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信是從淮安城那邊寄過來的, 謝行儉猜想, 魏氏兄弟應(yīng)該和當初的自己一樣, 在淮安城遇上江封停留了幾日, 不然按照行程, 這會子應(yīng)該早就到達京城了。 北方冬季地面滑, 魏氏兄弟下了淮安城后, 輾轉(zhuǎn)從鞏丘郡來到京城比謝行儉當初多花了兩日。 距離大年休沐還有一周左右的時間,魏氏兄弟終于登上了京城大地。 國子監(jiān)這天剛好放假,謝行儉和王多麥一大早就跑去城門口等待魏氏兄弟。 寒風中吹了半個多時辰, 魏氏兄弟搭乘的商隊馬車這才姍姍來遲。 “小叔!” “行儉!” 人來人往的,魏氏兄弟坐在馬車上先發(fā)現(xiàn)了謝行儉。 謝行儉聞聲欣喜上前。 “一路辛苦了!”謝行儉讓王多麥給兩人送上暖手的湯婆子。 魏席坤哈哈氣,捧著湯婆子直跺腳, “京城這一路, 賊冷,還是小叔想的周到?!?/br> “在路上一個月, 足有二十來天都在下雪, 好些人都受了凍傷?!蔽合瘯r抱怨道。 謝行儉裹好厚棉衣, 風雪吹著他眼睛都難睜開, “外面風大, 咱們還是快進城吧, 我表哥今天在家燒了三個火爐,家里暖和的很?!?/br> 魏氏兄弟點頭,商隊馬車夫沿著謝行儉說的路線, 將馬車趕至城郊北面。 魏氏兄弟帶的東西多, 幾人將東西搬到耳房后,迅速鉆進了謝行儉的東廂房。 廂房門口掛了厚重的布簾,一撩開,熱氣猛地撲面而來,瞬間將身上的寒意吞食殆盡。 屋內(nèi)炭火爐燒的正旺,才坐了一會,幾人身上就開始隱隱出熱汗,他們索性脫了棉衣,只穿著小單衣盤腿坐在床板上。 “這一路還順利吧?”謝行儉笑問。 魏席坤正吃著王多麥下的雞湯面,灌了一口nongnong的雞湯后,魏席坤這才開口說話,“路上倒沒發(fā)生什么事,平平安安的趕了過來,除了在淮安城耽擱了兩日,其余時間都在趕路?!?/br> 魏席時吸溜一筷子面條,鼓著腮幫子道,“行儉,你猜路上我們遇見了誰?” 謝行儉歪靠在床欄旁,眼角帶著笑意,“莫非是我認識的?” “當然!”魏席時笑的神秘。 “是誰?”謝行儉認識的人挺多的,想來想去,他也猜不準這人是哪位,索性直接問出口。 “羅家車隊!”魏席時道,“他們跟我和堂哥是一道從雁平出發(fā)的,只不過他們馬車行的快,比我們早一天到京城?!?/br> “在淮安城停歇時,我們下車碰上了羅郁卓,他還向我們問起你來著?!?/br> 謝行儉想起當初在府城地動時,羅郁卓帶著羅家武將不顧生死的在小巷口幫忙搶救傷員的事情,不禁感慨,自從府城一別后,他已經(jīng)快有兩年時間沒有見到羅郁卓了。 “羅郁卓老家就是雁平的,偶遇不算稀奇?!敝x行儉道,“只不過這年底南北來回跑,可是有急事?” “他呀,”魏席坤笑的曖昧,“羅郁卓前些年一心讀書,婚事耽擱了,這不,被老侯爺壓著娶了妻,趕著年前老家開祠堂,帶著媳婦回家上族譜去了?!?/br> 翩翩少年羅郁卓娶妻了? 謝行儉怔愣,“他才多大,怎么這么快就娶妻了?” “人家翻年都快二十弱冠了!”魏席時道,“若不是武將家不興早成親,說不定這會子羅郁卓孩子都有你腰那么高,他這婚擱在外頭,算遲的咯。” 羅郁卓有二十了? 謝行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在他的映象里,羅郁卓只是個比他大點的貴公子罷了,怎么一轉(zhuǎn)眼人家都二十了? 已經(jīng)十五的謝行儉絲毫沒覺得他這個歲數(shù)其實也不小了。 “他應(yīng)該是在京城娶的親吧,怎么我住在這愣是沒聽到一點消息?”謝行儉納悶。 “還說呢,”王多麥忽道,“你每日從國子監(jiān)散課回來,就一直呆在房里讀書,外面的事你一概不問,怎么可能知道?!?/br> “表哥,你聽說了?”謝行儉懵。 “當然,”王多麥揚聲道,“咱們上京頭一天,我就從居三那打聽到了,兩個月前,羅家小公子奉旨娶了皇族禮親王家的霞珠郡主,聽說那場盛大婚嫁轟動了整個京城嘞?!?/br>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羅小公子騎著高頭大馬,發(fā)動了整個武英侯府的武將,抬了三副嫁妝一百九十二擔,京城四條主街站滿了看熱鬧的人,居三說他偷偷跑過去看了一眼,呵,因為羅小公子突然娶妻的緣故,閨秀小姐臨街哭暈了好些個,最后還是皇家出動了官差將人抬了下去。” 謝行儉赧顏,“羅小公子容顏俊美,不怪小姐們艷慕霞珠郡主嫁得如意郎君?!?/br> “咱們謝小公子長的也不賴啊,到時候迎娶新嫁娘,肯定有姑娘們拽著帕子傷心流淚——”魏席時擠眉弄眼道。 謝行儉嗔怒,用力推搡魏席時,魏席時因為慣力作用磕碰到床沿,痛的捂頭。 “活該!”謝行儉氣罵道,“要你胡說,傳出去真丟臉?!?/br> 魏席時嚷嚷,“男歡女愛人之常情,說出來有何丟臉的,行儉你未免迂腐了些,我都擔心你以后能娶個什么樣的媳婦。” “緣分天使然,前世注定的婚姻,時間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謝行儉淡淡道。 “小叔你可別學佛家清心寡欲?!蔽合ばΦ?,“來時,你爹還特意關(guān)照我,讓我催你在京城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女兒家,沒有的話,家里可就要忙活起來給你找了?!?/br> 謝行儉猛然想起臨走前他爹在他耳畔說的那席話,高聲道,“我才十五呢,不著急!” “你也就仗著你在讀書,家里人不能將你咋地?!蔽合瘯r放下面碗,擦擦嘴道,“你瞧著吧,你下回家去,謝叔必然會拉著你去見媒婆?!?/br> “表弟是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蓖醵帑溂t著臉道,“我沒讀書,所以我娘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就給我相中了一個姑娘家,那姑娘比我小兩歲,等她一及笈,我就回去娶她。” “這事我怎么沒聽舅娘說過?”謝行儉驚訝,比王多麥小兩歲,那豈不是九歲就許了人家,這也太小了吧。 就……就不怕日后長殘了……丑…… “嘿嘿,這事你也沒問啊,我以為你知道呢!”王多麥憨笑,“我不像你,讀書人講究知書達禮啥的,我娘說那家姑娘針線活好,勤快,我這人也沒啥大出息,能娶到婆娘就不錯了,管她丑不丑,再說,過日子的,誰在乎好不好看,反正以后都是要白頭?!?/br> 王多麥話糙理不糙,不過謝行儉覺得婚姻大事還是要慎重為好,他可不想他的另外一半僅僅是娶回來湊合過日子,以后若是讓他娶一個不喜歡的人,他很難做到與她恩愛到白頭。 簡單來說,他不愿將就。 聊天中,謝行儉了解到,魏席時竟然也是有未婚妻的人,女方就等著魏席時高中舉人回去成親。 所以在這個暖和的小房間里,唯獨謝行儉是個單身狗。 謝行儉好一番郁悶,聽他們幾個糙漢子一會顯擺未婚妻給他們繡了這個荷包,一會又說做了那件衣服,還別說,他聽著聽著還蠻羨慕的。 這回上京,除了魏氏兄弟,其他地方的優(yōu)監(jiān)生們前后腳都趕了過來。 雖然說國子監(jiān)還有一周就要放年假,但依然強制性要求這批優(yōu)監(jiān)生在年前必須上京報道。 寒冬臘月的,外面積雪堆了起碼有人小腿高,所以魏氏兄弟找房子的事暫且擱置了,打算先在謝行儉家擠一擠。 * 翌日一早,謝行儉帶著魏氏兄弟倆抄近道趕去了國子監(jiān)。 也不知是謝行儉運氣不好還是咋地,才與魏氏兄弟分開,謝行儉就被孫思霖帶著人堵在稱頌館門口。 稱頌館院落來了不少人,不過都是和謝行儉一批進來的優(yōu)監(jiān)生,雖說這些日子跟謝行儉相處的還不錯,但看到孫思霖后面幾個惡狠狠的奴仆,想上前拉架的優(yōu)監(jiān)生們都被嚇的縮回手。 謝行儉知道孫思霖不會輕易地放過他,可他萬萬沒想到,孫思霖竟然大膽到在稱頌館門口堵他。 孫思霖帶著人將謝行儉逼到角落,謝行儉望著后面幾個打手裝扮的小廝,心里一點都不恐慌反而覺得權(quán)高位重的孫尚書有這么個傻乎乎的嫡孫實在太難了。 想揍人,就應(yīng)該學學于天嵐將人請去荒無人煙的小巷口啊,大庭廣眾之下做壞事,你還真當你是天皇老子呢? 外圍的優(yōu)監(jiān)生們雖然被嚇的不敢上前,不過他們還是趁著孫思霖不注意偷偷地跑出了院子。 “聽說劉辛爾就是因為你被趕出的稱頌館?”孫思霖斜眼望著謝行儉,語氣兇狠傲氣。 “誰?”謝行儉腦子空白,劉辛爾是誰? “還裝蒜是吧!”孫思霖目露兇光,一腳踢飛謝行儉身側(cè)的小盆栽。 小盆栽看的小,可是因為連著好幾天下雪的原因,綠葉上的積雪早已結(jié)成厚重的冰塊,孫思霖一腳踢上去,盆栽依然屹立在那,而孫思霖的表情猛然變得猙獰,下一秒,他抱起腳尖聲哀嚎。 “我的腳?。。 睂O思霖痛吼如殺豬般凄慘。 身后的打手小廝們頓時慌作一團。 “少爺怎么了?” “趕緊抬少年過去休息” “快快快,動作快點,別碰少爺?shù)哪_——” …… 剛才還舉著拳頭想揍謝行儉的一伙人忽而離開了,謝行儉拍拍身上的雪花,優(yōu)哉游哉的往稱頌館長廊走去。 急忙跟著優(yōu)監(jiān)生們趕過來的于天嵐和云青梧看著面前毫發(fā)無傷的謝行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是說有人來咱們稱頌館找你茬嗎?”于天嵐轉(zhuǎn)了一圈,“人呢?在哪?” “剛抬出去的就是啊——”謝行儉下巴昂了昂。 “孫思霖?”云青梧目送著長廊拐角處剛消失的孫家下人,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話,“不會是小秀才你打的吧?!” “先生強調(diào)在館中不可行毆打之事,否則就會被逐出館?!敝x行儉沒好氣的道,“我才不會打人呢,要打也是他孫思霖先出手?!?/br> “就是,小秀才恭敬守禮,事事都聽先生的,怎么可能出手打人。”于天嵐道。 “那孫思霖是怎么了?”云青梧好奇,“好幾個人抬著呢,貌似傷的不輕?!?/br> 謝行儉翻了個白眼,指了指盆栽,將孫思霖受傷的過程說了一遍。 “自作自受!”于青嵐諷刺道,“小秀才,你別搭理他,他那個人,你越是搭理,他就越粘著你找你事?!?/br> 謝行儉點頭,“他說的劉辛爾是誰???” “嗨!”云青梧撇嘴,“劉辛爾你就更別理會,不過是個庶出之子,不要臉的在外借著表哥他爹的名頭招搖撞騙罷了?!?/br> 謝行儉思索,“難道是那日說自己是禮部侍郎娘家小舅子的那位侄兒?” “什么小舅子!”于天嵐氣笑,“劉辛爾是我爹前些年納的小妾家兄長的侄兒,關(guān)系遠到天邊去了,也就他臉皮厚,到處宣揚他和我家的關(guān)系有多好似的?!?/br> “劉辛爾旁的不行,胡說八道的功夫倒是厲害,許是從稱頌館離開后,其他五館不要他,又不好意思對外人說為何不能呆在稱頌館,就只好拉你出來墊背?!庇谔鞃箼C智的猜出了劉辛爾的小把戲。 “他跟孫思霖那伙人走的近,孫思霖估計也是被他騙了,所以才找你報仇來了?!?/br> 原來之前孫思霖質(zhì)問是不是他趕走劉辛爾是這個意思啊。 謝行儉再一次為孫尚書擁有這樣的憨貨孫子感到悲哀,他是誰,是孫思霖口中的窮小子啊,他哪有權(quán)力去趕走老生,這種謊話也就一根筋的孫思霖敢相信,還大動干戈的跑來威脅他,太他么中二了。 * 孫思霖腳腫的很厲害,原本也沒什么,誰知道抬人的小廝腳不小心崴了一下,猛地將孫思霖丟了出去,孫思霖整個人都扎進了雪堆里,好巧不巧,摔下去的雪堆是一個小型假山。 這一摔,孫思霖徹底腿蹶了。 當謝行儉聽到這消息時,捂著臉暗嘆一聲,依照孫思霖一根筋的腦子,怕死徹底恨上他了,哪怕摔傷跟他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孫思霖在國子監(jiān)呆著,終究是個隱患,謝行儉甩甩腦袋,覺得還是想個法子讓孫思霖能離他遠點。 化干戈怕是行不通,那就只能…… “小叔想什么呢?”魏席坤打斷他的愁思。 “沒什么!”謝行儉咽下口中的飯團,“剛才你們說到哪了?” “羅兄著下人請我們?nèi)ノ溆⒑罡隹?。”魏席坤興高采烈的道,“我這還是頭一回去侯爵府呢,行儉,你說,咱們是不是要換一身衣服?” “去武英侯府??”謝行儉剛?cè)M嘴里的米飯差點噴出來,“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這事?” “過兩天,聽說今年國子監(jiān)會提前一天放年假,正好我們可以前去?!蔽合さ溃拔覀兒土_兄在淮安城就約好聚一聚的,羅兄還強調(diào)帶上小叔你一起,我們剛才去報道還遇見了羅兄,羅兄說回頭就讓小廝給我們下帖子。” 謝行儉狠狠的吞下飯團,“上門拜訪是要送禮的對吧?” 魏氏兄弟點頭,“總不能兩手空空的過去吧,不像話?!?/br> “你們想好送什么了沒?”謝行儉放下筷子,“金銀珠寶太俗,咱們也送不起,送書籍?也不太妥,聽說羅家是有藏書閣的……” 魏氏兄弟頓時陷入沉思。 魏席坤突然道,“貴重禮物咱們送不起,要不,咱們各自寫一幅字送去怎么樣?” “不拘題字,畫山水鳥獸均可?!?/br> “題字繪畫?”謝行儉笑了,“這個主意好,成本雖低,但親手做出來的,顯得咱們誠意大?!?/br> 三人當即拍板,隨后的幾天里,三人散了課后就一直悶在書桌前,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做出新奇的字畫送給羅郁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