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2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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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克威就這么被幾個兵卒按住手腳,從光溜溜地又被隨便套上了兩件衣衫,過程不堪入目,受盡郭瓚的調(diào)笑和奚落。 就在這時,外面又有通報來:“伯爺,有一人自稱錦衣校尉,要來見那位衛(wèi)校尉?!?/br> “哦?” 郭瓚聞言出了門,見到人之后,果然見對方掏出了一個腰牌證明身份。 “腰牌可不足信?!惫懮钌畹乜粗?,“我剛擒了逆賊,你便尋來,我怎知你身份真假,有何目的?” 這話一出口,樊盾頓時揮了揮手,率幾人圍住了他。 這人也不虛,平靜地回答:“卑職是孤身前來的,衛(wèi)潭見到我,自知真假?!?/br> 郭瓚笑著擺了擺手:“聽說衛(wèi)兄弟是后來才對樊盾說出了名姓,你若是逆賊同黨,不該知道他姓甚名誰。那你此來所為何事?” 圍住他的人又散開了。 “奉行走大人之命,一路尋來。聽說了衛(wèi)兄弟在河中大呼追了兩天一夜,才知是自己人,而且他也已通知伯爺?!?/br> “……通知我?原來如此,你隨我一起去?!惫懟仡^吩咐道,“給他喂些粥,別餓壞了,再讓大夫來看看?!?/br> 說罷帶著這個人往衛(wèi)潭那邊走:“錦衣衛(wèi)行走有新命令傳來?可是京里又有旨意到?” “……伯爺見諒,詳細的命令卑職不能說。”那人回答道,“不過這命令原與伯爺追緝高克威有關(guān),眼下也不用再另傳了。伯爺擒住的是正主嗎?” “是正主?!惫懠纫亚茏「呖送?,也就沒多嘴追問,而是說道,“那衛(wèi)潭竟已追了他兩天一夜,就是說你們一開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正是,那只是平常應(yīng)有應(yīng)對?!?/br> 郭瓚不由得看了看他。 想必薛倫和自己平日里也被錦衣衛(wèi)留意著舉動。 到了衛(wèi)潭的房間,他已經(jīng)睡著了。 來人想了想之后說道:“伯爺急于復(fù)命,那就由卑職留在此處等他睡醒吧?!?/br> 郭瓚點了點頭:“那我便再留一些人在這,防著逆賊還有同黨在此接應(yīng),別讓他們尋仇得手?!?/br> 這既是防著別人,也是防著眼前的自己。 錦衣衛(wèi)來人不以為意,只是說道:“伯爺考慮周全,卑職感激不盡?!?/br> 郭瓚走出去了幾步,又回頭問道:“是不是陳寅百戶傳信到了成都,你們那位錦衣衛(wèi)四川行走才確認了高克威謀逆、知道了我正在這一帶搜尋他,故而命你來傳令之前追蹤高克威之人?” “正是?!?/br> 郭瓚咧嘴一笑:“你們錦衣衛(wèi)真是人才濟濟啊?!?/br> “伯爺謬贊,不敢當?!?/br> “我會向侯爺稟報,為你們請功的?!惫憜柕?,“衛(wèi)潭說這高克威一路分兵,那其他幾路替身,也都有人去傳令?我底下的兵卻不知他們正潛于何處,往什么方向去?!?/br> “伯爺勿慮。蜀中諸衛(wèi),侯爺已傳令調(diào)派他們守住各處要津。卑職的兄弟們得令之后,自會就近面見各衛(wèi)將官,圍擒賊子?!?/br> “好,那我便放心了?!?/br> 馬車一路押送著高克威和他幸存的三個同伙,郭瓚到達成都府城時已是夜里。 自然早有快馬趕到成都府傳信,薛倫喜出望外,親自在北門外迎接。 看了一眼馬車內(nèi)被捆好又防著他自盡的高克威及守衛(wèi),薛倫眉開眼笑:“問出他其他亂蜀之策了嗎?” “他不肯說?!惫懍F(xiàn)在的心情就沒一開始那么美麗了,“恐怕要用刑。他如今自知必死卻還不敢自盡,也許是有什么倚仗與后手?!?/br> 寧愿受罪也不來點痛快的,郭瓚覺得高克威只怕還有僥幸之心。 難道他還能被什么人救走? 薛倫點了點頭:“無妨。既已擒住他,就看陛下有何旨意了。有你我在,四川亂不起來!” …… 京城里,四川傳來的緊急奏報分為三條線。 薛倫那邊是一路,錦衣衛(wèi)和內(nèi)廠也各有消息傳回來。 站在參策們的視角,那就是五軍營之亂剛剛結(jié)束、陛下旨意到了地方之后,立刻就有這樣的反應(yīng),情形堪憂。 最主要的問題是:薛倫的說法可不可信? “陛下,四川有此變故,應(yīng)該還另有密報傳來吧?”楊廷和現(xiàn)在是最擔憂的,“那高克威竟說是要假借費子充、陽武侯之名前去壞老臣祖墳……” 王瓊等人心情復(fù)雜地看著楊廷和。 費宏敢不敢假戲真做,一直是楊廷和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 祖墳被刨過的費宏盯在四川呢。 而如今一封奏報入京,赫然寫著高克威揚言要帶著人去鏟楊家祖墳,楊廷和豈能不擔憂。 朱厚熜卻笑著寬慰了一下他:“閣老勿憂,朕不是安排了人鎮(zhèn)守在你楊家嗎?陽武侯也說了,高克威故布疑陣,恐怕是聲東擊西金蟬脫殼之計?,F(xiàn)如今他既然已遣成安伯去了新都縣,那就無虞。前后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來得及?!?/br> “……這么說,薛侯可信?” 楊廷和擔心的也只有家里祖墳和四川大勢而已。楊廷中嘛……說得殘酷一點,畢竟是弟弟。楊廷和一家,主要居于京中。 當然了,不能說不擔憂族人安危。只是與楊廷和如今作為新法黨魁真正的結(jié)局相比,這已經(jīng)只算小事了。 皇帝的笑容給了他不少安慰。 只要薛倫可信,那么有這個四川總兵官在,四川之事不會成為火苗點燃諸省蠢蠢欲動之人心頭那些沖動。 朱厚熜收起了笑容點了點頭:“陽武侯閱歷豐富、德高望重,他正如鎮(zhèn)遠侯一般是個明事理的人。如今四川之事剛發(fā),倒不急著下結(jié)論,且再等一兩天,看看后續(xù)奏報如何。倒是鎮(zhèn)遠侯請罪與靖安侯奏請留在湖廣之事,卿等以為如何?” 如今已是四月,朱厚熜做皇帝確確實實要滿三年了。 這三年的時間,大明各處那么多的事情都呈奏到他面前,后來又會有著各種各樣的后續(xù)奏報,朱厚熜也已經(jīng)不是雛。 許多事,身處京城,急也是急不來的,通信效率也就這樣。 對他來說,能控制住方向和節(jié)奏大勢就行,微cao是不可能的。 錦衣衛(wèi)和內(nèi)廠的奏報,都佐證了薛倫說的一些東西:費宏確實不在成都府,楊君林確實被薛倫先看押起來了,高克威派出去想引亂的人都有人追蹤著。 那就只是如何處理的事。 相比起來,湖廣那邊的事還沒發(fā)生,倒需要決定怎么處置。 顧仕隆的兒子與楚王府有了利益牽連,而湖廣富庶之地藩王眾多,諸多衛(wèi)所這么多年來也只用防著一點藩王。 而永樂之后,藩王沒了護衛(wèi)軍之后,還用那么緊張地防著嗎? 除了正德朝時有了兩次藩王作亂。 所以邊鎮(zhèn)以外的諸多地方衛(wèi)所這些年來是越來越糜爛的,這都不是默認的事實了,而是在諸多奏疏里多次被談到的問題。 糜爛,代表著的就是利益牽連。 如今張偉的罪名之一就是貪墨軍餉。 “臣擔憂孫閣老暫留湖廣反而會讓有些人想岔了?!贝拊⒖陶f道,“讓這些人跳出來雖本就是目的,然此刻四川有變,若作亂之地太多,臣恐應(yīng)對不及……” 朱厚熜暫時沒有發(fā)表意見,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王瓊也說道:“五軍營雖經(jīng)定國公初步清查整頓,仍需一段時日安定軍心。神機營及三千營選鋒雖已可派往各地,然京營選鋒一動,其勢也必然侵略如火,難以預(yù)料到了地方之后會引起何種變化,還是需因事而動。” 他們還是因為四川已經(jīng)有了這般變化而持重。四川已經(jīng)有一個按察使拉著布政使一起搞事,目前尚不知道事情走向如何。而京營若明晃晃地派往各地鎮(zhèn)守,那就真的得做好多線應(yīng)對平亂之戰(zhàn)的準備。 這個時間點,孫交這個國丈留在湖廣,那是給其他省一些人錯誤的信號,還以為孫交不肯還京是因為身為國丈保全自身。 楊廷和卻咬了咬牙說道:“臣以為九峰公這是持重之舉!九峰公與鎮(zhèn)遠侯之請奏,陛下可一準之,一勉勵之。鎮(zhèn)遠侯請以他為先,讓陛下有震懾某些勛戚之由,如今既有張偉之事便無必要再治鎮(zhèn)遠侯之罪。莫不如請九峰公查辦此事,令鎮(zhèn)遠侯以身作則受罰、訓(xùn)誡其子,速速清整湖廣水利。” “同時,可派神機營三千開拔湖廣,受鎮(zhèn)遠侯調(diào)派?!睏钔⒑褪芰怂拇ǖ拇碳ぃ丝虅傆铝似饋?,“此舉可視若督促鎮(zhèn)遠侯,也可視若陛下與臣等心意已決。諸省若有人不甘新法終將推行開,大可加快串聯(lián)。陛下于諸省暗布之錦衣衛(wèi)行走及內(nèi)察事廠自不會毫無所獲?!?/br> 隨后更是說道:“四川高克威如驚弓之鳥一般如此膽大妄為,臣猜測其必與張偉之事有關(guān)。陛下雖不急于處置四川之事,然而,可先傳令陽武侯,盤問楊君林與張偉之事有無牽連。楊君林此前供述,為求脫罪必定是不盡不實。若查問清楚了,則各省還有哪些人牽連其中,自會水落石出?!?/br> 過去了這么久,張偉雖不是真正悍勇之人,現(xiàn)在倒反倒是個“憨勇”之人,什么都不多開口。 當然了,也可能因為他另有一些血脈隱于某處、受某些人庇護。 就像他有個女兒嫁給了李翔一樣。 楊廷和這話說完,其他人都不由得凝視著他。 他在希望鎮(zhèn)遠侯和孫交于湖廣舉刀,還希望以四川之事作為突破點,在更多地方找出一份名單。 然后,京營選鋒就都有明確理由過去了。 到如今,楊廷和已經(jīng)無所謂皇帝在地方上所派駐的錦衣衛(wèi)及內(nèi)廠力量如何,是不是會讓地方官心驚膽顫。 新法不成,楊廷和家的祖墳一定會被鏟。 吳廷舉這個戶部尚書只提醒了一句:“陛下,今歲糧賦不可不慮?!?/br> 是的,接下來幾個月都是農(nóng)忙之時。 之前決定對李翔之案深入查辦時,雖然知道了皇明記現(xiàn)在每年從交趾、安南采買之糧已達到三十余萬石的級別,但那也不夠。 最主要的還是這一場動亂會波及大明多大的范圍、影響多長時間。 縱然某些人家里有糧有錢、糧餉無虞,但若兵禍不止,百姓因此誤了耕種、沒了收成、釀出災(zāi)亂,那就弄巧成拙了。 參策們充分發(fā)表了意見,現(xiàn)在需要朱厚熜來拿主意了。 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朱厚熜說的法子很簡單:“南直隸及其余一十三省,沒總督的設(shè)總督。各省鎮(zhèn)守太監(jiān),朕會再斟酌人選,令其暫提督錦衣衛(wèi)各省行走,與總督共享密報。萬壽圣節(jié)前,先給朕打掃一遍。湖廣以孫閣老為總督,南直隸、山東、江西,卿等誰愿往?” 參策們不由得眼神凝固:參策奔赴各地就任總督? 第225章 末將必不辱命! 兩京一十三省,北直隸在朝廷中樞眼皮弟子下,南直隸有守備和另一套朝廷班子。 其余地方,也并非處處都有總督。聽皇帝現(xiàn)在的意思,難道將來要常設(shè)總督? 眾人心里都想到了如今廣東的做法,隨后陷入沉思。 朱厚熜在問出“誰愿往”之后暫時沒人搭話,他也不以為意。 楊廷和與蔣冕是曾請奏過總督南直隸去的,過去三年里幾次大事,也都有參策請命去地方鎮(zhèn)撫。 但這回的意味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