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二更
抱歉, 仰人鼻息過活的日子他受不了, 他之所以努力讀書科考, 就是想保他家人安康, 倘若這一點都沒著落, 他謝行儉這些年的書真的就白讀了。 謝行儉深吸了一口氣, 伸手推來院門走了進(jìn)去。 兩個小侄子聽到動靜, 忙跑過來扒拉他的腿。 “夫子留的課業(yè),祥哥兒在家可完成了?”謝行儉一手牽著一個,微微提起唇角, 笑容如沐春風(fēng)。 祥哥兒拼命點頭,仰著腦袋道,“爹說明日咱們就要回縣城, 后天學(xué)堂又要開課, 叫我務(wù)必今天就寫完大字?!?/br> 謝行儉欣慰的捏捏祥哥兒的小胖手,又彎下腰詢問賢哥兒一些話。 一大兩小坐在院子里胡鬧了一場, 過了一會, 王氏站在堂屋門檻上喊大伙吃飯, 謝行儉拍了拍兩小孩屁股, 笑著帶他們?nèi)ハ词殖酝盹垺?/br> 王氏今日心情無比舒暢, 兩房斷了親, 她肩頭的壓迫感頓時一輕,她再也不用礙于長嫂情面,看劉氏的眼色行事。 下午謝長義從祠堂回來, 就被王氏趕著去了一趟瀘鎮(zhèn), 將集市上剩下的魚兒全兜買了回來,足足有二十來條。 兩三條大的青頭魚,剩下的全是巴掌大小的黃辣丁。 青頭魚肥碩圓潤,一家子一餐頂多只能解決掉一條,但王氏高興啊,直接讓楊氏把買來的青頭魚全殺了。 魚頭先拿出來腌制,切了蔥姜蒜,倒入除腥的白酒進(jìn)行攪拌,隨后蓋上竹篩放置一旁,等水燒開了再動它。 王氏拿出剩下的魚身rou,準(zhǔn)備用它做道魚rou硬菜。 片了一大海碗魚身rou,又打了個雞蛋挑出蛋清,給魚rou摸勻,從壇子里夾了半碗咸香椿苗,切好配料后,王氏喊來蓮姐兒燒火。 待鍋燒熱,緊接著往鍋里倒油。 家里炒菜用的油是今年六月份,當(dāng)家的去油坊新打的菜籽油,菜籽油氣味濃郁,爆香后油香氣繞著廚房上空盤旋良久。 將蔥姜蒜干辣椒一股腦倒進(jìn)去爆炒,炒出辛辣氣后,王氏拿起葫蘆瓢舀冷水進(jìn)鍋,再將剔除魚rou的魚骨放進(jìn)去熬,冷水熱鍋一交碰,鍋里霎時發(fā)出‘刺啦’聲響。 蓋好鍋蓋,王氏讓蓮姐兒架上木柴燒大火。 她則拿出砧板,將腌制成黑褐色的咸香椿苗切成段段,王氏瞧著香椿苗顏色搭配魚rou不好看,便折回倉庫,從壇子里撈了一根酸紅蘿卜。 酸蘿卜切成條狀,與咸香椿苗清洗瀝干后,一并丟進(jìn)沸騰的熱水里煮。 煮的差不多時,再把腌制好的魚片倒進(jìn)鍋里汆燙,青魚rou嫩滑,無需燒太久,翻滾了一回,立馬撈出盛進(jìn)碗里。 小寶喜歡吃魚,所以她經(jīng)常做魚菜,剛開始小寶總說她做的魚,腥味重的很。 后來她特意跑去鎮(zhèn)上人家打聽,才得知講究的人家都會提前用酒祛腥,端桌前還要燒一碟熱油,撒些芫荽、香蔥、紅辣椒,然后往上潑熱油,油溫高,一下子就將配料的獨有氣味揮發(fā)出來,剛好遮住魚rou的腥氣。 灶臺旁的小矮爐子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熬著的魚頭湯滾了幾回,湯色泛白,聞起來香氣撲鼻。 王氏從水桶里撈出養(yǎng)了好幾天的白豆腐,切成小塊丟進(jìn)爐子里繼續(xù)煨湯。 食鹽和綠蔥不著急放,等出鍋時再撒,好看又好吃。 起了一鍋咸菜青魚rou,楊氏端著洗干凈的黃辣丁走進(jìn)廚房。 “娘,你歇著,黃辣丁我來炒?!睏钍鲜炙嚥粊営谕跏?,特別是在做魚上,頗有心得。 楊氏娘家臨河,窮的時候天天吃魚飽腹,因而琢磨出了好幾種吃魚的方式。 就連上輩子出現(xiàn)的生魚片,楊氏在謝家都做過,用的是河豚rou。 只是謝行儉覺得河魚寄生蟲多,且處理不干凈就會觸發(fā)河豚的毒性,自從他說出這些顧慮,謝家人對生吃魚rou有了陰影,更別提吃河豚rou了。 楊氏因這檔子事還被王氏責(zé)罵了一頓,謝行儉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大嫂,其實古代河魚比現(xiàn)代的魚要干凈很多,人吃幾次生魚片其實不礙事。 他見不得女人哭哭啼啼,何況還是因為他才被罵。 他私底下找到他娘,仔仔細(xì)細(xì)的解釋了一通,他娘這才原諒了楊氏。 至于他大嫂那邊,他不好自己出頭,只好求著他哥去幫他跟大嫂說了好話。 楊氏不是不講理的小婦人,相反覺得謝行儉小毛孩一個,竟然這般大動干戈的向她賠不是,連忙笑著跟謝行孝說她早忘了娘的責(zé)怪。 此事過后,楊氏心里也有了底,她這個小叔啊,看著小小一個人,其實有主意的很,敢作敢當(dāng)且又明事理,對她這個嫂子,言辭間從不帶貶低的。 王氏將盛起來的咸菜魚rou拓在水爐上溫著,雖說天氣熱,菜冷些吃沒事,只是這魚最好還是吃guntang的舒服。 既然楊氏過來了,王氏樂的清閑,便將灶臺的位置讓給楊氏,她則鉆到灶口,替了蓮姐兒的活。 黃辣丁rou少刺多,腹部泛著點點黃色,手摸上去,觸感光滑晶瑩,有點像泥鰍,魚體上幾乎找不到魚鱗。 別看它個頭小,其實用它做下酒菜,味道鮮美的不比一頓大餐差。 古代黃辣丁的價錢不算頂貴,因此謝長義買了很多,楊氏光掏腸肚,就掏出了一大碗。 拿菜刀在魚的背部改了刀,不用再切碎,過油煎炸后,直接用大火清燉,熱水燒開滾動兩三回就可出鍋。 出鍋前,照樣撒上食鹽蔥花,就這樣,一盤香氣四溢的黃辣丁就做好了。 * 謝行儉領(lǐng)著兩個小侄子,前腳剛踏進(jìn)堂屋,一股魚rou的香味蹭蹭蹭的往他鼻子鉆。 兩個小侄子立刻撒開他的手,跑到桌前皺起小鼻子,狠狠嗅了一口。 等謝長義坐上位子,兩個小家伙方才拉開板凳乖乖的坐好,四只眼睛緊緊盯著滿桌的魚rou,偷偷咽口水。 “瞧著不似小寶饞魚吃,看祥哥兒兄弟倆,也饞的厲害啊?!?/br> 王氏飛快的將燙手的魚頭湯放到桌上,謝行儉習(xí)慣性的探頭。 王氏笑瞇瞇的拿燙紅的手指捏捏謝行儉冰冷的耳垂,手上的燙傷疼痛瞬間減輕不少。 母子倆的小把戲引來眾人一番笑弄。 謝行儉和王氏相視一眼,俱都哈哈大笑。 “快吃吧,忙活了一天,早餓了?!?/br> “娘,你也趕緊坐下來吃——” “你們先動筷,今個煮飯火燒大了,起了一層黃鍋巴,我去鏟來?!?/br> 不多一會兒,王氏端著盤子去而復(fù)返,盤子里壘著一層焦脆的金黃色鍋巴,謝行儉掰了一塊,沾著魚湯,嚼的咯吱脆響。 兩個小的開始換牙,牙床有些松動,吃不得這些硬東西,王氏便盛了兩碗黃辣丁給他倆。 黃辣丁魚rou白細(xì)鮮嫩,魚刺微小,可以直接吞入。 謝長義口味較重,滿桌的菜除了咸菜青魚rou比較合他的口味,其他的菜他都覺得清淡了些。 王氏見他可憐,便去倉庫舀了小半碗麻辣花生給他,又給他倒了一小盅酒。 謝長義見到酒,立馬笑開了眼。 一口辣酥酥的烈酒,一口麻烘烘的紅皮花生,再加上魚rou鮮湯,謝長義頓時胃口大開,一口氣吃了好幾條黃辣丁,還嗦了一大塊魚rou骨。 謝行儉喝了一碗魚頭湯后,周身舒坦,末了又掰一塊鍋巴丟進(jìn)湯里浸泡。 等待過程中,夾一兩條黃辣丁慢慢品嘗,黃辣丁下肚后,魚湯里的鍋巴也被浸泡軟爛,雖沒有干干的吃起來脆香,卻能感受到魚rou沫粘黏米粒的濃香,吃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謝行儉是真的餓了,白天又是沐浴又是焚香,忙著腳不沾地。 到了祠堂,一呆就是一下午,連口水都沒喝上,他早就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王氏體貼的用大瓷碗給謝行儉盛飯,謝行儉呼哧呼哧一陣風(fēng)卷殘云,大碗里的米飯很快就被他吃的一粒不剩。 “魚湯滔飯滑溜溜,祥哥兒、賢哥兒要不要來一碗?” 王氏見兩個小孫子掉牙吃飯費勁,笑著逗倆小孩,兩個小的見謝行儉吃的歡,忙點頭說他們也要用魚湯拌飯吃。 飯畢,謝行儉打著飽嗝,迎著夕陽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散步。 上回他磨著他爹將地都租佃出來,經(jīng)謝長忠上來一鬧,他爹終于松了口。 剛才吃飯時,他爹說將今年收起來的稻谷拉一車到縣城的宅院里。 那邊屋子前些天請了工匠,正在緊趕慢趕的整修,估計九月中旬,一家子就可以搬進(jìn)去住了。 * 謝長義和謝長忠斷親的大事,不到一晚上,不僅林水村的人知曉了此事,就連隔壁幾個村子,也都聽到一些傳言。 秋收過后,村民都閑了下來,一堆人湊在村口磕著瓜子,聊著天。 “林水村不是瞎胡鬧嘛,一個秀才兩個童生,擱咱們族里,可不得高香供著,咋就把他們一家拆成兩家了?” 有人吐掉瓜子,接話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管他拆幾家,到頭來不都還是謝家的人,我可是聽人說了,秀才公家的那個童生兒子在府城犯了事,被人扣住了,人家要秀才公拿錢贖人呢?!?/br> 那男人頓了頓,雙手一攤,狀似無奈道,“可秀才公沒銀子啊,就去找他弟弟借,也不知怎的,兩家竟然吵著那般厲害,直接斷了親?!?/br> “要我說,秀才公該比他弟弟還要有錢啊,咋還找弟弟借錢?”來人搖搖頭,不相信男人說的話。 “切——”男人嗤笑,“我婆娘和秀才娘子是一個村的,她說的會有假?” “說了啥?” “秀才公家的銀子全被秀才娘子擼去娘家抵了賭債,家里早就光大光了,而他弟弟家,聽說前些年賺了不少銀子,還在縣里買了鋪面開了個小店,人家勤快著呢,家財肯定比秀才公多??!” “有錢卻不借親哥哥,還跑去斷了親,未免有些冷情。”有人不清楚事情的經(jīng)過,碎碎念替謝長忠打抱不平。 “你這話不該說。”男人媳婦聽到后,悄悄走過來,“你們是不知道秀才公他那兒子是犯了什么事,嗬,去府城贖人,要拿錢可不止一吊兩吊的,起碼這個數(shù)?!?/br> 說著,婦人伸出一雙手。 “十吊?” 婦人搖頭,“沒個百吊銀子,我看行不通?!?/br> 眾人聞言,一片嘩然。 “這是犯了啥事?咋要這么多銀子?” “不是說秀才公兒子上府城是為了考秀才嗎,秀才考到?jīng)]有,咋還犯了事?” 謝行文在府城到底犯了什么事?坐在牛車上聽了半天的謝行儉也很納悶。 “走吧,這些人慣會嚼舌根,咱們最好別露面,省的被他們圍住,問東問西?!?/br> 王氏放下簾子,催促車夫繼續(xù)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