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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103節(jié)

    這一切做罷,李容徽卻仍沒有困意,只無聲自床榻上下來,將小姑娘換下的一應(yīng)衣裳都收好,藏到了箱籠最底下,確保小姑娘明日起來一時(shí)間尋不見了,這才輕輕舒出一口氣,回到榻上,于小姑娘身邊合衣躺下。

    他輕闔上眼,聽著身旁小姑娘均勻的而輕柔的呼吸聲,只覺得心中漸漸安寧,不知不覺間,也漸漸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他又夢見了前世里的事,夢見小姑娘手里捧著一蓬旺盛的綠蘿,輕輕擱在長亭宮的窗楣上,笑著與他道:“之前的事,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畢竟,人活在世上,誰又能保證自己沒做錯(cuò)過事呢?只要做錯(cuò)了,還能改回來便好?!?/br>
    只要做錯(cuò)了,還能改回來便好。

    如今他知錯(cuò)了,他的小姑娘,是不是也能再原諒他一回?

    *

    深秋時(shí)并不奪目的日光一寸寸自半透明的竹篾紙上移過,終于自穹頂上落下一縷,照在小姑娘柔白的面上,微帶暖意。

    棠音鴉羽般的長睫輕顫了一顫,緩緩睜開眼來。

    天色已大亮,外頭涌進(jìn)來的日光已盈滿了斗室,照得大紅描金的幔帳都漫上了一層淺淡的金暈。

    這一覺,似乎又睡到了午膳時(shí)辰。

    棠音緩緩自榻上支起身來,抬手揉了一揉有些隱隱作痛的眉心。

    指尖剛觸及到眉骨,便聽見旁側(cè)有些不安地一聲:“棠音,你醒了?”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轉(zhuǎn)過眼去,正對上李容徽那張昳麗的面孔。

    一時(shí)間,昨夜里的事轉(zhuǎn)瞬便又清晰起來。

    棠音抿了抿唇,沒有理會他,只越過了他的身子,以足尖去夠地上放著的絲履。

    還未碰到絲履的邊緣,身邊躺著的李容徽卻已起身下了榻,半跪在地面鋪著的波斯毯子上,拿了遠(yuǎn)處的絲履,捧著她的玉足,輕輕給她穿上,這才又抬起眼來,低聲道:“棠音,之前的事情,我知道錯(cuò)了?!?/br>
    “我不該騙你?!?/br>
    棠音靜靜地看了他一陣,揉著眉心的手指慢慢放下來了,輕輕垂落到身側(cè)。

    她還記得昨夜里李容徽說的話。

    一樁樁一件件,要么令人膽寒,要么令人羞惱。隨便一件拎出來,都可以讓人生上一整日的悶氣。

    可令人奇怪的是,起初聽到開頭幾句的時(shí)候,她也覺得十分震悚,可到后來,也不知是聽得多了,還是困意上頭,漸漸也有些麻木了。

    其實(shí)她與李容徽相識如此之久,即便不能盡數(shù)知道,也隱約能夠察覺一二,知道他應(yīng)當(dāng)在背地里,也有另一幅面孔。

    只是未曾想到,會比她想得更令人震驚百倍。

    她沉默了半晌,終于緩緩自榻上站起身來,抬步往外走去。

    李容徽一慌,也顧不上自榻前起身,只伸手牽住了小姑娘的寢衣袖口,慌亂道:“棠音要去哪?”

    棠音看了他一眼,還是輕聲答道:“我去讓白芷與檀香進(jìn)來伺候洗漱?!?/br>
    李容徽攥著她袖口的手仍舊不放,只站起身來,低聲道:“我來伺候你洗漱便好?!?/br>
    說著,他生怕小姑娘拒絕一般,身形一展,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自浴房里拿了一應(yīng)洗漱的物件,又將一件近幾日里新制的羅裙放在了棠音跟前。

    他一道學(xué)著白芷與檀香往日里的模樣,伺候著小姑娘洗漱了,一道又替她將衣裳換好。趁著給小姑娘扣領(lǐng)口的玉扣的時(shí)候,又小聲將昨日里沒說完的一些事都說了,這才敢低低開口道:“棠音,之前的事,我都說完了?!?/br>
    “往后絕不再犯,能不能,就原諒我一回?!?/br>
    棠音抬目望了他一眼,攔住了他還想替自己綰發(fā)的手,輕聲道:“你先去洗漱吧,我自己會綰?!?/br>
    她說罷,也不等李容徽再開口,便拿過了案幾上的犀角梳子,慢慢給自己通起發(fā)來。

    李容徽她于旁側(cè)立了稍頃,終于還是緩緩收回了手,只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了,便又回到了小姑娘身旁,替她挑起今日要戴的珠花來,只啞聲道:“我往后再不會如此。棠音能不能——?jiǎng)e與我和離?!?/br>
    棠音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昨日未來得及說完的話來,只輕輕抬起眼來看向他。

    日色里,棠音一雙秀眉仍舊是不悅地輕輕蹙著,語聲卻已是素日里的柔和,聽不出什么惱意。

    “我?guī)讜r(shí)說過,要與你和離了?”

    “不和離——”李容徽看著棠音平靜的面色,只覺得四肢百骸里都生出痛意,握著珠花的手漸漸收緊了,幾乎被鋒利的邊緣磨出血痕。

    良久,他才啞聲開口:“棠音是想休夫嗎?”

    第141章

    “休夫?”棠音微微一愣,繼而輕輕自他手里將那枚鋒利的珠花接過,隨手?jǐn)R在了一旁的妝奩里,只輕聲道:“我只聽說過休妻與和離,還從未聽說過,有人休夫的?!?/br>
    她略想了一想,還是因他的欺瞞有些氣惱,便也不將話挑明,只慢慢抬手將一支素凈的和田玉簪子插入發(fā)間,將發(fā)髻綰好,這才輕聲開口:“許是我大盛律讀得少了,若是你不同我說,我還真不曉得有休夫這個(gè)規(guī)矩?!?/br>
    “不知道休夫可要寫休書?可要去衙門?還是讓我父親寫一封折子,回稟圣上便好?”

    “不成——”李容徽慌到了極處,伸手便緊緊握住了小姑娘想去拿胭脂的手腕,仿佛唯恐她下一瞬,便會隨手蘸了胭脂,給他寫一封休書下來:“就算是休妻也有七出之條。”

    他啞聲背了出來:“三年無子,去;不順父母,去;yin,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br>
    李容徽蒼白的眼尾泛出紅意,握著小姑娘腕骨的手愈發(fā)緊了幾分,指尖與語聲一同壓抑不住地微微發(fā)顫:“七出之條,我一條都未犯,棠音你不能就這般無端休棄了我?!?/br>
    聽著胭脂盒子落在案幾上的脆響,棠音輕輕抬目看了他一眼,須臾,仍是緩緩輕輕啟唇:“可除了七出之條外,還有三不去?!兴o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后富貴,不去。’”

    她輕聲道:“其一,你有天家可歸;其二,你也未曾為相府守喪,其三,你我相識之時(shí),正是相府繁盛之際,也談不上什么先貧賤,后富貴。這三不去,你皆不沾半點(diǎn),想必,還是可去的。”

    “棠音——”李容徽本就冷白的面色愈發(fā)蒼白的無一絲緋色,欣長的身子微微一晃,無聲跪在她的跟前,雙手緊緊地攥著小姑娘柔軟冰涼的雪緞面裙裾,嗓音嘶啞得聽不出低醇的本音:“棠音,世上除你之外,再無一心待我好之人。離了你,我無處可去?!?/br>
    “棠音?!彼恼Z聲愈低,一雙濃長如鴉羽的長睫垂落,掩住眸底深濃的悲哀之色:“別趕我走。”

    許是被他騙了太多回了,棠音此刻也不知,他是不是又在演戲。雖有片刻的心軟,但片刻后,仍舊是抿緊了唇,只硬起心腸道:“瑞王府是你的府邸,何來的趕你走。即便要走,也該是我回相府去。”

    她說罷,慢慢俯下身去,一寸寸地自李容徽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裙裾:“昨夜,我聽你說了一整夜。盡是些騙我的事。今日里身心俱疲,沒力氣回去了。”

    起初李容徽不愿放手,直到聽見她說了一句‘不回去’了,指尖這才下意識地一松。被他攥得有些發(fā)皺的裙裾,就這般輕輕落入小姑娘的掌心中,柔軟而冰涼,似棠音此刻微微垂落的眸光。

    棠音緩緩將裙裾上的褶皺撫平了,目光輕落在上頭暗繡著的棠花上,倏然想起,這似乎是她回門歸寧那日穿的衣衫,便又輕抬了唇角,緩聲道:“可既然王爺都將我回門歸寧那日的衣裙準(zhǔn)備好了。我不回去,豈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br>
    “那我便在王府里借住一日,隔日再回去。”

    聽到小姑娘這般開口,李容徽只覺得天地間一片昏黑,只有她薄情的話語,似薄而鋒利的霜刃一般,貼血rou而過,自心口起生出痛意,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似乎剎那間,連魂魄都為之顫抖。

    “棠音——”他慌亂地自地上站起身來,展開身形飛掠到衣箱邊上,只胡亂將里頭的衣衫抱起,一件一件,放在小姑娘跟前,輕聲哀求道:“我沒有半點(diǎn)這個(gè)意思。若是棠音想回相府了,便將我也帶上,我們一同回去。”

    “想住一個(gè)月,或是一年半載,多久都可以?!?/br>
    棠音羽睫輕垂,目光落在那一大堆衣裳上,半晌,只輕聲道:“相府是我的母家,我回去后住多久,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赏鯛攨s沒有去相府蹭飯的道理,若要回,便回宮里居住吧。”

    “棠音——”李容徽指尖一顫,一件天水青的衣衫如云霧般自指尖落下,墜在地上,似一泊堆積的淚水:“棠音,無論你要怎樣怪我、罰我,皆是我咎由自取,沒有半句怨言。只求你,不要和離?!?/br>
    “不要拋下我?!?/br>
    他的語聲漸低,尾音融進(jìn)亭外的風(fēng)聲中,漸漸不聞。一雙鴉羽般的長睫輕輕垂下,淺棕色的眸底緩緩涌上水意,似星辰將墜。

    似乎是真的傷心了。

    棠音微愣了一愣,慢慢地,將原本準(zhǔn)備好的話咽了下去。

    她原本是想讓李容徽長個(gè)記性,這才一直強(qiáng)壓著不讓自己心軟,但見他如此,心底卻也隱約生出幾分難過。

    哪怕是冷了面色,這份難過也要自眼底流瀉出來,如何也藏不住。

    李容徽是何等敏銳的人,恐怕只一眼,便能發(fā)覺了。

    ——可她還不想讓李容徽察覺。

    這般想著,她便輕垂下長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緩緩自玫瑰椅上站起身來。

    李容

    徽正是草木皆兵的時(shí)候,見她襝衽起身,以為她現(xiàn)在就要離開,立時(shí)便跟著站起身來,牢牢握住了她的衣袖,眼尾通紅,如何也不肯放手。

    棠音便也由他攥著,只帶著他往槅扇處走。

    錦簾掀起,外頭等著的白芷與檀香便也走上前來,福身笑道:“王爺,王妃,您們醒了?如今快到膳時(shí)了,可要傳膳?”

    棠音還未開口,卻一眼瞥見,檀香手里正拿著個(gè)大肚的茶壺,似乎有些眼熟。

    她略想一想,立時(shí)便想起了在庭院里打翻了茶盞之事,一時(shí)間耳尖微紅,卻也漸漸明白過來,為何李容徽會執(zhí)著地認(rèn)為自己要與他和離。

    想是看見自己換了閨閣時(shí)的裙裝,生了幾分誤會。

    而檀香隨著棠音的目光往自己手上看去,頓時(shí)也想起了沈欽的吩咐,便福身將那茶壺雙手遞了過去,輕輕笑道:“這茶壺,是大公子吩咐奴婢帶回來的。還說‘今日里,它也算是功臣。’”

    棠音自然明白哥哥話里的意思,芙蓉面上又是微微一紅,生怕李容徽察覺了,便側(cè)過臉,將茶壺接了過來,也不欲過多解釋,只輕應(yīng)了一聲道:“既然是哥哥送的,那我放在房里便是。”

    她說著,又對白芷道:“過去傳膳吧。今日里,清淡一些便好。”

    白芷與檀香齊齊應(yīng)了一聲,便也紛紛下去忙碌了。

    而棠音捧著那大肚茶壺,抬步便重新往寢房里走。

    李容徽見她回身,一直暗淡一片的眸光終于有些些微亮色,也不敢開口,只屏息,放輕了腳步,安靜地跟著棠音一同往槅扇處走。

    可剛伸手掀起錦簾,小姑娘便蹙眉轉(zhuǎn)過身來,淡淡開口:“王爺跟著我做什么?”

    “我——”

    李容徽方開口,卻覺得眼前微微一花,卻是那只大肚茶壺,當(dāng)著他的面,往地上,小姑娘杏紅色的裙裾上墜去。

    剎那間,他心中電光火石般地轉(zhuǎn)過念頭——不能讓碎瓷傷到了她。

    未來得及細(xì)思,他已松開了原本絕不會松開的,緊握著小姑娘袖口的手,將這只大肚茶壺穩(wěn)穩(wěn)接下,沒讓一滴熱水濺到棠音身上。

    隨即,他還未來得及抬首,卻只聽‘咔’地一聲響,是寢房的槅扇在他眼前緊緊合攏。

    繼而,又是一聲略重些的沉悶聲響,似乎是自里頭上緊了門栓,將大門徹底堵死。

    旋即,小姑娘的聲音隔著一層雕花槅扇傳來,朦朦朧朧,聽不出話里的情緒:“等會飯菜送來了,就勞煩王爺,讓白芷與檀香自窗口遞進(jìn)來吧。”

    “我想一個(gè)人靜一靜,還請王爺別逾窗進(jìn)來?!?/br>
    “不然,我恐怕只能漏夜寫休書回相府了?!?/br>
    李容徽方往長窗的方向踏出了一步,聽得小姑娘這般開口,身子頓時(shí)一僵,硬生生地在槅扇前站住了。

    猶豫了好半晌,才輕輕伸手,叩了一叩槅扇,低低地喚了一聲:“棠音……”

    里頭再沒了回應(yīng),只余下一片令人心顫的寂靜。

    李容徽惶然等了一陣,只覺得像是過了一世那般漫長,等到他都快要失控,才聽見身后腳步聲漸起。

    是白芷與檀香分別拎著食盒,自遠(yuǎn)處游廊上走來。

    等她們走到近前了,見李容徽獨(dú)自立在門口,微微有些訝異,還未來得及福身行禮,卻覺得手上一輕,卻是李容徽已將食盒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