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哲人說，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這是真理，所以通常受到刺激的反派候選一旦開始改頭換面，事態(tài)往往就會朝最糟糕的方向發(fā)展，boss就要出場了。

    東果陀邊境山林茂密，世代有村民生活在這里，可惜在此之前螞蟻過境便已經(jīng)把方圓幾里的活物全部霍霍完了，村落頭只剩下一棵老榆樹倔強挺立，腳邊還放著把銹跡斑斑的大斧頭。

    木川唯掂量了一下斧頭的重量，然后撿起來，握住長長的木柄，將鐵制的部分拖在身后。隨著走路的姿態(tài)，斧頭的重量在草地中曳出一段鮮明的痕跡，她沉默地望向王宮。

    收回注視著王宮的目光，西索雙手環(huán)胸，站在飛艇的過道處：“發(fā)生什么事了？”

    “說是哈斯的圣女快死了，催我快點過去。”伊路米毫無緊張感地回答，他的視線挨個從飛艇下方的人群身上跳過，“這不是活得好好的，阿奇也到了對我說謊的年紀(jì)……”

    “唔，蘋果醬的樣子有點奇怪呢——”

    紅發(fā)青年倚著窗口，身體往前傾了傾，仿佛是把推拉式開關(guān)當(dāng)成了超市的購物車：“其他人都離得那么遠，就像在害怕警惕她一樣……”

    一心追求刺激，目標(biāo)是和庫洛洛大干♂一場，西索自詡是個原則堅定的家伙，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瞧見尼特羅都敢上前挑釁，可謂是“最獵人的獵人”——然后他的眼睛就瞬間睜大了。

    飛艇正下方的地面忽然蔓延出兩道顏色分明的光線，一金一黑，以少女為頂點，向兩旁擴散。霎那間，朝左鋪開的金色火光在短短幾秒內(nèi)籠罩了整個東果陀的數(shù)百公里的密林，在奇異的閃爍之后，原先還生機勃勃的林間整個變成了一片空蕩蕩的焦土。

    黑色的光線則是朝右擴散，順著她的腳尖，包裹了整座東果陀王宮，宛如大篇幅的潑墨畫，半邊的世界從白晝變?yōu)楹谝埂?/br>
    拖著斧頭的少女似乎并不震驚，她看也沒看后方的其他人，只是頓了頓腳步，接著平舉起生銹的斧頭。

    “轟隆——”

    古有沉香劈山，如今木川用一把伐木的斧頭將東果陀王宮整個從中間切成兩半。遠遠一道飛起的斬擊，建筑物規(guī)整地倒塌，地面瘋狂震動，塵土飛揚，仿若世界末日。

    “喂喂，斧頭不是這么用的吧！工具就讓它用在該出現(xiàn)的地方啊喂——”喬忍不住大喊。

    木川冷靜地瞥了他一眼，男生立刻噤聲，小心翼翼地躲到凱特后面：“你、就算你是奶茶兄弟的meimei，我也不會怕你的！”

    因為空間出現(xiàn)奇異的扭曲，半邊沒有活物的焦林，半邊是沉入黑暗的世界，毀天滅地的勢頭可怖至極，讓人完全不敢靠近。

    這已經(jīng)不是人類可控的范疇了。

    “一旦發(fā)現(xiàn)有攻擊人類的趨勢……”尼特羅的話沒有說完，但莫老五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

    蟻巢被毀，密密麻麻的異形生物顯然不會坐以待斃，在空中擁擠得就像蝗災(zāi)過境，嗡嗡聲不絕于耳。

    不被當(dāng)作人類的女生面無表情地向前一步，接著忽而用左手捂住臉，紅色的眼睛從指縫中溢出流光。她的身體顫抖起來，先是小幅度，隨即壓抑不住的笑聲鉆入耳廓，那種笑聲帶著狂氣和傲慢，簡直是活脫脫的反派嘴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周圍的空氣都在異變，扭卷旋轉(zhuǎn)的熱浪與春季還在降雪的冷空氣相遇，產(chǎn)生了無比巨大的暴風(fēng)，像是火山噴發(fā)那樣的威力，是屬于天災(zāi)的范疇。

    “【引力相斥，赤星，黑洞】”

    從未動過真格的少女抬起手臂，平平淡淡地吐出幾個字音。

    赤色的太陽在她面前升起，黑色的黑洞并列相撞，兩相排斥產(chǎn)生的磁極反應(yīng)，讓赤色的太陽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從地面劃出深深的溝壑，直直飛向幾公里之外的螞蟻群落。

    ……

    ——“不過好在目前我沒見過那種強得離譜的人，什么改變星辰軌道逆轉(zhuǎn)時間治愈死者之類的，所以你們也不用太緊張?！?/br>
    在第一次獵人考試時木川說過的話再次回蕩在眾人的耳畔，雷歐力豁然開朗，原來當(dāng)初那孩子暗示的正是她自己。

    自從來到獵人世界之后，木川唯基本都是以白火或者曾經(jīng)搶奪來的奇怪能力來攻擊，雖然強，但也沒到離譜的地步。像是初生雛鳥模仿著母親那樣，她借助「火」作為手段，一板一眼地用艾斯教她的體術(shù)揍人，白火也僅僅只是負責(zé)燃燒而已。

    但那并不是她的真正能力。如果只是這樣，對自己有著清楚認知的小姑娘也不會一口一個最強，一句一個無敵了。

    失去了某樣?xùn)|西，她感覺到渾身都變輕了，就仿佛之前那些不牽連無辜的堅持、尊重生命的原則、遵循的教誨、同情過的人事，統(tǒng)統(tǒng)變成過眼云煙，不再時時刻刻束縛自己了。

    只要她想，隨時可以毀滅這個世界。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呢？

    ……

    “簡直像是另一個人?！?/br>
    在其他人的視野盡頭，黑發(fā)的女孩原本就綺麗的長相更是增添了望而卻步的危險，顯出一種蠱惑般的妖艷，像是從世界以外來的、有別于人類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物種。

    世外來客睜著冷漠如同機械的紅眼睛，氣質(zhì)尖銳如刀鋒，強烈的白金色光芒不斷沖擊著她的身體。

    “唯！”

    帶著哭腔的叫喊聲從身后響起，木川平靜的紅眼睛倒映出金發(fā)女孩泫然若泣的臉，對方有些顫抖地想要靠近她：“我、我已經(jīng)沒事了，你別生我的氣……你看，我的傷全都好了，多虧了你，吶，我們回哈斯共和國去逛街吧，好嗎？我還有好多電影想找你一起看，我們不是約好了要一起去游樂園玩嗎還有夏日祭——”

    露比仍在期盼下一秒那個人就會重新朝她露出溫柔的笑意，然后摸摸她的頭，用那種放任自由的態(tài)度，半開玩笑地說一些沒邊際的話……

    瞬息之間，天地變色。

    無形的能量波從木川身上散發(fā)出來，她只是伸手做了個揮開的動作，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姑娘就被拍飛到了一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最終撞在樹干前，才堪堪停下。

    “讓開?！彼f。

    ……壓根不給其他人反應(yīng)的時間。

    幾名職業(yè)獵人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他們開始慢慢后退。拿酷戮直接開口：“最糟糕的情況出現(xiàn)了?！?/br>
    除了入侵的外來物種，恐怕這個少女才是最棘手的敵人。

    杰把露比扶起來，剩下的雷歐力幾人擋在他們面前，很微妙地將金發(fā)女孩子保護在后方。露比沒有受傷，她自己似乎也很意外，沉浸在難以置信的情緒中，連外界發(fā)生了什么都沒注意。

    看見一圈人若有若無地警惕著自己，木川的目光只是投射在最后毫發(fā)無傷的露比身上：“……嗯？”

    先是不能理解地蹙起眉，隨即發(fā)覺對方身體周圍隱隱約約浮現(xiàn)著柔和的白光，木川唯很快了然地移開視線。

    “是言靈祝福嗎?！彼吒邠P起語尾，接著又輕蔑地降低聲調(diào)，“我之前怎么想的，居然用自己的能力保護這么多人，真浪費?！?/br>
    在木川眼中，在場的好幾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一模一樣的白光，那是她曾經(jīng)多次使用的言靈buff，會持續(xù)不斷地從她身上吸取一定的能量波動，然后傳導(dǎo)到這些人身上，就像是連著電源線的電燈。

    “……我剛才為什么生氣？”

    黑發(fā)少女的瞳孔深處倒映出幾人復(fù)雜的眼神，略帶迷茫地攤開手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熟練地握拳：“算了，無所謂了?！?/br>
    那張被光線洗滌描畫的奇異容顏像是黑夜中雪白閃光的穗子，紅眸泛著暗紫色，她臉上依舊帶著邪氣的自得，冷漠的弧光轉(zhuǎn)而湮滅在虹膜中。

    ——遠處有幾個飛快接近的影子，破空而來。

    木川的視線坦然，從下方盯著來者，沒有一絲畏懼。她的右肩越出黑色的陰影，那是惡魔的身形，少女猛地一踏地面，借著反作用力，直接用月步?jīng)_上了天空。

    惡魔從她的身上脫離，如同剛離開悶熱的車廂想要呼吸新鮮空氣的孩童，它雀躍地在地面舒展，用跳躍的嗓音歡快道：“力量也恢復(fù)了大半，多虧了小姑娘，就讓她玩去吧?！?/br>
    旁若無人地感嘆完，黑色的惡魔倏忽仰起頭——奇怪的是，明明沒有具體的身形，還是飄忽不定的氣態(tài)，其他人卻能看出它的動作。這團黑氣大概是在仰頭，它盯著空中準(zhǔn)備迎戰(zhàn)的木川，語調(diào)期待：“會不會讓我吃得更飽呢?！?/br>
    “你——你是什么？！跟著小唯做什么……不，你到底跟她做了什么交易——”綠發(fā)少年的聲音遏制著驚疑，他弓著腰，是要攻擊的準(zhǔn)備動作。

    惡魔對他完全提不起興趣，只是堪堪躲過襲擊來的武器，懶洋洋開口：“別打了小子，要不是看她之前和你們關(guān)系不錯，我早就動手了?！?/br>
    “你是魔獸嗎！可惡，站住別走——”

    “不不，我是正統(tǒng)的惡魔哦?！闭f罷，它飄飄蕩蕩地飛到天空，重新回到少女的肩頭，趴俯在上面。

    一言不發(fā)觀察局勢的尼特羅雙手揣在袖中，他瞇著眼睛望向半空的戰(zhàn)斗：那個少女正在以一己之力對戰(zhàn)螞蟻的分隊，說是對戰(zhàn)，其實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殺。甚至于木川只需要站在空中，那些前仆后繼沖過來的生物就一個接一個的自燃，灰燼噗噗地消散在風(fēng)中。

    “我曾經(jīng)在文獻中看過?！?/br>
    酷拉皮卡終于說話了。他的眉心緊緊皺著，藍色的眼睛無邊無際，仿佛倒映著當(dāng)前的天空：“傳說世間有七大惡魔，他們會附身在人類身上，吸食靈魂?！?/br>
    “這種東西不都是騙人的嗎？”奇犽語速飛快地接話。

    “不然沒辦法解釋現(xiàn)在的情況?！笨崂たㄏ袷抢鄣綐O點，目光渙散，肺葉幾乎要在急促的呼吸中黏在一起，“她肯定是被什么東西霸占了身體?！?/br>
    銀發(fā)少年的大腦經(jīng)過停頓后罕見地露出那么一點真情實感，他的藍色眼睛鬼使神差地帶著憤怒和不安，這是平日里小殺手不會展露的情緒。

    他感到無能為力的難過。

    “不是附身?！?/br>
    凱特打斷了這份沉默，他眼中迸射的目光像是一枚枚釘子：“現(xiàn)在先想辦法阻止她對人類下手，照這個趨勢，蟻王大概也不會是她的對手。而且如果是附身，那個自稱惡魔的東西也不可能從她身上脫離，只可能是交換了什么東西，杰?！?/br>
    仍然在發(fā)愣的小男孩被雷歐力晃了晃才回過神來：“啊，凱特，好久不見?！?/br>
    情況緊急，一大一小都沒心思敘舊。長發(fā)青年急迫地問：“在我們來之前，她有說過什么嗎？或者是透露過什么和交易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嗎？”

    “沒有……小唯她只說了一句「我跟你換」……”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空中的雪下大了。

    尼特羅突然嘆了口氣，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來，要提前發(fā)信號給他了，莫老五?！?/br>
    “會長?！?/br>
    “你們聯(lián)絡(luò)其他人暫時撤退，在后方待命?！崩先四曁炜盏谋砬椴蛔?，只是冷靜開口，“等蟻王殞命后，我的部分就照原計劃繼續(xù)，那個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

    見多識廣的協(xié)會會長保持著理智，他只是有點可惜，搖搖頭：“難得的好苗子……”

    「作為一個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如果去問惡魔小爬，那么它肯定會滿不在乎地問答“靈魂”；如果去問凱特和喬，他們大概會說是“愛”；如果去問奇犽和杰，也許會得到答案“記憶”；如果去問雷歐力和酷拉皮卡，最終的結(jié)果估計是“希望”吧……

    這是個因人而異的問題。

    但是，如果去問過去的木川唯，她一定會不假思索地笑起來，然后撐著腦袋用那種溫和的眼神望著對方。

    ——“我們不該忘記自己走過的路，同情過的人，呼喚過的正義，渴求過的尊重，是這些東西構(gòu)成了深植于這個生活世界的共通意義的根基……是這根基，使我們在日后形形色色的世界里體會到失落，品嘗了誘惑，經(jīng)歷了幻滅，領(lǐng)受了嘲諷，也不會輕易洗去自己那層名叫【共情】的底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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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魔：我救她的話，你要把最重要的東西給我哦。

    木川：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