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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寒門升官手札在線閱讀 - 【83】

【83】

    韓夫子和宋大人傍晚時分啟程離開得瀘鎮(zhèn), 謝行儉回到縣城后, 捧著韓夫子贈送的書籍, 端坐在書桌前, 神情迷離恍惚。

    王多麥按照王氏的吩咐, 盛了碗汆湯, 輕手輕腳的進了內(nèi)間。

    放下碗勺后, 王多麥轉頭見謝行儉書拿倒了都不自知,便伸手搖搖謝行儉。

    “儉表弟——”

    謝行儉下意識的攥緊書,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多了個人。

    他聞了聞桌面上濃香的湯水, 輕笑道,“勞煩表哥了,以后吃飯無須端進書房, 我跟你們一起去堂屋吃就行。”

    又問道, “表哥可吃過了?”

    王多麥擦擦嘴角的油漬,憨笑道, “吃過了, 姑姑說這是飯前的湯水罷了, 晚飯還要等會, 飯好了我再過來喊你?!?/br>
    說完, 王多麥就退出了房間, 生怕打擾到謝行儉讀書。

    謝行儉吹了吹guntang的湯面,邊嚼著香噴噴的rou圓子,邊在腦子里回想著韓夫子臨走前的一番話。

    ……

    “你今年院試高中案首, 按理是可以向學政大人詢問是否可以轉入國子監(jiān)讀書的?!?/br>
    “國子監(jiān)?”謝行儉想都不敢想, “學生聽說國子學只限五品官以上的高門貴族子弟方可入學,怎地學生也能進去?”

    韓夫子微微頜首,“前朝幾代是這樣安排的沒錯,只是到了越皇帝時期,國子學不景氣,尤其是到了景平帝時期,時興時廢?!?/br>
    “我有一老友常年在禮部行走,對六部近些時日的消息掌握的比較準確,你等著看吧,不出一月,國子監(jiān)招收各地氏族子弟充任監(jiān)生的旨意很快就會流傳開來。”

    “你若有去國子監(jiān)的打算,你最好提前去學政大人面前露個面,雖說你是今年的案首,但同榜學子間,不乏有學識過人且家境背景比你好的,如若他們早了你一步,說不準監(jiān)生的名額就不是你的了,依老夫之言,還是先下手為強?!?/br>
    謝行儉猜測韓夫子口中所談及的老友應該就是韓宅門口遇見的禮部典制主事宋大人。

    禮部掌天下禮儀、祭享、貢舉之政令,宋大人雖只是小小的正六品官,卻奔走在各類政令的前沿。

    宋大人既然敢將國子監(jiān)廣收監(jiān)生的消息告知韓夫子,想必此事已然板上釘釘。

    國子監(jiān)作為朝廷最高學府,是天下諸多書生為之向往的讀書殿堂,謝行儉作為其中的一份子,他當然也想去國子監(jiān)就讀。

    畢竟京城鐘靈毓秀、人人濟濟,且還是權利的中心,離的越近,出人頭地的機會也就更多。

    “今年首開國子監(jiān)接收地方學子的先例,因此在生源的把控上頗為嚴格,也很是復雜?!?/br>
    韓夫子仔細的提點著謝行儉,“入國子監(jiān)的法子有多種,首當其沖的是恩監(jiān)。”

    謝行儉淡淡的接話道,“——恩生之制,據(jù)學生所知,朝廷凡是文武官員死于忠諫者、死節(jié)者或有功者,皆可蔭子一人入國子監(jiān)肄業(yè)?!?/br>
    “雖說是家族上輩人犧牲自己,給底下的晚輩造福,卻也不是隨便拎出一個小官就可以,得在京四品官以上者才能夠得上臺面?!表n夫子補充道。

    “恩生的路子未免太難了,學生寒門出身,誒?!敝x行儉嘆息,“夫子可知其他的途徑?”

    韓夫子笑了笑,“瞧把你嚇的,老夫既然提議你上京入國子監(jiān),自然有路子指給你,你莫急,聽老夫慢慢說來?!?/br>
    謝行儉眨巴眨巴眼睛,挺直脊背聽韓夫子繼續(xù)往下說。

    “你的水平進國子監(jiān)是綽綽有余的,只國子監(jiān)的學子大多家族雄厚,我若不將他們的來源和你講明白點,你兩眼一抹黑進去,被欺辱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夫子所言極是。”謝行儉笑著拱手,“學生不過是聽夫子說學生以秀才之身也能入國子監(jiān)讀書,一時激動了些。”

    韓夫子輕笑一聲,“你聽誰說國子監(jiān)不收秀才的?朝廷雖規(guī)定各地鄉(xiāng)試副榜的學子可以入國子監(jiān),但那些恩監(jiān)的書生,有幾個下場過,好些才開了蒙就送去國子監(jiān)就讀?!?/br>
    “學生愚鈍?!敝x行儉摸摸腦袋憨笑,“原來入國子監(jiān),途徑不同,生源的高低也不同?!?/br>
    “確實如此?!表n夫子笑意加深,“你要上京入國子監(jiān),應該是以優(yōu)監(jiān)的身份?!?/br>
    “優(yōu)監(jiān)?”謝行儉腦門擠滿問號,一臉茫然。

    韓夫子抿了一口熱茶,耐心的解釋道,“院試一甲案首,學政大人會頒發(fā)稟生秀才文書,老夫那好友的意思是,優(yōu)監(jiān)名額會首選稟生秀才上京,其次考慮增生、附生?!?/br>
    謝行儉放下茶盞,笑著道,“學生的稟生文書尚在郡城……”

    韓夫子打斷他,“想去國子監(jiān),你最好親自跑一趟郡城,一是催一催稟生文書的下放,二是逮著機會求見一面學政大人?!?/br>
    “你要搞清楚稟生入國子監(jiān),并不是單單指今年的稟生生源,還包括往年的稟生秀才?!?/br>
    “平陽郡稟生可不少……”謝行儉不由驚嘆,他還以為他妥妥的能上京呢,沒想到競爭對手如此之多。

    “放寬心。”韓夫子絲毫不慌張,“頂多百來人與你爭奪這名額,其余的秀才即使有資格,家里也沒錢財供他上京,京城花費極大,窮書生能干什么?”

    百來人?

    謝行儉汗顏,即便只有十個人,他都覺得多。

    韓夫子頓了頓,又道,“你家如今搬到了縣城居住,又買了宅院,家中可還有余錢供你上京?若不夠,老夫這還有些散錢,你盡管拿去使。”

    謝行儉笑著婉拒,“學生在縣城書肆找了活,再者兄長的鋪子生意蒸蒸日上,近些年家中尚留有些錢財,夫子的好意,學生心領了?!?/br>
    韓夫子沒有繼續(xù)說銀子的事,轉而接著討論國子監(jiān)。

    “老夫本想寫封信跟你說說國子監(jiān)的事,現(xiàn)在你在這,我就一并全說了?!?/br>
    “你進國子監(jiān)的機會很大,到了京城,雖有些學子功名不如你,你最好給老夫收斂些,他們?nèi)橇四?,你也被硬碰硬?!?/br>
    謝行儉深諳在外小心行事,遂鄭重的點點頭。

    “國子監(jiān)生源復雜,有之前老夫所說的恩監(jiān),還有你這類以院試一甲進去的優(yōu)監(jiān),除此之外,比方說蔭監(jiān)?!?/br>
    “蔭監(jiān)生最是惹不得?!表n夫子似是想到什么,面上難掩郁色,“蔭監(jiān)生與恩監(jiān)生不同,雖皆是貴族子弟,但蔭監(jiān)生是因其祖輩或是父輩為朝廷效力,才得以殊榮入國子監(jiān),這些高門出來的孩子,大多嬌生慣養(yǎng),紈绔的很,平日最喜做的事就是捉弄寒門子亦或是優(yōu)監(jiān)生。”

    韓夫子越說越氣,“他們無須往上爬,家族早就將他們后半輩子的前程安排好,他們進國子監(jiān)不過是混個名頭,不愿意學便罷了,還尤為輕蔑書讀的好的學子?!?/br>
    “當年,國子監(jiān)還沒有出臺優(yōu)監(jiān)生,坤兒雖是一甲稟生卻也進不去,你師娘望子成龍,拼死拼活去地方買了鄉(xiāng)試副貢的名額將坤兒送進了國子監(jiān)。”

    韓夫子談及此事,老臉惆悵,“老夫悔啊,坤兒本就沒你性情堅定,在國子監(jiān)沒待多久就被那群小兔崽子教壞了。”

    謝行儉沒想到師兄韓坤竟然也是一甲稟生。

    越聽韓夫子咬牙切齒得描述獨子的糟心事,謝行儉心中越發(fā)的想見見這位傳說中能將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爛的師兄。

    先不細究這位師兄喜好錢財?shù)淖黠L,就憑師兄能以一己之力考中進士,短短幾年官位就越過韓夫子這個當?shù)?,一舉坐上一郡之首的位置,想必也是有過人之處。

    “跟你提國子監(jiān)的生源成分,無非是叫你日后與他們相處時留個心眼,這世道,高門欺壓寒門是趨勢,即便你學問優(yōu)越,總會有那么幾顆老鼠屎看你不順眼?!?/br>
    韓夫子幽幽道,“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斗,行儉,你若去了京城,且記這句話,京城四衢八街雖繁華,卻遠遠沒有咱們雁平縣簡單安逸?!?/br>
    ……

    謝行儉喝完王多麥端進來的汆rou湯水后,咂了咂嘴,起身拿著空碗來到堂屋。

    王氏順手接過空碗,笑道,“我前腳才準備讓麥哥兒去喊你出來吃晚飯,你后腳就出來了,快——快坐下吃點,大中午的宴席都沒得吃,早餓了吧?”

    “還好,剛喝了一碗娘做的汆rou湯,肚子多少有點存貨,不太覺得餓?!?/br>
    王氏不以為然,將壓著緊實的米飯大碗放到謝行儉面前,嘟囔道,“半大的小伙子,一鍋飯都能造的完,何況中午還沒吃,哪有不餓的道理?!?/br>
    謝行儉說不過他娘,只好捧著大碗開始吃飯。

    飯畢,謝行儉將他準備去國子監(jiān)讀書的事跟謝長義和王氏說了一嘴。

    讀書的大事,王氏作為女人家原不插手的,一聽小兒子要去京城讀書,當即坐不住了。

    “去京城?”王氏忍不住咂舌,“京城老遠著呢,小寶,你咋突然想去京城啊,在縣學不是讀的好好的嗎?”

    王氏是不放心小兒子遠行,因而才這樣問。

    謝長義不一樣,當?shù)淖匀幌M麅鹤忧俺淘阶咴礁?,京城是大地方,去那總比呆在雁平縣這個小疙瘩要好。

    不過,謝長義還是關心的問道,“小寶,你之前不是說中了秀才,要么還呆在縣學繼續(xù)讀,要么就去府學,怎么現(xiàn)在又說去京城?”

    謝行儉笑容滿面,“爹,娘,兒子原本是打算去府學讀書的,只不過下午和韓夫子聊了一場,得之今年朝廷國子監(jiān)開始在各地招收學生,韓夫子說,我拿了院試案首,可以拿著稟生文書去找學政大人?!?/br>
    “找了學政大人就能去京城?”謝長義表示懷疑,“那什么監(jiān)是啥子?也是學堂?聽著怪厲害的?!?/br>
    謝行儉不疾不徐的道,“自然不是找了學政大人就能入國子監(jiān)的,國子監(jiān)是朝廷的中央官學……”

    見他爹娘聽不太明白何為中央官學,謝行儉打了個比方,“說的通俗點,就好比府學比縣學好,而國子監(jiān)比各地的府學都要好。”

    “這么好的學堂?。 蓖跏厦嫔浐土讼聛?,“小寶讀書好,合該挑一個好的學堂上,不然耽擱了?!?/br>
    謝長義非常同意王氏這個說法,他將目光移到謝行儉身上,“讀!天涯海角,爹都陪你讀,何況是京城,大地方嘞,讀出來有出息。你甭?lián)你y子問題,你娘都存著呢,管夠。若是不夠,爹砸鍋賣鐵也把你供出來?!?/br>
    家里如今還有祥哥兒在讀書,為避免大兒子和兒媳多心,謝長義補了一句,“祥哥兒這崽子同樣如此,只要是讀書苗子,咱家斷不會不給他讀?!?/br>
    謝行孝摸摸祥哥兒的腦袋,與楊氏相視一笑,朗聲道,“小寶要去京城讀書,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歡喜,有一個這般讀書厲害的小叔,日后祥哥兒在學堂里倍有面子,讀書也有勁,畢竟叔叔是秀才,沒得侄子讀書不行的道理。”

    謝家人對于謝行儉想去國子監(jiān)讀書的想法都表示支持,只不過后聽謝興儉說國子監(jiān)名額稀少,一家人又是一陣愁云撲面。

    “你們別cao心,國子監(jiān)的事我自個搞定。”謝行儉拍著胸脯自信的道,“我過兩日打算去一趟郡城,看能不能上門拜訪下學政大人。”

    “爹陪你去吧。”謝長義接話,“郡城太遠了,你一個人去,爹不放心?!?/br>
    謝行儉猶豫了一會,才拒道,“爹,您擱家陪娘吧——”

    “咋?”謝長義抽了一口旱煙,“小寶,你別胡來,郡城坐車好幾日才到呢,你一個人去,即便爹同意讓你去闖闖,你問問你娘,她可同意?!?/br>
    王氏當即搖頭,嘖嘖道,“外面人販子多的是,我聽說他們不僅抓姐兒賣,還喜歡挑你這樣細皮嫩rou的讀書人?!?/br>
    謝行儉樂了,“娘,我都十五了,有啥不放心的,再說,我哪兒細皮嫩rou了?”

    他不服氣的撩開袖子,對著他爹娘亮了亮手臂的肌rou。

    “再說,這趟去郡城我又不是一個人去。”

    “還有誰?”王氏問。

    “坤哥兒啊,還有他堂弟席時,他們院試拿的也是一甲,同為稟生,都有去國子監(jiān)的資格。”謝行儉興奮的說道。

    王氏撇撇嘴,嘀咕道,“小寶你不是說國子監(jiān)收稟生秀才的圣旨還沒下來嘛。”

    “是啊……”謝行儉望向他娘。

    “既是如此,你干啥要透露給別人,何不自己先去找了大人,省的他們跟你搶進國子監(jiān)的名額……”

    王氏的話音剛落,謝長義就板起臉斥道,“渾說,女人家家的,你咋這么小氣!”

    王氏不服,還欲爭辯,被謝行儉攔住。

    謝行儉推了一把他爹,替他娘說話,“爹,娘說的在理。”

    謝長義和王氏皆是古怪的看著小兒子。

    要告知同窗的是你,要保守消息的同樣是你,小寶這是咋了?

    謝行儉清了清嗓子,漫不經(jīng)心的笑,“坤哥兒是蓮姐兒的未婚夫,我做叔叔的,瞞著他,自是不妥?!?/br>
    一旁的謝行孝點點頭,“小寶若是不跟坤小子說,日后坤小子想起這事,說不準會記恨到蓮姐兒頭上?!?/br>
    “坤小子不是這種人!”王氏很喜歡魏席坤這個孫女婿,見兩個兒子這般談論魏席坤,王氏忍不住開口。

    “人心隔肚皮?!敝x行儉淡淡道,“坤哥兒以后是謝家的外家,他好,蓮姐兒自然好。如今我能拉一把是一把,至于能不能入國子監(jiān),就看各人的本事了?!?/br>
    “還是小寶想的周到。”謝行孝感嘆道,“時哥兒這孩子是坤小子的堂弟,你只跟坤小子一人說,肯定不妥?!?/br>
    謝長義和王氏這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嗎,坤小子勢必要提點的,他堂弟整日與他在一起,即便不說,人家也能察覺到?!敝x長義悵然道。

    然而,謝行儉眼角的笑意漸濃,吐出幾個耐人尋味的字,“說來說去,其實我是存有私心的?!?/br>
    謝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