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覺得，在夢里，我的身體像是不受控制那樣，自顧自地做一些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你聽說過嗎，摘草莓的時候，是要連著一小截蒂梗一起的，這樣草莓能存放的時間會更長。做飲料的話，用氣泡水打底，加一點果醬……”

    “用果醬做飲料？什么人會這么干啊?！?/br>
    “一個記不清臉的人。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她以前的事都不了解，每次我覺得快要忘記的時候，就會夢見她?！?/br>
    “很重要的人嗎？”

    “算是吧?！?/br>
    “你說的這些……木川——木川？木川唯?。?！”

    少女忽然從夢中驚醒，她睜開眼，使勁深呼吸了幾下，等到平復(fù)心情后，才開始左右張望。奇怪的是，周圍空無一人，杰和奇犽并不在附近。

    離開亭臺，穿著高跟鞋穿過回廊，風(fēng)很熱，周圍雜草叢生，一棵梔子花在暖風(fēng)中搖曳。

    月亮升起了。

    木川停下腳步，總覺得喘不過氣。她出生以來好像沒這么跑過，但很不可思議地感到身體輕松，也流了點汗。她平時幾乎不流汗。

    第一次來這個地方，草坪上立著柜子與玻璃箱、書架，非常樸素。書架上整齊擺滿了醫(yī)學(xué)書籍，柜子里則整齊地擺滿了實驗器具與玻璃箱。

    玻璃箱子里是——

    ——鐘？

    有一臺老式掛鐘擺在里面，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在微弱的月光下，它看起來仿佛綻放藍(lán)白色的光芒。木川唯伸手把它拿出來，打開后蓋，將旋鈕往回轉(zhuǎn)了好幾圈。

    閉上眼睛，就這樣保持不動，原本亢奮的情緒逐漸平緩，總算稍微恢復(fù)了平靜。

    ——多么難得的夜晚啊。

    木川重新抬起臉來，人像出現(xiàn)在鏡子中。

    準(zhǔn)確來說，是一張奇異的成熟女性面孔映在鏡子里。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滿是裂紋的鏡子，非常大，倒映著整個山坡和草坪。然后從鏡子內(nèi)部燃起了焚山大火，出乎意料的是，那里面分明是人來人往的商業(yè)街景象，而木川背后卻是臨近灘涂的山崖地帶。

    火災(zāi)開始了。

    城市上下染上一片不幸的色彩，鏡子裂紋的小小扭曲被埋沒在城市的巨大扭曲之中。店鋪遭到牽連，成了一片火海，很多人死到臨頭才慌張、恐懼、哭泣。還有一些人茫然地呆站著，看著店內(nèi)熊熊燃燒的幾個人，他們在烈火中翻滾，身體被燒出了油脂。

    黑發(fā)少女大吃一驚，因害怕連連后退了好幾步，接著轉(zhuǎn)身跑走的同時，一張照片出現(xiàn)在腳下。

    那是一張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一名女性身穿白色襯衣和棕色格子包臀裙，坐在皮沙發(fā)上，臉的部分被燙了一個洞。木川把照片翻過來，看見背面寫著幾個很模糊的字符，似乎不是常用語，并不能完全看懂。

    “有人嗎？”她喊了一聲。

    面前忽而出現(xiàn)了一段幽深的廢舊隧道，鐵軌應(yīng)該已經(jīng)停運很久，銹跡斑斑，金站在里面朝她揮手：“喲，小姑娘?！?/br>
    “金！”

    她很高興地跑過去，用力抱住他。青年則是掙脫了她的手臂，有點嫌棄：“別動手動腳的?！?/br>
    “今天是孩子節(jié)，應(yīng)該升鯉魚旗！”

    “買了買了，沒忘?！?/br>
    對方掏出一張?zhí)貏e藍(lán)的鯉魚旗，塑料質(zhì)地的，摸起來滑滑的，但就在木川的手接過魚頭部分時候，鯉魚旗卻猛地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直直地一分為二。

    “怎么辦啊……”她捧著鯉魚旗，十分傷心地看著金，“今天可是五月五號?！?/br>
    “你不是說吃完飯就讓我走了，為什么還要跟著我?！彼麊?。

    “我覺得……你特別像我一個認(rèn)識的人?！?/br>
    “這個套路真老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真的，不信你看?！?/br>
    她掏出了口袋里的海螺項鏈，垂在他眼前：“就是這個，是我在海邊撿的響螺?！?/br>
    青年撇開視線，不感興趣地往前走去。木川連忙追了幾步，跟在他后面：“你是這里的人嗎？”

    “我是啊，你不是吧?！?/br>
    “你怎么知道的？”

    “聽口音唄?！?/br>
    “我想吃草莓?！彼龘Q了一個話題，自然而然開口，“我如果找到草莓，你能實現(xiàn)我的愿望嗎？”

    “好啊?！?/br>
    天亮了。

    周圍的杉樹林彌漫著霧氣，高高地遮住云影，朝陽出來的時候，天空就像撕破了一道口子，金光遠(yuǎn)遠(yuǎn)地照射在瀑布上方。內(nèi)陸河結(jié)了冰，幾只鹿在冰上跳來跳去，還有一棵巨大的老人參埋在杉樹下方。

    “你認(rèn)不認(rèn)識這個人？”木川拿著老照片問小溪邊的少年。

    對方穿著民族特色的服飾，褲腳卷到腳踝上方，站在溪水中，正在撈魚。他抬起頭，用藍(lán)眼睛看她：“找人嗎？我不認(rèn)識。”

    “你沒有見過她嗎？”

    “沒有。我也沒見過你?！?/br>
    “誒，可是我喜歡的類型，之前有一段時間就是你這樣的?！?/br>
    “喜歡的類型？”

    “對，愛讀書的、有血海深仇的、溫和有禮的……什么來著……”

    “你在說什么啊，哪來的血海深仇。”

    “啊，對不起。”她下意識道歉了，“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了?！?/br>
    “你好奇怪啊——”

    該吃飯了。杰和奇犽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抱著一口大鍋，燒柴做飯，熬了一鍋很香很香的白薯粥，還做了蛋包飯。

    木頭抬頭，看見杉樹梢結(jié)著很多鮮紅的草莓，于是便跳起來去摘，等她再仰起臉時，草莓又不見了。

    “我想用草莓實現(xiàn)愿望，至少氣泡水要用到草莓果醬?！彼龑φ驹谠钆_前的兩個男孩說。

    “什么愿望？”

    “我想——我想飛起來，看一眼那棟房子的樣子?！?/br>
    少女說著說著，好像就真的一腳懸空，飄飄悠悠地浮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便和杉樹頂一樣高了。越過杉樹叢，是一所像四合院似的學(xué)校，cao場上有很多槍'靶，天臺上還晾曬著電擊訓(xùn)練儀器，很多很多的白蠟燭散落在地。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有一個人問。

    “什么？”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啊?！?/br>
    木川越過這所學(xué)校，毫不猶豫地回答：“像飛起來，和現(xiàn)在一樣，很厲害，很痛苦，做夢一樣的感覺。”

    “那你說謊的習(xí)慣是跟誰學(xué)的？”

    “你才說謊，我是真的不記得照片里的人是誰了?！?/br>
    “怎么可能記不得自己要找的人什么樣子。”

    “時間太久，真的忘了?！?/br>
    “那邊就是訓(xùn)練場的大門，你從那邊就能出去了?！蹦弥笆椎娜税咽掷锏奈淦鹘唤o她，“這個送給你，用來防身，我覺得挺好用的，現(xiàn)在轉(zhuǎn)交給你?！?/br>
    “它應(yīng)該有個套殼才對?！?/br>
    “什么顏色的？”

    “綠色的，彎彎的，是月牙形狀的。”

    “才沒有那種匕首，你記錯了?！?/br>
    月亮又升起來，長滿了草莓的香樟樹并列站在土壤里，木川伸手去摘，卻怎么也夠不到。

    一個穿著白襯衣的女人坐在秋千上，搖搖擺擺地晃動腳尖。隨后，院長莫名其妙地來了，女人站起來，要跟他走。

    木川唯從草莓樹下面跑過來，使勁跑，廢了好大的勁才跟上兩人，她迫不及待地拿匕首指著院長：“你別走！”

    院長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動，只是不停地哆嗦。而那個女人和院長毫無關(guān)聯(lián)，她轉(zhuǎn)過身，穿著棕色的包臀裙，站在秋千前面，頭頂是一棵巨大而神秘的草莓樹。周圍擺著很多書柜書架，上面全是醫(yī)學(xué)書籍，還有一些玻璃的瓶瓶罐罐和化學(xué)試劑。

    “你真的要走嗎？”少女用雙手握住匕首。

    縮在地上的男人已經(jīng)消失了，木川卻沒有松開手，非常緊張地看著女人，瞇起眼睛，想要看清她棕色的長發(fā)。

    ——不，不對，不是棕色的。

    應(yīng)該是自己遺傳到的黑色——

    “你真的要走嗎？”木川唯又問了一遍。

    女人張嘴喘氣，看起來因為被質(zhì)問所以很害怕，她光腳踩在土里，稍稍后退了半步。

    “告訴我，你要離開的原因?！?/br>
    刀尖正對著女人，她膽戰(zhàn)心驚地避開鋒芒，靠在草莓樹上，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我，因為太累了，丈夫是那個樣子，很多人都在罵我?！?/br>
    “你就沒有放不下的人嗎？”

    女人呼出來的氣在空氣中變成了白霧，她又躲得遠(yuǎn)了一點：“沒有，我放不下的人現(xiàn)在太小了，等以后很快就會把我忘記?！?/br>
    黑發(fā)少女抖了抖攥緊匕首的手指，胳膊并不穩(wěn)，在空中顫顫巍巍地舉著。她垂下頭，吸了吸鼻子，長長地深吸一口氣：“……你會做果醬氣泡水嗎。”

    對方詫異地看她一眼，心里似是在奇怪，但又迫于武力，不得不小聲嘀咕：“誰會用果醬做飲料?。坑胁?。”

    “我第一次來，沒帶什么禮物，你是不是喜歡吃草莓？”匕首在手里變成了幾顆草莓，木川想要遞過去。

    女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不由分說轉(zhuǎn)臉走掉。

    黑發(fā)少女低頭看腳，眼淚從紅眼睛里啪嗒啪嗒地掉出來。對方注意到她哽咽的神情，疑惑地又折回來，問：“你為什么要哭啊，我們認(rèn)識嗎？”

    “……”

    畫面逐漸模糊起來，奇異的草莓樹一棵接一棵倒塌，女人高高站上秋千，夢境變成空白。

    ——“木川！喂！給我醒醒?。?！”

    又是震耳欲聾的一聲嚎，仿佛就在耳邊炸開。木川唯猛然坐起來，捂著耳朵差點被嚇得當(dāng)場去世。

    再仔細(xì)一看，依舊是下雨的亭臺，依舊是蜿蜒的山路，依舊是靜謐的山崖，依舊是三人一狐的隊伍人員分配。

    銀發(fā)少年見她清醒過來，終于松了口氣：“你之前突然就倒了，把我們嚇了一大跳?！?/br>
    說著，他提起小狐貍的后頸毛，把整只狐提溜起來，指著它嘴里叼的動物解釋：“然后這家伙就在附近的草叢里逮到了一個奇怪的物種，好像就是讓你暈倒的罪魁禍?zhǔn)??！?/br>
    杰也蹲在她旁邊，抱著一條毛毯蓋在她背后，關(guān)切詢問：“你還冷嗎小唯？”

    “蛋包飯……你做的蛋包飯呢？”小姑娘傻傻地看著他。

    奇犽瞬間耷拉著眼皮：“你想桃子呢，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哪來的蛋包飯？”

    小狐貍把嘴里叼著的東西放下來，嚶嚶叫著，像是在邀功。杰摸了摸狐貍的腦袋，語句微微遲疑：“不過，那是什么啊，從來沒有見過的種類……像是螞蟻和…斑鳩的結(jié)合體？”

    “還長著翅膀，而且最離譜的是居然天生會念！就這東西！我們確認(rèn)了好久，它身上真的有念力層，雖然很薄弱?！?/br>
    “還好只是讓人睡覺的能力，剛才我都睡著了，幸虧被奇犽叫醒了。”杰不好意思地?fù)项^，“我夢見我們?nèi)ズ＠飺熵悮?，還把鯨魚釣上來?！?/br>
    “……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逼鏍胪虏鄣?。

    “小唯呢？你做夢了嗎？”

    黑發(fā)紅眼的女生沉默兩秒，很快又笑了笑，態(tài)度輕松地回答：“完全沒有，就只是閉眼再睜眼而已?！?/br>
    “誒——真好啊，說明睡得很沉，睡眠質(zhì)量很好呢?！?/br>
    “先不管那個，研究一下這個鬼東西吧?！逼鏍胩_踢踢地上半死不活的新物種，漫不經(jīng)心瞥一眼木川，沒說什么。

    杰舉雙手贊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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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是全文難得一見的意識流。

    相信已經(jīng)有聰明的meimei看懂啦，里面混雜了很多意向和特殊的物件，其實小唯自己的記憶也很混亂，她對小時候的事情完全模糊，壓根想不起來，字符、名字、人像、房間，都是不清不楚的。包括東西被破壞，都是她潛意識里認(rèn)為自己不應(yīng)該擁有的。

    時空記憶夢境三重混淆，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境才是能反應(yīng)出一個人真實性格和訴求的東西。

    ps：最后白襯衣女人是親生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