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的空間在那個女孩墜樓后就再無動靜，酷拉皮卡幾人等了一會，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世界又漸漸亮了起來。仿佛有一束舞臺上的燈光打在了某個過去的回憶中，只有那個區(qū)域內的事物才是亮色的。

    神社后面的榻榻米小房間內除了寫字臺和椅子之外，還有許多書籍，燈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成排放置的皮脊精裝書上。而扎著馬尾的女人坐在火盆前擺放著的棉坐墊上，她正拿著一張白色的手帕繡著草莓針腳。

    這是屬于過去的某一段影像，世界依舊寂然無聲。

    大約三分鐘過后，年幼的學生2b24在門口探進頭來，她端著一盆教師院里分發(fā)的木炭走進來，那副裝模作樣、一本正經的模樣似乎讓千穗覺得有點好笑。

    “放在這里就行啦，謝謝。”

    女孩點點頭，也不多說便收回踏在屋內的足底。但就在她即將把門虛掩的剎那，里面的人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欲將向外前進的腳步。

    “小唯，一個人寂寞嗎？”

    “不?！?/br>
    木門被輕輕閡上，學生2b24隔著門背對里面的人，用十分輕松的口吻回答：“完全不會?！?/br>
    女孩空空蕩蕩的紅眼睛并沒有變亮，還是之前沒有高光的形象，但她駐足許久，眼底似乎有什么神色動了動，旋即轉身離開。

    “這樣嗎…….”

    九條千穗的目光望向窗外鵝卵石縫隙間散落的那些啤酒瓶碎片，頓了頓，又在瓦藍的天幕中停留片刻，露出了忖度的神色。

    她最終把視線收回來，精準地落在不屬于這個空間的幾人身上，彎起眼眸：“要進來坐坐嗎？”

    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年少女們訝異的表情。

    ……

    “你們是那孩子的朋友嗎？”千穗倒了幾杯茶分給他們，似乎對這些世外來客并不感到震驚。

    雷歐力正襟危坐，不敢說話，只是在用眼神瘋狂暗示酷拉皮卡。奇犽和杰乖乖跪坐在榻榻米上，兩人端著茶杯嘗試著喝了一口——是很普通的紅茶，不過放了一些香椿花在里面。

    “哎呀，真是個漂亮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被驟然詢問的露比一愣，而后飛速放下茶杯，優(yōu)雅欠身，用著標準的貴族見面禮：“十分抱歉女士，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露比·萊徳，是她的朋友。”

    “是個紅紅的名字呢，好可愛?！?/br>
    “……”金發(fā)姑娘耳根詭異地發(fā)紅，不好意思地挪開視線。

    見狀，酷拉皮卡忍不住提聲：“請問，您知道這里——”

    女人微笑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無法得到答案對他來說無法容忍，但如果是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實，興許可以佯裝不知情。

    “我已經死了，這里是死后的世界。準確來說，只是一段被記錄下來的影像罷了。”

    她死后，被永遠困在這一段回憶中。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宛如可以聽見時光駐留的聲音，濃烈的世界色彩斑瀾，風中有清冽的氣息，天空碧藍高遠。

    九條千穗含帶笑意的眼底暖融融地望向所有人：“我的能力是可以把一些回憶片段制作成影像，通過其他載體留下來，譬如光碟、圖畫、文字等。你們大概是經過什么特殊的通道誤入了這里，看到了我和這孩子之間的記憶吧。”

    “但是……”

    奇犽的話被打斷，女人笑吟吟地開口：“不管怎么說，都是奇跡呢。”

    杰碧綠的眼睛如同揉碎的湖光一般波動起來，他十分認真地看著九條千穗，面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悲傷和惋惜。

    “小唯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

    牽著那孩子的手的時候，她真的好高興啊。小唯自然地喊她千穗的時候，她真的好高興啊。

    小小的孩子躲在柜子后面的時候，她甚至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她依然會記得那時候陽光從林間漏下的色彩，還有懷中那孩子仿佛眨眼間就會消失的體溫。

    “小唯有點自閉，不過長大后應該好了很多吧，畢竟都有了這么多的朋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悲觀了，看事情總是會預測最糟糕的走向?！?/br>
    她仰起頭，仿佛陷入了回憶中，“看見山茶花就會想到它凋謝，看見啤酒瓶碎片只會想到扎進血rou，看見滿月也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陰缺。所以我才希望她能記住星星、記住燦爛的瞬間，在她漫長的人生里，有過這么多絢麗的色彩，不僅僅局限在個人的生死之間。”

    “正如您所說，木川現(xiàn)在已經變成了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女性，只是……”雷歐力有些難以表述。

    千穗笑起來：“我們現(xiàn)在能見面，你們能聽見我的聲音，是千千萬萬個事件里堆積起來的小概率，對于那個孩子來說，她的出生，就已經是奇跡了?！?/br>
    山茶花會凋謝，但可以趁著盛開時欣賞描畫。

    啤酒瓶碎片在太陽下就像散落滿地的星星。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哪怕短暫的圓滿也非常幸福。

    “她不需要成為多么偉大的人，不完美也沒關系，這些小小的缺憾構成了她的人生，所以她不用被世人的[仁慈博愛][善良柔軟]所束縛，無關好壞?！?/br>
    酷拉皮卡睜大了藍眼睛，一時間忘了回應。

    只有奇犽猛地站起來，朝她彎下腰，以一副嚴肅又鄭重的神情拜托道：“您可以再去見她一面嗎？幾秒也行，這也許是最后的機會了?！?/br>
    “見面應該不行呢?！?/br>
    沒等奇犽露出失望的眼神，九條千穗接著說：“不過，如果只是帶一句話，那就不難了?！?/br>
    ……

    在兩個時空連接的節(jié)點，眾人再度看見了木川唯。

    大雨瓢潑，她只身一人站在雨中，顫動著雙唇，就像一條缺氧的魚。蒼白的臉色配合著濕漉漉的黑發(fā)，紅眼睛幽幽暗暗，連肩膀都在顫抖，仿佛不能自持。

    花田里飽滿的向日葵和周圍蔥郁茂密的樹木都在雨的撥動下發(fā)出急切的奏鳴曲。

    “怎么又在淋雨呢？”九條千穗自言自語著，她四處看了看，手邊只有一張繡滿小草莓的手帕，這是她曾經送給對方的禮物。

    于是，女人沒有絲毫的猶豫，沖進雨中，高高舉起那張手帕像是要為少女遮雨似的。

    木川唯頓了頓，眼神中出現(xiàn)一絲閃動，她難以置信地仰起頭，呆滯地盯著那張浮空的小手帕。

    少女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好像只要現(xiàn)在抬頭的話，就能回到神社旁邊的房間門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似乎有人極輕地，極輕地摸了摸她的臉。

    “我好愛你。”

    在即將消失前，千穗說。

    ——這是，宇宙億萬光年內最大的奇跡。

    *

    在一片寂靜中，驀地響起了啜泣聲。那是隱忍著悲慟和心碎，在牙縫間流露出的哭號，宛如無家可歸的野狗，在空無一人的向日葵花田鳴泣。

    在這種安靜的氛圍里，這種嚎哭顯得格外吵鬧。

    別哭了別哭了，吵死了！

    “真的很吵??！究竟是誰——”

    她捂住臉，煩躁地向著金的方向怒目而視。卻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以外，這里空無一人。

    ……原來是她自己。

    嘖了一聲，黑發(fā)少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那雙灰敗紅眼睛里的空洞終于褪去了一些，露出微弱的光芒，好像注入了星星點點的希望。

    她整個人變得疲憊又無力：“我會變好嗎？”

    金看見了她雙眼中堅冰隱隱融化的動向，死氣沉沉的眸子就像死去的心臟重新跳動，男人看似漫不經心道：“確定要問我這個問題嗎？”

    頓了頓，他定定地望向她，神情無奈而溫和：“那是你自己的人生?！?/br>
    ——小木頭，這是你的人生，不要問我，要自己做決定。

    ——不是為了某人去死，而是為了他活下去。

    在重瓣櫻花散落，枝頭不知不覺之間開始萌出新綠的初夏季節(jié)，木川唯獲得了自由。

    枸橘樹垣黑乎乎的枝頭上已萌出新芽，石榴樹枯菱的樹枝上長出茶褐色的富有光澤的嫩葉，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之下。雨聲終止，向日葵掛著晶瑩的雨滴，輕輕隨風搖擺，伴著無數(shù)的笑鬧聲一同涌入耳中。

    空氣中泛起漣漪，遠處好像有孩童與母親的對話聲、葉笛吹響的聲音、木炭燃燒的聲音、炊煙的形狀、米糕的香氣……

    就算千穗已經消失在歷史中，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但是現(xiàn)在，此時此刻，作為【唯】的少女依舊能夠發(fā)現(xiàn)她，找到她。

    無法共情又有什么關系呢，就算不能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和情緒，她也能在至死不渝的愛里繼續(xù)前進，不需要再向著過去時光徒勞地伸手摳抓。

    木川唯忽然覺得有一種黑色的心緒幾乎要從心胸漫溢出來，輕盈得不可思議。

    她毫無預兆地悶笑起來，好半響，才止住笑聲，然后抬頭看著面前的小惡魔——自稱是地獄惡魔的家伙此時此刻已經變成了好大一團，它裹挾著無數(shù)吸收的負面情緒和她的共情能力從她的身體里脫離。

    “怎么，要和我分家了嗎？”她笑著說。

    惡魔沒有說話，那團巨大的黑色霧氣浮在空中，與她的視線齊平，似乎是在沉默不語地冷冷觀察她。

    微妙的氛圍沉淀下來，惡魔終于從黑霧中露出臉來，它青白的面容沒有五官，片刻后，經過變形長出人類的模樣：黑色的小自然卷，堅毅俊朗的少年臉，臉頰處還有些許可愛的小雀斑。

    那是木川唯曾經看了很久的一張臉。

    她的心臟被驟然攥住了，一陣陣緊繃，瞳孔也猛地縮緊，又飛快恢復。

    “小木頭，你能對我出手嗎？”

    擁有著艾斯的聲音以及容貌，惡魔得意洋洋地開口：“我愛你啊。”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半響，才極慢的、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

    “謝謝你啊，說了他絕對不會對我說的話，這樣就能分清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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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yè)了！前段時間胃不舒服去掛水，打算最近去做個胃鏡看看，然后我就要開始找工作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