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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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后面才面向了朱厚熜,艱難地跪下行了一個禮,然后就隨自己舒服的姿勢席地而坐。 朱厚熜平靜臉繼續(xù)。 張子麟?yún)s二拍驚堂木:“跪下聽審!江彬,三法司會審,你豈敢如此藐視公堂?” “大司寇,某什么苦都已經(jīng)吃過了,何必還執(zhí)著于這些表面文章?”江彬憊賴又懶散地回答,“陛下駕臨,不是來看三法司殺威棒的,還是快些審案吧?!?/br> 梁儲看了看楊廷和,只見他依舊平靜,就像對面的陛下一樣。 張子麟心中暗怒不已:這是他主審的公堂,罪囚如此囂張,若是真就如了他的意這樣開審,他刑部尚書的威嚴(yán)不要了? 這廝夾槍帶棒地說什么陛下不是來看三法司的殺威棒,其心可誅! “陛下?!彼玖似饋碚堉?,“罪囚桀驁不馴,若強(qiáng)令其跪地聽審恐驚圣駕……” “日精門的火都沒能驚了朕?!敝旌駸衅降卣f道,“該怎么審,就怎么審?!?/br> 平地驚雷,楊廷和終究變了變臉色。 仿佛只是說該用刑就用刑,天子不會怕。 那說日精門的事干什么? 江彬的目光陡然銳利不少,直視了一眼朱厚熜。 那不是一雙該屬于十五歲少年的眼睛。 “日精門的火……呵呵。”剛聽聞這件事的江彬低聲嘖嘖之后,挪了挪腳跪好了,“陛下日理萬機(jī),還是不勞煩大司寇了,問吧?!?/br> 張子麟沉著臉坐下來。 若是皇帝不在這,水火棍早就招呼上去了。已無官身,上堂聽審豈敢不跪? 但如今,反倒不好強(qiáng)行殺一殺他這憊賴態(tài)度。 他低頭看了看面前案上的卷宗,眼睛盯向了江彬:“昨日你供述,大學(xué)士梁儲之子錦衣衛(wèi)百戶梁次攄曾因與南??h富商楊端爭田產(chǎn),率本部軍伍屠戮楊家及近鄰二百余人。你曾收受梁儲賄銀五千兩,幫其遮掩此案,梁次攄得以僅判充軍邊疆。是也不是?” “是。”江彬笑了笑看向梁儲,“梁閣老,是也不是?” 群臣之中,梁儲眼神黯淡,捏了捏袖中的辭表。 朱厚熜臉色仍舊平靜。 “你又供述,湯麻九起兵謀反時,你所舉薦之總兵官殺良冒功,是你向時任兵部尚書王瓊贈了京師好宅四十七間,這敘功方才如愿所償。其將卒殺良冒功之罪至今仍未繩之以法,是也不是?” “是。某說過了嘛,將死之人,知無不言,大司寇大膽問便是。昨日之言,句句屬實,問些新的吧?!?/br> 群臣之中,王瓊不敢去看朱厚熜的臉色,而有一個五府伯爵如坐針氈。 朱厚熜臉色仍舊平靜。 兩個起居注官也一直在聽著,嚴(yán)嵩擔(dān)憂地看著朱厚熜。 敢呈到皇帝面前,敢當(dāng)面再這樣問,那恐怕確實是證據(jù)確鑿了。 梁儲、王瓊及更多人若因此獲罪,致仕的致仕、貶官的貶官,京中朝堂就要勢不可擋地向楊廷和聚攏了。 張子麟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站了起來向朱厚熜拱手行禮:“陛下,若臣繼續(xù)審下去,就該請涉案同僚辯駁舉證了?!?/br> 朱厚熜的臉色還是平靜。 他點頭:“這不是都在這嗎?朕說過了,該怎么審,就怎么審?!?/br> 第94章 誰也不退讓 張子麟肅然坐下后,調(diào)整了一下心緒才看向了梁儲:“梁大學(xué)士,江彬之指認(rèn),閣老請上前辯駁舉證。” 梁儲默默站了起來,緩緩地理了理袍服。 他走到江彬身邊之后,卻只是腳步不停地來到朱厚熜面前顫顫巍巍地跪下磕頭。 等抬頭后,他已經(jīng)眼中含淚,滿臉羞愧,雙手高高舉著那封辭表。 “罪臣溺愛過甚,雖先是楊端毆死梁家長工,罪臣之子亦罪無可恕。其時愛子心切,終致釀成大錯。罪臣罔顧國法,羞愧難當(dāng)。王德華遮掩江彬部將殺良冒功之罪,亦是罪臣受江彬所挾,這才托王德華不追究此事。萬般有罪,皆在罪臣,請陛下明鑒?!?/br> 解昌杰頓時有些擔(dān)心地看向了皇帝。 王瓊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梁儲,而楊廷和的臉色再次變了變。 梁儲想把這一次江彬供述出來的那些罪責(zé)全扛起來?他閣臣多年,如果說私下里都有來往,都算他的門生故舊,那確實說得過去。 可他不為他梁家著想了? 就算皇帝因此感激他顧全大局的心思,但罪就是罪!這么多罪,當(dāng)下就夠把梁家辦得徹徹底底! 朱厚熜靜靜地看著梁儲舉著謝罪請辭的奏表。 “審案的,不是朕?!?/br> 他的表態(tài)卻讓楊廷和松不了氣。 現(xiàn)在越平靜,越不知道天子下一步準(zhǔn)備怎么做。 怎么是鼓勵把案子繼續(xù)挖下去的態(tài)度? 朱厚熜又開口說道:“繼續(xù)審,大膽審!江彬,大膽說!” 江彬呆了呆。 而楊廷和卻真的被這多出來的一句話搞得慌了一下。 還沒等他開口,解昌杰卻站起來向朱厚熜恭敬行禮:“陛下,恐江彬肆意攀咬……” “朕讓你們繼續(xù)審!”朱厚熜目光還是平靜的,“是不是攀咬,刑部不會查嗎?刑部查不了,還有北鎮(zhèn)撫司,還有東廠。” 嚴(yán)嵩眼睛一亮,站了起來說道:“陛下,此案若不盡快審結(jié),因證諸臣清白恐會使國事貽誤!眼下還只是江彬,錢寧、張忠、張銳……若是人人攀咬,恐朝堂永無寧日?!?/br> “要證諸臣清白,那么難嗎?”朱厚熜看著江彬,“你說將死之人知無不言,若供出誰,應(yīng)當(dāng)也有相應(yīng)線索吧?” 江彬自知已經(jīng)毫無生路,眼下只覺得這場戲真妙。 有些人要借自己的案子向新君來個下馬威,新君卻要掀桌子了。 要查就都查?不……除了王瓊這些想走得快一點的人難免留下了很明顯的把柄,楊廷和那些清高自傲又聰明的,可并不容易查出什么啊。 縱然有些人真的被查出了實據(jù),那只怕大多也只是小魚小蝦罷了。 江彬有些憐憫地看著這位新的少年天子:沒用的。 出口氣是很爽,但你的江山要亂的。 你那堂兄,當(dāng)年不就是沒辦法嗎?劉健撂挑子不干了,謝遷也撂挑子不干了,李東陽虛與委蛇地擺爛,你那堂兄才要設(shè)豹房提拔我們這些毫無根基的人啊。 可如今我們的結(jié)局,不是已經(jīng)說明你朱家的江山得靠哪些人了嗎? 沒用的。 何況,我又沒有活路,我為什么要幫你? 朱厚熜看出了江彬眼中的那種憐憫情緒,可是他的目光卻多了笑意:“還愣著干嘛?朕說繼續(xù)審,聽不見?” 楊廷和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那就亂吧。 想平穩(wěn)地過渡到新政階段,本來就是奢望。 皇帝也應(yīng)該知道了,真正要讓某些國家大事運轉(zhuǎn)起來,遠(yuǎn)比禮制法統(tǒng)辯一辯、或者登基詔書上怎么改些說法難多了。 想行新法?今日這局面,哪里比得上真正要行新法時朝堂的混亂之萬一? 就當(dāng)只是開場戲,好好看一看吧。 解昌杰覺得局勢失控了。 皇帝平靜又偶帶笑意的態(tài)度告訴了他,今天圣駕親臨,不是來“談判妥協(xié)”的。 聽說初次朝會時,陛下發(fā)火之前也是笑著的。 錢寧、江彬等人的案,要么就只論其人之罪,要么就查個徹徹底底。 他終于有點體會到袁宗皋昨晚沒對他說出來的那種人生感悟。 如果把新君比做一軍,楊廷和這些重臣比作一軍,那么之前的大禮之爭只是兩軍之前的唇槍舌劍而已。 但這一次不同了,這一次是真刀真槍的對攻。 梁儲、王瓊,他們是皇帝在初次朝會時保下來的“大將”。 大將若“戰(zhàn)死”了,士氣還能存嗎?沒了士氣,敗局已定! 他心頭冰涼。 昨天那封奏疏上有他的署名,那么他解昌杰毫無疑問已經(jīng)是“叛將”。 哪還有兩邊居中調(diào)和的可能? 他恨恨地偷瞄了一眼閉著眼睛的楊廷和,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審案在繼續(xù),王瓊、楊潭、陳金、魏彬等人在朱厚熜面前跪了一排聽候發(fā)落。 江彬這回都不用張子麟問了,而是自顧自像回憶舊事般滔滔不絕起來。 一個個人名,一條條線索被他說出口。 他并不是要幫朱厚熜,他只是想看熱鬧。 萬一黃泉路上多幾個伴呢?豈不美哉? 記錄審訊過程的書辦手在抖,劉龍的手也在抖。 他不用記錄這些,他只用記錄皇帝言行而已。 可現(xiàn)在平靜著的皇帝,等下會怎樣? 嚴(yán)嵩看著面沉如水的袁宗皋,又看著臉色陰沉不定的王瓊及其他重臣。 這個局面要怎么解? 恐怕楊廷和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今天哪怕最后一次請辭、就此真的離開朝堂他都已經(jīng)想好了。 諸事不議決,等著費宏、楊一清、王守仁,梁儲越來越活躍,王瓊自恃無恐,嚴(yán)嵩設(shè)身處地想了想,也認(rèn)為既然不被信任不如掛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