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聽見水旁有她丫鬟和宮女的大叫聲，拽著她的那只手仍舊不放——這人如此難道不怕自己也一同溺斃在水中？

    柳婉婉最后一絲生的意識也消失在了水中。

    這段屬于柳婉婉的記憶到此為止了。

    我摸著手心一簇頭發(fā)，沒忍住皺眉，溫稟性子實在古怪，他如此狠毒，情緒反復(fù)無常讓人難以琢磨，上一秒與你言笑晏晏，下一秒讓你去死眼也不眨一下。

    柳婉婉又何辜。

    ——我當(dāng)真會有這么個學(xué)生？

    我把香囊塞進(jìn)自己袖子里，剛剛碰到些自己過去的頭發(fā)，好像略記起了一些簡單仙法。

    比如此刻我摒著氣上浮，隱住了身型，以水作椅坐在水上，見周圍宮女太監(jiān)齊跪在一旁，濕漉漉的黑貓正被溫稟抱在懷里。

    他不說話，低頭看貓，隔了會兒輕聲道：“怎么你們這么多人連只貓也看不好？”他語氣淡淡，“他日有刺客來行刺，是不是也得等到朕被刺死后，你們在這跪一排？”

    宮女太監(jiān)齊齊磕頭。

    溫稟輕聲道：“既然連只貓也照料不好，不如去去百獸園當(dāng)那群貓的飼料吧?！?/br>
    一群人驚恐求饒，溫稟擺手，讓人把這群失職的太監(jiān)宮女帶下去剁了當(dāng)飼料。

    我支著腦袋盯著他看了片刻，還是不解——這種暴虐行性的人當(dāng)真會是我的學(xué)生，還是當(dāng)時皇帝指明讓我做他的老師？

    眼見侍衛(wèi)拖著這群嚇傻了的宮女太監(jiān)下去，我隨手用水凝了個小水球，指間一彈往溫稟腦門上砸了過去。

    水珠碰到他的臉就炸開，水滴沿著他的臉往下滑。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我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口氣，又?jǐn)[擺手讓侍衛(wèi)把這群人先壓下去，怎么罰等稍后再說。

    他沉默地等人變少，又讓人退到遠(yuǎn)處，才抱著昏睡著的黑貓朝池塘方向走來。

    他蹲下身，手指撥弄了下水，低著頭輕聲道：“老師，出來?！?/br>
    我在水椅上換了個坐姿，沒搭腔。

    他突然抬眼看向我的方向，彎起眼睛笑了下：“您再不出來，我就讓人把剛剛那群人全剁碎了喂了這只貓和您的貓崽子們。”

    第11章

    拿這事威脅我當(dāng)真可笑，我雖不忍常人無辜喪命，但說到底凡人的生生死死于我一個神仙而言又有什么區(qū)別，生魂海里游一遭，投胎不過換了個活法。

    他這般平添的殺戮，業(yè)障也不會長到我身上，這人當(dāng)真可笑，我坐在椅子上，換了個手撐下巴。

    我久未搭腔，他臉上表情不變，與人話家常般：“貓您不要了的話，那把它們一并埋了?！?/br>
    實在有些無理取鬧，我從水中起身，不欲再留，準(zhǔn)備回天庭找兩個同僚聊聊我為何會失去記憶的事，難道真如蛇妖所言，是我神魂不全所致？

    身后水凝成的椅子掉回水中泛起了輕微漣漪，我手指掐訣要走，手指捏了半天，人還在水上。

    “……”

    我往后走了兩步，皺眉看了一眼溫稟刻了禁錮咒的胳膊——這種符咒可能困住我？

    因不知答案，思索片刻后我只得想著不知能不能帶他一條胳膊走，過些時日再來還他便是。

    就見溫稟懷抱著昏睡的黑貓緩慢在水邊坐下，下一刻腳伸進(jìn)水中，他盯著我腳下水面泛起的漣漪,笑道：“老師不日前才同阿倫說要體驗師徒不/倫之情，現(xiàn)下就不想理我啦？”

    “……”胡說八道，死后當(dāng)被拔舌。

    我甩了甩掐訣失敗的手指，就聽見撲通一聲，這人竟直直落入水中，我正詫異他要做什么，他松開了懷里黑貓，自己直愣愣地往水下沉去。

    水底剛剛那些碎散開的煞氣黑霧，在他入水后層層疊疊地又聚攏起，它們謹(jǐn)慎地繞著溫稟轉(zhuǎn)了一周，而后竟乳燕投林般全投進(jìn)溫稟身體里。

    我略有疑惑，溫稟此刻是人間拜了天的真龍?zhí)熳?，這些祟氣怎么會敢近他身甚至還侵入他體內(nèi)？

    我疑惑著一只手撈黑貓，另一手想把溫稟從水里提出來。

    手才觸到水中貓毛，落水后毫無求生意圖的溫稟在水中驟然睜了眼，猛地伸手緊緊拽住了我的手腕。

    因被溫稟觸到，我隱下的身型便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了出來，我自水上能見自己矗在水上的倒影，還能見水里睜著眼睛一眨不?？粗业臏胤A。

    他在水中張嘴，吃了一嘴池塘水，幾個透明水泡緩緩上浮，又在我腳下爆裂開。

    我擔(dān)心宮人乍返見到我倆這副模樣，便揮袖把水里的溫稟和手中的黑貓一齊帶到了岸上。

    溫稟渾身濕透，早晨宮人給他冠得端正發(fā)髻散做一團(tuán)，嘴邊還飄著些濕漉的青絲。

    他躺在地上，右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定定地盯著我看了會兒，手上驟然用力，他借著我胳膊力道坐起身，淌著水的衣服貼上我的白衣，胳膊伸起，輕輕攬住了我的背脊。

    濕氣都順衣衫沾上我皮膚。

    他腦袋側(cè)在我頰邊，聲音奇怪的森冷：“周遂衍，你就是心腸太軟，做人時心腸軟，死了后心腸還軟?！?/br>
    “我若心腸不軟，你此刻已投胎八百回了?！蔽业馈?/br>
    溫稟腦袋輕輕枕上我頸窩，胸腔震動出一聲輕笑：“您讓我溺死水中，您不就可脫困，想去哪兒就去哪?！?/br>
    我手掌貼上他濕漉漉的胸膛：“我現(xiàn)下擰斷你一只胳膊，或許也能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