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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莫不是有一雙眼注視我呢? 我不敢四處亂看,緊隨著奶奶的腳步,到了閣樓。 奶奶牽起我的手,一手推開門,將我?guī)Я诉M去 自那之后,一經(jīng)多年,午夜夢回,我起身而坐,望向窗外不眠的星空,悠悠回味那一扇門推開的第一次見面,常常在想,那一次的推門,究竟是我進入了他的生命之中,還是他進入了我的生命之中呢? 也或許,本來就無所謂誰進入誰的生命吧,只當是彼此交錯的一場宿命相識,最后,終歸要淡然隨風逝去。 門開剎那,我的思緒有片刻呆滯。 一個小男孩兒,腿打著厚厚的石膏,靠坐在床上,他穿著淺藍的睡衣,低頭,聚精會神看著一本書,聽到開門的聲音,他頭一抬,就不偏不倚望了過來。 我的腦海里不期然蹦出以前不知哪里看過的一句話:那眉目間極是漂亮。 除此之外,原諒我年紀小,再想不到合適的形容詞說明他的容貌。 他給我的感覺,像mama曾經(jīng)給我看過的一幅《圣女和天使》的仿畫,而且他的膚色是那么的白,像我見過的古裝偶人身上穿的頂好的白素生絹,具有透明的質(zhì)感。 時至下午,閣樓一方斜斜的光半照在他的被子上,將卡通圖案的被子染成明黃色澤,反倒把他的面容襯得異常清晰。 這樣的人不能久看,心里會生出點慚愧,好像自己不能見人似的,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膚色,又摸摸臉,越感覺自己的羞慚,于是,我漸漸挪步,移到奶奶的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瞅他。 距離近了,才發(fā)覺他的眼梢微微上挑,大概年紀小,他的眼梢上挑還不是很明顯,不過,我敢打賭日后他的眼睛必是百分之百奪人注意力的,別問我為什么打賭,這就是一種直覺。 他對奶奶笑了笑,然后,歪頭望著我,審視一般,方奶奶,你身后的jiejie是誰?是你找來和我玩兒的嗎? 奶奶將我拉到前面,撫撫他的頭發(fā),是啊,可青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方奶奶再給你找一個jiejie或者哥哥陪你玩。 烏烏的瞳仁純亮極了,他瞅我兩眼,然后,對奶奶純?nèi)灰恍Γ侥棠?,就這個jiejie吧。 床頭有一個空杯子,奶奶由熱水瓶里給他倒水,試試水溫,遞到他手上,渴了吧,喝點水。 他接過杯子,喝了兩口,眨眨眼,期待地問:爺爺什么時候回來? 離封閉會議結(jié)束,大概還有一兩天吧。 聽奶奶這么說,他的臉上的神采瞬間萎靡下去,引得奶奶叨叨地勸慰好半天。 眼前一幕,我突然有些憤怒,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我的去留僅僅是人家口頭的一句話。 奶奶見到這個叫程可青的小男孩,表情才是真正有內(nèi)到外的和藹慈愛,我懵懵懂懂地明白,我不是她的孫女,或許在她心里,這個叫程可青的孩子才是她的親人。 原來,沒有人在乎過我 方奶奶,jiejie叫什么名字? 她叫夏楠楠 是不是奶奶經(jīng)常念叨的楠楠姐?他仿佛是不經(jīng)意回想地問。 奶奶頃刻間支支吾吾,好像被什么搞得措手不及似的,嗯這個是嗯唉是那孩子 他泯然一笑,烏烏的瞳仁透出清潤的光澤,他對我招招手,楠楠姐,你到這兒來,我腿有傷不能動呢。 我心里正憋氣,為沒有人在乎我而憋氣,他的動作給我感覺像呼喝小狗樣的,我不是小狗,所以,我不會過去的。 我裝傻充愣,梗在原地不動彈,像沒聽見話似的。 大概奶奶知道我使氣性子,見我不動,她在我背后暗暗掐了一把,害我差點兒跳起來。 楠楠姐,你怎么了?他好奇地望著我。 我身上還有傷,被奶奶掐一把,我全身犯哆嗦,看來我不順著他們的心意是不成的,奶奶肯定會治我。 我暗自捏捏拳頭,全身繃緊,抵制身體的抽痛,硬擠出一個笑容,坐到他的床前,沒什么,剛才走神了。 我話剛說完,就聽到樓下傳來悅耳的門鈴聲。 奶奶問他,還喝水嗎? 他搖搖頭。 奶奶手指頂頂我后背心,我伸手拿走他的杯子,將它放回床頭柜。 奶奶摸摸他的頭發(fā),可青和jiejie玩著,方奶奶下去開門。 好。 門,輕巧地關(guān)上,閣樓里,只剩下我和他。 奶奶一走,他微微歪著頭,無遮無掩,直直盯著我看。 我被看得有點惱,反正奶奶也不在,我有什么好顧忌的,了不起,我再回舅舅家住,刷洗盤子去,我語氣很沖,你老盯著我看干嘛? 被我一嗆聲,他白絹般的膚色浸出暈紅,像淡色染畫般,可他沒有避開我惡狠狠的視線,反而慢吞吞回答我的話,楠楠姐好看。 你你怎么這樣說話的,被我見過最漂亮的小孩子說好看,我不好意思極了,沒法再惡狠狠瞪他。 第三章:我從來不吃桃子! 我六歲的時候,連同我周圍的同齡孩子們,可沒有像他這樣的,我們喜歡拖拉長鼻涕,如同野馬一般奔跑,大聲如千百只鴨子,甚至是吵鬧地說自己的話,也不管到底有沒有人聽。 他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孩子,干凈、漂亮、乖巧、自然大方、有禮貌,甘于安靜,輕聲表達自己的訴求,你可以不同意,但是你不會忽略他。 與他對比,我的態(tài)度多少顯得有些可笑,我是無理取鬧、不懂禮貌的鄉(xiāng)野孩子。 他恬淡地對我笑,聲音雖是稚嫩,但無形中有著與生俱來的氣派,楠楠姐,我叫程可青,你叫我可青吧,爺爺和方奶奶都是這么叫我的。 我胡亂點點頭,心中暗暗無端嫉妒我和他的差距,為什么有人能夠這樣,我卻不能呢? 他肯定不知道我在嫉妒,他示好一般,扯扯我的衣角,楠楠姐,我腳傷躺在床上快一個月了,沒幾個人和我說話呢,以后就你和我玩兒,好不好? 嗯。 爺爺平時很忙,很少陪我玩;爸爸mama在軍區(qū)工作,讓我陪爺爺,他們工作也忙,這次我受傷,他們陪了我三天,就回軍區(qū)了;方奶奶眼睛不太好,除了陪我說話,不能給我念故事書上的故事。楠楠姐,你來了,就有人陪我玩,給我講故事了。 嗯。 楠楠姐,他頓了頓,小心翼翼看著我, 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我說話? 沒有。我矢口否認,我只是嫉妒你,我只是煩你因為想找人陪你玩,就害我重讀小學一年級。 楠楠姐,你不高興嗎?他試探性問。 沒啊 正說著話,霍然,呼的一聲,門被推開了,一個人挾著一股風沖了進來,像一只健壯的小牛犢毫無顧忌踏著他的牛蹄子奔跑,程可青,我來看你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