徽便跟在她的身后,卻沒有回頭,只是兀自往前走去。 天牢外的宮道上,榮滿駕著的馬車便停在道旁。車轅上的檀香見兩人過來了,便忙下了車輦,取了一只小竹凳,放在馬車邊上,又伸手,為棠音打起了車簾。 “回瑞王府吧。”棠音輕輕吩咐了一聲,沒去扶李容徽伸來的手,只是扶著車轅,獨自踏著小竹凳上了車輦。 李容徽的指尖微微一停,繼而,緩緩地收回了袖中,只抬步上了車輦,緊挨著小姑娘坐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她的衣袖:“棠音——” 他低低地喚了一聲小姑娘的名字,有些不安地抬目去看她的神情。 棠音卻只輕垂著眼,看著自己織錦羽緞斗篷上描金繡成的花卉,纖長的羽睫垂落著,遮住了一雙杏花眸里所有的情緒。 小姑娘愈是安靜,李容徽心中卻愈發(fā)不安,落在她袖口上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了幾分,語聲卻輕輕放低,透著幾分央求的意味:“棠音,你聽我解釋?!?/br> 棠音輕垂下的長睫微顫了一顫,旋即抬起來眼,輕聲開口:“你想解釋什么?” 第136章 李容徽似乎沒想到,小姑娘這般平靜地答應(yīng)了,反倒是微愣了一愣,心中的不安卻愈盛,好半晌,只試探著輕聲開口:“方才天牢中……皇兄與你說了什么?” 棠音長睫微顫,語聲卻平靜,聽不出喜怒:“他說了什么,你便解釋什么嗎?” 李容徽微微一窒,不敢回答是與不是,只是輕輕繞開了她的話鋒,回憶著方才聽見的,李行衍說的話,一句一句地低聲解釋下去。 “我并非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身在天家,若是沒有幾分手段,如何能活到今日?!?/br> 他遲疑著抬頭看了小姑娘一眼,見棠音仍舊是只是靜靜聽著,便又緩緩伸手去夠她赤露在袖口外的指尖,語聲愈低,透著幾分委屈:“當(dāng)初中秋夜宴上,我答應(yīng)過棠音的——‘不折辱女子,不殺幼童,能流放出京的,便留下一條性命,遠(yuǎn)遠(yuǎn)的流放出去。’,如此,棠音可還覺得我行事狠絕?” 小姑娘沒有答話,也沒有閃躲,只是任由他將自己的指尖輕輕攏進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