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83節(jié)
越蕭黑沉著一張臉:“很好笑么?” 越朝歌停了一瞬,點頭,仍笑得前俯后仰。 越蕭黑眸里風云翻涌,抬手攔腰一扣,把不知死活的越朝歌卷到腿上按住,壓住她釵影動蕩的后腦,侵近臉去。 越朝歌笑聲未絕就轉成了驚呼,不過片刻,驚呼又轉為時疏時放的喟嘆。越蕭這個吻帶了些風雨傾蓋的懲罰意味,來得又兇又狠,舌尖的酸疼像是畫本子里化骨的藥水,順著血脈驚動每一處末梢,越朝歌覺得骨頭簌簌而酥,整個人有如飄在云端,甚至連指尖都沒有知覺。 苦的是一旁站立的門房。 一邊是催命符一樣的上百擔彩聘,一邊又是這樣讓人臉紅心跳的場景。 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交纏的兩個人總算松開。 越蕭埋在越朝歌頸間,深深嗅了一口,啞聲喟嘆:“jiejie好香,好軟?!?/br> 越朝歌被勾動了。 她在此事上從不甘示弱,知道越蕭絕不會現(xiàn)在對她下手,便放肆起來,坐在他腿上,攀著他的脖頸蹭上去些,湊在他耳邊道:“弟弟好嗯——” 最后一個字,她用一聲深重的鼻音回應。 越朝歌能明顯感受到越蕭身子陡然繃緊,隨即,熟悉的危險感蓬勃竄發(fā),在不知名地方昭彰威脅。 越蕭的手逐漸用力,額角已經(jīng)冒出細密的汗珠:“希望大jiejie今夜也能嗯得這般輕松?!?/br> 越朝歌的臉陡然躥紅,扒拉開他的大掌,退出他的懷抱。 秋風吹過,帶走她臉上的熱意,仍留著燎原的余熱,燒得她整個人都飄忽起來。嬌小的心臟仿佛脹得無限大,變本加厲地撞擊著胸腔。 她偷偷抬起眼看像越蕭不凡的側臉,卻恰恰撞進他不懷好意的眼眸。 “今夜的事,今夜再說!” 越朝歌看向前方,鼓起勇氣說了這樣一句。像是守疆不屈的女將軍。 越蕭沙啞著嗓子發(fā)出警告:“大jiejie再撩我,可就等不到今夜了?!?/br> 越朝歌想起頭一夜的種種,眼見著越蕭似乎當真就要崩不住,她的退縮里裹藏著些不為人知的憧憬,下意識逃避道:“外頭還停著百擔彩聘,你先去解決了再、再說?!?/br> 越蕭道:“好。” 半晌,他仍然沒有動靜。 越朝歌有些瑟瑟:“你怎么還不走?” 越蕭垂頭,視線越過胸膛,示意般往下看了一眼。 越朝歌順著視線看去,眸光尚未觸及就立刻彈了回來,她強裝鎮(zhèn)定地舀動碗里的涼粉,風馬牛不相及地來了一句:“那個……涼粉真好吃?!?/br> 涼粉真好吃。 越蕭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起身,理了理長袍前擺,道:“我去去就來?!?/br> 越朝歌的視線一直釘在碗里,聞言抬頭,擺擺手,“快去?!?/br> 越蕭俯身在她額前落了一吻。 挺拔悍利的背影消失在廊院之后,越朝歌才算松了一口氣,挺直的脊背彎了下來,碗里的涼粉也不再動了。 盯了桌面半晌,她重新挺直起身,喚來遠處站立的碧禾:“去瞧瞧孟連營大人在做什么,若是沒和越蕭在一處,就把他請來,說我有要事要問他。切記,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br> 彼時孟連營正在孟夫人的廂房里凝眉沉思。他讀過孟行義的紙條,上面潦草地寫了四個字:一切從速??吹贸鰜硎腔艁y時寫下的,加上他從夫人口中了解到的,只怕驪京那頭留給他們的時間越發(fā)緊了。 聽聞越朝歌來傳,孟連營覺得意料之外,稍一作想,聯(lián)系到素廬里與公子的那番談話,又覺得情理之中。 他借口要幫夫人拿些吃食,隨著碧禾來到廚下的時候,越朝歌正若有所思地撕著銀杏枯葉。 見孟連營來了,她也不繞彎子,抬眼問道:“孟叔,你們在素廬的談話,本宮聽了大半。本宮只問你一句話。阿蕭惹越蒿深恨已久,他不能入驪京,那就非本宮去不可嗎?” 孟連營微微一愕,沒想到越朝歌這么直接。 他捋著長須,目光深遠:“不是非長公主去不可,只是長公主去,大局可控些。不瞞長公主說,臣也是可去的,只是臣入了驪京之后,不出三日,腦袋就要被掛在城門口,再送個人入京,再穩(wěn)個三日,腦袋又被掛上去了。老臣不懼死,忠肝義膽之士,也不懼死,可若是這樣行事,待到我們打入驪京,望著城門口一排大將的腦袋,叫公子麾下拼殺的將士又如何作想?百姓看著拿一排腦袋,民心又何向?只會覺得我們勢弱,不敢支持罷了?!?/br> 越朝歌知道他說的話沒有作假和推諉的成分。越蒿許久之前就一直在尋錯處要把這些先帝近臣趕盡殺絕,只是礙于聲名不敢明目張膽,眼下若是他們入京,就等于白白將把柄送入他手里,誅殺所謂的反賊,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再者,太多人入京,泄露了多少這邊的機要,我們實不可控。我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實不該在這樣的事上太過冒險。自然,臣也不是非要長公主前往的意思,公子也是去得的,公子若是去了,老臣在舊都,自會盡力與這些悍兵勇將斡旋?!?/br> “他不能去?!痹匠杳摽诙?。 她深深吸了口氣,闔上眼,早先越蕭身上的那些傷痕還歷歷在目,送進郢陶府的時候,全身血rou模糊高熱不退,半條命全憑他的意志吊著。越蒿對他,處處都是下了死手,不過就是他能捱一點,肯受一點,這么些年才能從越蒿手里活著出來,但這絕不是他應該再受苦難的理由! “孟叔,”越朝歌起身,她及笈以來,第一次拜謁別人,“我想知道,入入京之后,我該如何行事?” 孟連營一怔,“長公主,即便你身份特殊,入京也難保萬全,長公主心意已決?” 越朝歌沒有絲毫退縮之意:“請孟叔賜教。” 因她這句話,孟連營愣怔了好一會兒,慢慢地,眸子里泛起欣賞。 銀杏葉飄飄灑灑間,他退了兩步,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君臣之禮,叩了三個響頭:“臣代天下萬千臣民,多謝長公主千秋大義!” 君臣二人又談了片刻,孟連營叮囑了越朝歌好些緊要的地方,越朝歌一一記下。 兩人別后,越朝歌坐在桌前,定了好久。 黃色的銀杏葉脫離枝頭,像枯葉蝶,飄飄搖搖,最終斜斜落入半碗涼粉湯里。 她轉頭吩咐碧禾,在佛堂設下筆墨紙硯,她要抄經(jīng)。 碧禾去準備的時候,越朝歌傳喚了連瀾,簡單說了幾句之后,連瀾眼里泛起光芒,喜上眉梢,連帶著走路的步子都多了許多力氣。 最后一步…… 越朝歌看向左手邊空蕩蕩的石墩,眼神落寞又復雜。 此生頭一回,她行至岔路口,不知如何是好。 她身上原本承著許多人的希冀,盡力恣意隨心,不敢生一絲憂苦心緒。她小心翼翼護著這條命許多年,與亂軍爭、與大臣爭、與越蒿爭,而今,與二十七萬雄師和他們的主帥爭,放大些說,與天下萬千黎民爭。 孟連營說,她這一去,難保萬全。 也說并非只有她去這一種辦法。 她究竟是要承過去之命,還是要承當今天下之命? 她若不去,是沒人能逼她的。 佛堂僻靜,把所有紛擾都隔絕在外。檀香佛意,清幽得能理清世間繁雜。 越朝歌提筆蘸墨,在姜黃的紙上寫下一句句佛偈。 今日抄的是《法句經(jīng)》,字字如織落于紙上,她的心里仍舊天人纏斗一般,在過去的大愿和今日的時局之間苦苦拉扯,無法做出決斷。 及抄至普賢菩薩醒眾偈:如河駛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還,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越朝歌筆鋒一頓。 目光從方才寫的這幾句經(jīng)文上逐字循過,緩緩地擱下筆。 心里有什么東西要沖破枷鎖,這些年來強力壓下的、刻意忽略的所有酸苦點滴匯入心間,那些因為背負,溢出就會有負罪感的眼淚,此刻在眼眶聚集。 眼前的一切盡皆模糊。 佛像,秋光,還有裊裊的香…… 豆大的淚珠落在姜黃的紙上,迅速暈染開來。 窗格破碎的天光里,她仰起頭,張大嘴巴,無聲嚎啕。任由眼淚從眼尾成股滑落,任手里的衣裙皺得不成樣子,任心窩處糾疼不能自抑,任悲任苦,任笑任哭。 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魚之于她,一如水之于天下,于良心,于越蕭的寵愛。 多少年前,所有人的保護紛至沓來,都要救她;今日,她要對得起這些人的保護,不是偷安,不是冷眼看著那些同大將軍一樣的英豪人物送命,不是任憑天下興亡更迭安慰自己事不關己,她是應該試著用他們原本該給這天下的情,去償這天下的。 償清了,自此山河日月,她不再是不敢哭不敢苦的越朝歌,她的命是自己的,今生也會有了替別人掙命的快慰,她是能當真招搖、當真肆意、當真快活的越朝歌,而不是連越蕭同穆西嵐去渡骨山打獵,她都要佯裝無事發(fā)生的越朝歌。 重新打開佛堂的隔扇門,絢爛紅霞如幕,拉掛在遙遠的天邊。殘陽似血,給侍立的碧禾鍍上一層紅色的光暈。 越朝歌攏著袖子,啞聲吩咐道:“碧禾,備浴。另外幫本宮準備點東西?!?/br> 她湊過臉去,耳語了幾句。 夕陽下,碧禾瞳孔大張,驚呼出聲:“蒙汗藥!長公主這……” 越朝歌凝眉,低喝:“要借你副打更的嗓子嗎?” 碧禾慌忙捂住嘴巴。 越朝歌道:“照辦就是,一會兒解藥先給本宮服下。” 她原本想著,趁這幾日越蕭都在素廬,她明日便有機會離開。可想到越蕭今日在廚下試探的態(tài)度,她忽然覺得不是很妥當。她身邊有幾個親軍暗衛(wèi)時時護她周全,在越蕭已經(jīng)生疑的情況下,她一有異動,越蕭就會知道。 通想下來,只有和越蕭在一起的時候,暗衛(wèi)才會撤開。 和越蕭在這件事上相互猜疑,越朝歌心里有些發(fā)苦。 她仰頭看天邊斜陽。 落日何懼,今天的落日意味著明日的新生。 * 越蕭處理潘軍百擔彩聘一事,處理了許久。 待他稍歇,又同孟連營議過,碧禾才紅著一張臉過來,低聲道:“公子,長公主邀您共浴,說……說是要生個孩子玩玩。” “……”越蕭眸色一頓,面無表情道,“帶路?!?/br> 他語氣鎮(zhèn)定極了,可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冷白的脖根已然紅了一片。 漱滫堂里,香氣繚繞。 區(qū)別于甜蜜膩味的果香,鼻息之間是悠悠綿長的沉香味,帶著些許不那么馥郁的蜜合花香,勾得人尾骨躥起一陣酥麻癢意。 水霧氤氳之間,一襲輕紗朱衣松松垮垮披著,露出精絕好看的蝴蝶骨。白皙光潔的肌理承托著瀑布般的如墨青絲,越發(fā)襯得身姿骨感有致,膚白如瓷。一雙美艷鮮活的眼睛回頭望來,水盈盈的眸光帶著笑意,單單眨了一眼。 這一刻,便是九天的神佛,也要被生生勾去魂魄。 第64章 拱火(三) 【7.08單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