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54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熱血兵王、逆天五千年、國之大賊、天兵在1917、遭遇星外文明、養(yǎng)父是只妖、糜爛病(gl骨)、【milklove】差等生(純百)、網(wǎng)游之宅心人后、歸來有風(fēng)雨
“……宗國府?!敝旌駸刑湫苑?,“你們的意思朕聽明白了。說來說去,與你們現(xiàn)在要呈上來的文教改革草案關(guān)系也不大。這事并不急于一時,朕會好好思量的?!?/br> “臣等夜里驚擾陛下,還請陛下治罪?!?/br> 朱厚熜瞥了瞥他們,隨后說道:“夏公瑾怎么自己不來?三個人一同來,朕更會放下其他事。” 唐順之苦笑一聲:“自從要對日本用兵的消息傳了出去,夏總參苦惱非常。這件事,只有海師立功的余地,五府內(nèi)外,知道消息的將領(lǐng)們沒不天不去武英殿尋夏總參。茲事體大,夏總參穩(wěn)著他們,臣被逼無奈,也只能借文教改革草案一事,來向陛下呈明臣等的想法,請陛下圣裁。故此,臣有定心丸之言?!?/br> “……都是紅了眼的人啊。” “新世侯,制科又予兩個伯爵之位?!碧祈樦\實地說道,“陛下,藏鋒多年,打磨不止,將士們是最需要定心丸的。陛下鴻圖偉略,大明內(nèi)外皆定,將卒則不敢忘戰(zhàn)。既如此,確實需要一個長遠處置方略?!?/br> “他不來說,讓你來說?” 唐順之無奈地說道:“誰讓陛下擢臣之速,冠絕大明?此議或觸逆鱗,夏總參請臣代為奏請,也是考慮到臣圣眷之隆。而臣若能辦成此事,自然是諸軍稱贊?!?/br> “……老狐貍。”朱厚熜損了一句,看著二人。 嚴嵩冷汗都冒出來了。 他這才意識到,這事其實不止這么簡單。 難道是因為自己老了,所以沒能第一時間就想透? 怎么會因為唐順之這個未來總參的邀請,想著自己這個未來總輔不能對一些重要變化不知道就跟他過來了? 被利用了?。?/br> 第455章 向大明求助 唐順之說得很明白,觸逆鱗。 讓將來分封外藩的諸皇子受制于大明駐軍,這倒還好。 主要問題是:一旦軍務(wù)會議和大明軍方將來成為了整個宗藩諸國之間安穩(wěn)的壓艙石,他們的利益訴求即便皇帝和文臣也不能忽視。 而且,軍務(wù)會議總參謀已經(jīng)有了以文臣擔(dān)任的慣例。那么在將來由文臣打理好內(nèi)政、禮交、邊貿(mào)事,由軍方壓艙宗藩關(guān)系的情況下,如果大明的文武群臣有了一致意見,那么大明天子、諸國國主這些朱家宗親,又能怎么樣? 他嚴嵩被夏言和唐順之當(dāng)槍使了!他是呼聲極高的將來總輔人選,他的兒子只怕也是將來呼聲極高的日本駐軍將領(lǐng)之首! 提出這等可能讓皇帝將來的子孫被文武群臣共同架空的大方略,唐順之怎么敢這么大膽把問題點明的? 嚴嵩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只見皇帝皺著眉頭用手指輕輕敲擊著御案。 “行了,朕知道你們的顧慮了,先回去吧?!敝旌駸袚]了揮手,“朕要通盤琢磨。” “臣謝陛下寬宏之恩,臣告退?!?/br> 唐順之行了大禮。 離開了養(yǎng)心殿,夜里的紫禁城更加肅穆。 走在宮墻之間的甬道上,這回嚴嵩沒有表面輕松地與他閑談了。 但走到了看得見內(nèi)金水橋的地方之后,嚴嵩終于開了口:“應(yīng)德,你們著實大膽。” “國老何出此言?”唐順之淡淡地開了口,“國老莫非忘了,陛下最開始是想在諸藩試行虛君之制的?!?/br> 嚴嵩心頭劇震。 如果他沒記錯,是唐順之回京后見陛了一次,陛下后來一改之前的說法,準備大開大合地分封諸藩、俱行大明之制、奠定天下大同根基。 唐順之不是那個讓皇帝和他的子嗣穩(wěn)掌大明及諸藩的那個人嗎? “國老勿怪。陛下既然能有此念,此次自然最多有驚無險?!碧祈樦仡^望了望,頓了腳步朝養(yǎng)心殿那邊彎腰行禮,“陛下襟懷之廣,謀慮之遠,順之望塵莫及。所請之大略,非為一家一將私利計,更為陛下子孫萬代計,陛下定然洞若觀火。” 嚴嵩看著他的身影一時有些恍惚。 說實在的,他還并沒有完全想通。 御書房內(nèi),朱厚熜還坐在御座上沒動。 過了許久之后,他才啞然一笑。 唐順之果然是比他更激進的保守派,別看當(dāng)日大義凜然地駁斥朱厚熜的虛君試點設(shè)想,其實心里大概是無比認同的。 或者說,不是認同必須要虛君,而是認同強大的制度比期待君明臣賢更可靠。 要讓天下大同,至少得是在和平的環(huán)境里。 軍隊其實是容易暴走的,如果將來內(nèi)外皆定,怎么按住這頭猛獸? 既然不可能當(dāng)真不要軍隊,那就只能用利益收買、用制度穩(wěn)固住唄。 皇帝和文武、大明和諸藩,有了一套只需要換人就能避免許多最壞結(jié)果的方案,那么大明天子、諸藩國主、文武群臣都有了更多選擇。 以前只是在大明內(nèi)部換,換的余地沒那么大。 以后,為什么不能是在宗藩之間換? 細思下去,只要制度相同、才能考選的標準一樣,先只是武將四處流官任職,等到基礎(chǔ)打好了,如何不能讓文武群臣都流官任職? 等到最后真具備了全部成為實土的基礎(chǔ),或者說朱厚熜的某個后代有個完全大一統(tǒng)的志氣,也未嘗不能給他留下一試的基礎(chǔ)。 步步為營,試出了朱厚熜覺得兄弟鬩于墻只怕是免不了的事這種態(tài)度。 而若是他的后代沒有那樣的志氣和才干,只要能夠不折騰、維護好這一套體系,那么有軍方的鼎力擁戴,又何愁皇位不保? 如果連安排軍方將領(lǐng)的空間更大了還玩不轉(zhuǎn),讓文武當(dāng)真一心架空皇帝了,那也就是他的后代太昏庸。那種情況下,就算只是虛君,也未嘗不是一種福分。 可即便是那種狀態(tài),君臣文武體系如此龐大,權(quán)力分割不僅局限于大明內(nèi)部,涇渭分明的文臣武將之中,又有哪個別姓能取代朱家而服眾呢? 說是宗國府,只怕是更高級別的“朝爭舞臺”。 何況從嚴嵩離開時的表情來判斷……夏言和唐順之是把嚴嵩哄來的。 那就是告訴朱厚熜:我們不會在某些底線事情上與國務(wù)殿站在一起,您放心。今兒晚上,我們先得罪嚴嵩給您看看。 朱厚熜搖著頭站了起來:“嚴嵩啊嚴嵩……” 這算不算夏言報另一個故事里的背刺之仇? 再次回到文素云宮里,老七朱載堰還在等著朱厚熜陪他玩玩答應(yīng)他的六博。 這六博是一種起源及早的桌面游戲,所謂博弈博弈,博大約指的就是六博,弈則是圍棋。 六博的玩法,是要通過擲點來決定后面走多少步的。這小游戲大約在隋唐后就逐漸失傳了,如今是朱厚熜又借鑒了一些飛行棋、大富翁等等玩法搞出來的新東西。 在他屬于孩子們的不多的時間里,這種小桌游無疑是個很好的媒介。 父子倆分坐兩側(cè),文素云本就是性情活潑跳脫的,開始在朱載堰旁邊時不時出言指點,樂在其中。 朱厚熜看著兒子興奮的表情,心里卻也不禁琢磨起來。 將來如果把他分封到哪處藩國,等他年長,會不會也擔(dān)憂他的哥哥朱載墌會想要讓他的侄子們接替他的位置呢? 對朱厚熜自己來說,是可以一封了事,人人都有安排。 但就像朱元璋這么做了,后來還是有了朱棣靖難舊事。人性這東西,難以預(yù)測。 等朱載墌將來繼位了,年紀也大了,兒子也多了。妃嬪、兒子們也吵著要安排,朱載墌會怎么做? 大明周邊的藩國,難道不斷分割下去? 如果做得更絕一點,暗中搞出什么藩國絕嗣的事,只怕也不能說絕無可能。 朱厚熜心不在焉地陪朱載堰下了兩盤六博,這天夜里就睡在文素云這里。 可他很晚很晚才入睡,一直思索著利弊。 理智告訴他,如果像唐順之和夏言建議的那樣,將來縱然有什么亂子,也只會發(fā)生在藩國,發(fā)生在他的子孫之間。 但情感上,朱厚熜縱然知道兄弟鬩墻難免,也終究難以坦然面對那種可能。 該怎么能他的兒子們、孫子們都有一個可被約束住、又有出路和活力的法子呢? 最初的設(shè)想,是用朱家宗室代替諸藩國已有的國主,成為擁有完整王權(quán)、兵權(quán)、財權(quán)的實君,只以文化和經(jīng)濟的紐帶形成一種這個時代的“邦聯(lián)”。 可是夏言和唐順之提醒了朱厚熜:也許這一輪橫掃,如今的將卒會有一輪很大的機遇。但這一輪橫掃后,軍隊中將卒的期待不會停止,大明內(nèi)外卻大概真能安定下來,至少兩三代人。 到那個時候,最可能不穩(wěn)的,反而會是軍隊。 朱厚熜承認他們的考慮極有道理,就算是朱厚熜本人也不想看到大明會出現(xiàn)“承平日久、武備松弛”的局面。 誰能保證大明會一直像這二十年來一樣快速發(fā)展下去,持續(xù)保持領(lǐng)先? 既要讓軍隊持續(xù)存在保持越來越強的戰(zhàn)力,又要約束住軍隊不暴走,不是容易事。 第二天一早,他又叫來了陸炳。 “你去五府傳旨,讓他們準備一下,武舉殿試以前,六月里中將以上軍銜的入京,在武英殿開軍務(wù)會議。”朱厚熜平靜地說道,“明年開始有許多事要做?!?/br> “是。” 如果到了和平時代,也不能只用利益來收買。 軍隊只用利益去喂,那就會喂出怪物。 現(xiàn)在距離大明周邊新秩序完全形成還有很多年的功夫,朱厚熜覺得夏言和唐順之先提前把問題擺出來是對的。 在大明已經(jīng)被自己推到了這里之后,朱厚熜接下來的每個決定可能都導(dǎo)向完全不同的未來。 他只能竭盡全力,接近最優(yōu)解。 在大明長遠的將來如何保證穩(wěn)定先進繁榮這個問題面前,怎么讓藩國都改天換地反而只是件簡單的事情。 大明將卒都饑渴難耐了。 …… 朱厚熜只是未雨綢繆,但此刻的朝鮮國主李懌已經(jīng)要直面最激烈的王儲之爭。 兩年前,他提出內(nèi)禪,“命下之后,群情紛擾,都下惶悚,莫不涕泣”。 他的王世子也“痛情哭泣,至于不食”。 那次是李懌試探、看看矛盾激化之后會怎么樣。 但現(xiàn)在,李懌是真的已經(jīng)有了這個心思。 已經(jīng)五十四的他身體越來越差,而大小尹之爭也越來越劇烈。 軟坐在王座上,文定王后滿臉悲憤地坐在一旁,懷中抱著她虛歲八歲的親生兒子李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