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晉江文學(xué)城獨(dú)家發(fā)表
謝行儉覺得心中有著難以抑制的恐懼感, 才一天的功夫, 敬元帝就下圣旨奪去兩府人的性命, 這場尚在襁褓中的謀逆就這樣被掐死早夭了。 縱然宗親王和孫之江妄為臣子, 罪大惡極, 可兩府的其他人是何其無辜, 敬元帝下旨斬殺十歲以上的孩童, 恐怕也是擔(dān)心兩府后代長大成人后報復(fù)朝廷吧。 謝行儉明白敬元帝作為皇上的意思,可他就是覺得心寒,若當(dāng)年沒有宗親王, 敬元帝未必能登上這九五至尊的高位,若沒有孫之江高捧成王,太上皇也不會因?yàn)榧芍M外臣干涉朝政, 從而消了立當(dāng)時養(yǎng)在皇后身邊的成王為太子的心思。 說到底, 宗親王和孫之江即便有很多不是,可倘若沒有他倆的推波助瀾, 也就沒有如今的敬元帝。 京城的大小茶樓每日都有說書先生講敬元帝如何如何溫良恭儉, 如何如何顧念宗親王的恩情, 如何如何厚待宗親王府, 可轉(zhuǎn)眼呢, 一道薄薄的圣旨就這樣在新年的第一天, 要了宗親王府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 不過,謝行儉轉(zhuǎn)念一想,古代的帝王之術(shù)本就是這般翻臉無情。 魏席坤將謝行儉扶起, 又擔(dān)心的問道, “小叔,你怎么了,外面冷的很,咱們還是進(jìn)屋吧?!?/br> 他突然感覺渾身有一種脫了力的疲憊,這種抄家斬首的驚悚現(xiàn)狀,讓他這個在和平年代活了二十幾年的人一時真的很難接受。 “橐金如山,草芥人命者,擁冠蓋揚(yáng)揚(yáng)閭里間矣。”他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嘴里緩緩的吐出王世貞在《觚不觚錄》所寫的經(jīng)典語錄。 看來這世道并不止他一人心有不忍。 魏席坤聞言,攙扶的動作忽而一緊,慌忙將院門關(guān)好,正色道,“小叔你這話可別出去說,官差人還沒走遠(yuǎn),若是叫他們聽去了,可如何是好!” 謝行儉拍拍魏席坤的手,淡淡道,“我爹娘兄弟尚在,我不會做傻事的,只不過是當(dāng)著你的面感慨幾句罷了,心里不舒服?!?/br> 魏席坤點(diǎn)頭,兩人掀開厚重的布簾進(jìn)了堂屋,堂屋方桌上,王多麥整了滿滿一桌的飯菜。 * 八葷四素十二大碗,全是上好的菜式。 上京城的人講究小年夜送灶、大年夜接灶,王多麥便順應(yīng)京城的習(xí)俗,八大葷菜中就有五碗是豬rou做的。 廚房雖小,卻有兩口大鍋,王多麥在上頭燉煮忙活,魏席時則鉆在鍋灶下面添柴。 大火烹煮,一鍋燉咸鮮口感的紅燒肘子,一鍋則丟兩根豬筒骨熬高湯。 兩個鍋都被占著,王多麥便拿出房間取暖用的小火爐,架上一個小缽開始做其他的菜。 京城人吃菜偏甜口,特別是rou菜,都喜歡往里頭擱糖,有時候連鹽都不放,直接拿糖攪拌。 他們?nèi)刖┮粋€多月,品嘗的菜肴都是甜口,王多麥吃啥都香,只不過謝行儉不行,吃多了甜rou容易嘔吐,因此這頓年夜飯,王多麥為了照顧謝行儉的口味,幾乎沒有在rou里放糖。 雁平老家盛傳一句老話,出門餃子回家面,如今四人遠(yuǎn)在京城不能歸家團(tuán)聚,王多麥便將從雁平帶來的酸菜剁碎,攪合上豬rou,包了一鍋的餃子。 除了豬rou餃子,王多麥還切了一盤流油的咸豬rou片,將咸rou著大火給表皮烤焦,再用干癟的絲瓜囊將咸rou表面的黑焦刷新干凈,這道咸rou片考究刀工,菜刀要壓著rou切,咸rou要切的薄如蟬翼,這樣的片rou放在小缽里煲咸rou飯才香。 雁平過年有包芝麻圓子的習(xí)俗,王多麥來京前,跟著王氏后面特意學(xué)了如何包圓子,剁碎蔥、蒜、豆干、豬rou,混合后用菜籽油將餡料炒香,再將醒好的面搓成雞蛋大的球,然后用搟面杖將面球滾平,嚴(yán)實(shí)的包上一大口餡料,最后一步才是關(guān)鍵,圓子要丟進(jìn)炒香的黑芝麻堆里滾一圈。 滾好后,王多麥在熬高湯的鍋上架上蒸籠,開始蒸芝麻圓子。 做了幾道雁平的過年菜后,剩下的葷菜王多麥入鄉(xiāng)隨俗,整了三道京城的年菜。 京城北面越過遠(yuǎn)洲府,緊接著就靠海,所以海產(chǎn)品對于京城的人而言,是唾手可得的食材。 年三十,主街上還有一堆小販挑著水桶沿街賣魚蝦扇貝,謝行儉出生在內(nèi)陸,古代交通堵塞,根本沒機(jī)會能吃上新鮮的海蝦海魚。 正好有游商路過城郊北區(qū),謝行儉便讓王多麥買了好些海產(chǎn)品。 曬干的紫菜、海帶還有rou質(zhì)飽滿的扇貝,謝行儉通通讓表哥買了一大背簍回來。 活蝦和鮮魚更是不放過,京城雪天溫度低,根本不用擔(dān)心其死亡發(fā)臭,只需將魚蝦放置在雪堆里擱著就行,想吃了就敲一塊結(jié)冰的雪塊拿回屋里解凍,待雪水溶化后,魚蝦還吊著一口氣活蹦亂跳呢。 令謝行儉最為驚訝的是,上輩子被捧為海中珍寶的海參魚翅,在這里只比一般的rou類貴一兩倍而已。 京城每天運(yùn)來的海產(chǎn)品豐富,一點(diǎn)兒也不愁吃,因此謝行儉便隔三差五的叫王多麥稱一兩斤稀有的海產(chǎn)品回來打牙祭。 這不,三十年夜飯,王多麥就做了三盤海葷。 一盤柔軟香滑的蔥爆海參,蔥段香濃,海參放進(jìn)去爆炒收汁后,吃起來滿嘴飄香。 謝行儉雖被剛才那道圣旨攪的心情不虞,但今天終究是一年喜慶的日子,他不好擺臉色讓魏氏兄弟和表哥難堪,因此上了桌后,他收拾收拾心情,絕口不提兩府的慘事。 “表哥這道蔥燒海參絕佳!”謝行儉笑的豎起大拇指,“我聽說海參燒不好,吃起來味苦且海參rou質(zhì)緊縮,寡淡至極,表哥做的卻相當(dāng)?shù)轿?,湯汁濃稠,參rou滑膩清鮮,聞不到一丁點(diǎn)的腥味?!?/br> “好吃就多吃點(diǎn),嘿嘿?!蓖醵帑溞?,“我在里頭放了點(diǎn)糖水燉煨,原以為你會吃不慣。” 謝行儉笑,“我其實(shí)不忌口的,甜味的菜也能吃兩口,只不過覺得有些菜明明就該放鹽,然而做菜的人非要放糖,那樣式的菜我才下不去嘴,這蔥燒海參放點(diǎn)糖提味,倒也沒什么。” 魏席時嚼了幾口,笑道,“果真怪哉,這海里的東西就是比河里的咸鮮,也不枉咱們幾個來京城一趟,還要感謝多麥兄弟掌勺,瞧瞧這一桌子的飯菜,地上跑的有豬rou,天上飛的有枸杞鴿子湯,最妙的是海里游的,這些盡是我以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吃食。” “大海無邊無際,波瀾壯闊,盛產(chǎn)的吃食豈止咱們桌上這些?!敝x行儉笑道。 “果真?”魏席坤眼珠子都瞪大了,“海比淮安城的鉤覓渠還要大嗎?” 謝行儉點(diǎn)頭,“海平線綿延數(shù)千里,海面更是一望無垠,鉤覓渠根本就不能拿來與之相比較,兩者天壤之別,差的十萬八千里呢。” 王多麥嚼著芝麻圓子,咽下后好奇的問,“表弟對海怎么這么熟悉,我怎不知你去看過海?” 魏氏兄弟眨巴著眼睛,同樣好奇。 謝行儉吃海參的動作一滯,慌忙擺手,“沒,我哪有機(jī)會去海上一看,不過是平日在書上看來的,書,書上有寫……” 好險,他竟然逞一時興奮,差點(diǎn)將上輩子的觀海一事說了出來。 “還是讀書好,”王多麥沒留意謝行儉心虛的笑容,感慨道,“即便沒真正的親眼看過,卻也能從書本上摸索,不像我,只能從你們口中才能得知這世上的奇觀?!?/br> 魏席坤挑眉,“王家兄弟可別這般說,其實(shí)不然,你瞧,我跟小叔同為讀書人,可我就不知道海有多深,但小叔就知道,這說明什么,說明讀了書并不一定就能知天下事?!?/br> “只有善于讀書的人,才能學(xué)的多,就像小叔這樣,喜歡獵奇市面上不常見的書籍,才能學(xué)識淵博,我就不行,除了官家定的科考書,其余散書,一拿到手,就犯困?!?/br> “我也是!”魏席時不好意思好的笑笑,“讀書人啊,理當(dāng)跟行儉學(xué),什么書都要吃的下去,不能一味的只看科考書,久了人顯得狹隘?!?/br> 謝行儉被三人輪番夸的臉紅耳赤,但他倒也沒扭捏,指著桌上吃了大半的海參笑,“海參有古今八珍之稱,京城這幾天買的人多,表哥好不容易才購得一盤,你們多吃點(diǎn),海參其性溫補(bǔ),足敵人參,多吃些有好處?!?/br> 一聽能與價值千金的人參相比,三人不淡定了,很快一盤海參就被一掃而光。 這頓年夜飯雖只他們四個小伙子吃,但吃的也算盡興,飯畢后,王多麥將桌上僅存的未動過筷子的鯉魚收好。 這條魚有講究,大年三十晚上做好端上桌后只是個擺設(shè),家里人都不會去夾魚rou吃,得等到初五迎財神的時候,才可下筷。 * 桌上的飯碗撤去后,四人圍坐在火爐旁吃瓜子聊天守夜。 外面鞭炮聲此起彼伏,不時響起的噼里啪啦聲將新年的歡樂氣氛推向高潮。 外面雪花紛飛,屋內(nèi)卻溫暖如春。 四人皆是苦笑求學(xué)艱辛,想著他們?nèi)缃癫贿^是秀才身,就遠(yuǎn)離爹娘孤身在外求學(xué),實(shí)在可憐,見魏氏兄弟思鄉(xiāng)愁眉不展,謝行儉忙轉(zhuǎn)移話題。 “眼下宗親王預(yù)謀造反一事已經(jīng)落下帷幕,聽說三司會審糾察出好些朝中重臣牽涉其中,敬元帝雖性子優(yōu)柔,但自古做皇帝的,沒一個是真的心善。” 魏氏兄弟點(diǎn)頭贊同,王多麥對于朝政之事沒概念,不過聽聽也無妨,畢竟他臨走前,姑父特意囑咐過他,要他跟在表弟身邊多聽多學(xué),表弟日后定是要做官的,他這個貼身書童不能啥事都不懂。 總歸是要跟著表弟走,官場的消息多聽聽是好事。 謝行儉喟然長嘆,“明日宗親王和孫府一干人就要被斬首示眾,恐怕這數(shù)九寒天的上京城,就要被鮮血染紅……” 魏氏兄弟唏噓不已。 魏席坤知曉謝行儉心底對敬元帝嚴(yán)懲宗親王一案有些不滿,不過他倒是覺得敬元帝殺雞儆猴的做法沒錯,畢竟國無二君,若今日宗親王謀逆一事直接算了,那往后就會有第二個宗親王,這種混亂朝綱的事絕不可姑息。 魏席坤見謝行儉神態(tài)迷離,眼神閃了閃,頗為深意的道,“小叔何苦替他們擔(dān)擾,朝廷都放出了消息,宗親王和孫尚書聯(lián)合一幫朝臣謀劃了十幾年,這可不是一時興起,如若不是老侯爺忠貞上報,說不定今年宗親王就反了……” 說著,魏席坤頓了頓,“軍中防城圖有何用,小叔想必比我還清楚,聽說羅家那位姨奶奶還在策劃偷盜老侯爺?shù)膶浕㈩^牌,這虎頭牌一旦失竊,后果不堪設(shè)想,想來明日問斬的就該是羅家一干人?!?/br> 謝行儉心里一驚,若真的讓曼姨娘偷到虎頭牌,敬元帝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朝廷的虎頭牌便是后世所說的虎符,京城能有如今的盛世安定,除了有朝廷御林軍這種禁軍把守,另一個便是老侯爺手中的羅家將。 若是擱在前朝,老侯爺手中的虎符丟失并不會造成太大的恐慌,因?yàn)檫\(yùn)兵之符,一分為二,右在皇帝,左在將帥,前朝時期,老侯爺所掌握的羅家軍大部分一級將領(lǐng)都是出自羅家,即便被人偷去虎符,羅家將也會掂量一二,不會只看虎符行事。 但現(xiàn)在不一樣啊,從太上皇開始,皇家就有意的在削減羅家將的人,到了敬元帝時期,羅家軍幾乎只剩下名頭,所謂的羅家將好些都是其他家族的人擔(dān)任,這些人只會看虎符行事,不會認(rèn)主。 也許有人會說,老侯爺那一半虎符丟失并沒什么,因?yàn)槿粝胝{(diào)動軍隊,還需將子母符驗(yàn)合,軍將才會聽命而動。 那,如果皇帝手中的那一枚也丟了呢? 即便皇上手中虎符安然無恙,其實(shí)也不行。 歷史上這種一半虎符就能發(fā)兵的例子還有很多,謝行儉記得上輩子歷史中記載,這種因?yàn)榛⒎斐纱髞y的當(dāng)屬漢朝。 呂太后薨后,齊王劉襄起兵叛亂,漢文帝時濟(jì)北王劉興居起兵叛亂,漢景帝時吳楚七國之亂…… 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漢朝是因?yàn)榭⑿兄撇艑?dǎo)致兵權(quán)限制變小,而在他所處的這個朝代呢,更是頗為巧合。 要知道太上皇景平帝當(dāng)初之所以能以梁代越,以臣子之身登上九五之位,走的就是偷盜虎符的路。 有太上皇這么好的例子在,宗親王肯定樂意學(xué)。 見謝行儉若有所思,魏席坤輕松的往火爐里投了顆松果,淡淡道,“小叔心軟的性子要不得,得改?!?/br> 謝行儉艱難的朝魏席坤笑笑,他不是心軟,他是受上輩子影響太大,上輩子那種和平年代,即便有人犯了大罪要處以死刑,國家也會幫他請律師辯護(hù),雖這種人罪該萬死,但上輩子的律法講究人權(quán),不像古代,生與死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敬元帝看中宗親王,他便可以賞賜宗親王府得天獨(dú)厚的榮耀,一旦觸及君王龍喉下的逆鱗,輕則被貶思過,重則就像宗親王一樣,落一個尸首分離的下場。 所謂皇恩浩蕩,恩澤四海,這皇恩真要哪一日沒了,得一個家破人亡,他謝行儉只求這種皇恩切莫降臨在他的頭上。 “我只是可憐兩府的那些不相干的人罷了?!敝x行儉解釋,“他們何其無辜,才十歲,又能懂什么?還有后院的那些女子,她們有什么錯,宗親王和孫尚書之間的勾當(dāng)往來,勢必是瞞著他們的……” 魏席坤打斷謝行儉,目光鄭重,“小叔別不承認(rèn),你就是心軟,誰說兩府小孩婦孺沒有錯?” “宗親王和孫尚書為兩府撐起一片富貴天,府中的孩子和婦孺依附著兩人,過得是乘堅策肥、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他們既然同為一家子,就知道有福同享,有難自然要同當(dāng)?!?/br> “小叔你也莫要計較咱們皇上心狠,要知道天下一家,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 魏席坤的一番話重重的擊在謝行儉的心臟之上,將他的一時憐憫和糊涂敲的稀爛。 他驀然望著古色古香的宅院,他這才清醒過來,上輩子的人權(quán)法制社會早已離他而去,他如今面臨的是皇權(quán)至上的封建王朝。 在這里,斬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只要這個人危及到皇帝,那他就必須死。 經(jīng)過魏席坤的開導(dǎo)后,謝行儉的心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慢慢的能接受兩府十歲以上男子被斬首的事情。 *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天,除夕夜這晚上京城遍燃燈燭通宵不滅,習(xí)俗說是要守歲到天明,但一般人過了三更后就會回房睡覺。 謝行儉他們四人也是如此,更夫敲梆后,四人便回房各自睡去了。 大年初一,謝行儉尚在睡夢中,就聽到外面鞭炮齊鳴的歡鬧聲。 只不過今日京城有斬首流血的晦氣事,因而這鼓樂喧天的氛圍中,隱隱流露出幾分悲涼。 初一早上不能煮新食,因而四人吃的是昨晚剩下的一些餃子,用完膳后,魏氏兄弟提議去西市菜市場觀看行刑。 魏氏兄弟原以為謝行儉不愿意過去,誰料他們一開口,謝行儉立馬就同意了。 初一的風(fēng)雪下的是他們上京這么多天最大的一場,大瓣的雪花洋洋灑灑,狂舞的吹過來,吹的謝行儉都睜不開眼。 可就是這般大的風(fēng)雪,也阻擋不住京城人前去西門瞧熱鬧。 冷冽的寒風(fēng)呼呼在街上穿梭,濃黑的烏云沉沉的堆在京城穹頂之上,似乎下一瞬就能將這片天地給覆蓋住。 謝行儉不太喜歡這種陰沉壓抑的感覺,所以跟隨魏氏兄弟去西市的路上,只顧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說。 西市菜市場正中央,跪押著一堆人,為首的正是年逾半百的宗親王和一頭白發(fā)的孫尚書,兩人這輩子榮華富貴享受夠了,自此去了也沒什么,所以當(dāng)謝行儉行至一旁看時,兩人雖發(fā)髻臟亂,身上血痕滿滿,但臉上卻毫無俱意,似乎已將生死看淡。 而他們身后的家眷可就截然不同,謝行儉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孫思霖,孫思霖作為孫尚書的嫡孫,自然逃不開這場殺戮。 此時的孫思霖面如死灰,全然沒有了在國子監(jiān)的飛揚(yáng)跋扈,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手足早已被凍的發(fā)紫,右腿應(yīng)該是上次跌傷還沒好,此時腿骨彎折,怕是被狠心的官差生生折斷了。 似乎孫思霖求饒喊冤時喊啞了嗓子,此刻他雙眼猩紅,張著嘴無聲的控訴。 謝行儉見狀,不由的握緊拳頭。 他承認(rèn)他討厭孫思霖,討厭他的目中無人,但他也敬佩孫思霖的仗義勇氣,因?yàn)閯⑿翣柕暮詠y語,孫思霖二話不說就找上了他,倘若孫思霖那日沒找他茬,孫思霖的腿就不會斷。 不過,人頭都要落地了,誰還會在乎一條腿? 謝行儉忍不住閉上眼,他不敢去看如此慘狀的孫思霖,只好默默的在心中祈禱,若上蒼有靈,就屬孫思霖下輩子投胎去個平常人家吧,雖無富貴,但性命得保。 行刑的高臺下,站滿了老百姓,因?yàn)樗闹懿加杏周姳O(jiān)斬,所以沒人敢大聲喧嘩。 空氣中彌漫著nongnong的緊張和恐懼,這時,監(jiān)斬官大喝一聲,“時辰已到”,伴隨著聲音丟下了一支亡命牌。 謝行儉垂下腦袋默哀,身邊不時聽到抽泣的聲音,應(yīng)該是哪家膽小的人被嚇哭了。 謝行儉面色慘白,今日是他第一次與死亡離這么近。 這世道的規(guī)則就像是把刀,一刀一刀的磨圓了他的良知和天真,有了今日的事情,想必他日后再看到草菅人命的畫面,怕是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無動于衷吧。 劊子手執(zhí)起刀噴了口烈酒后,宗親王和孫之江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終于劃出裂縫。 “王和!”宗親王扯著啞嗓子高吼,“你個六親不認(rèn)的小崽子,本王可是你親叔叔!” “你不得好死!披著羊皮的狼說的就是你,當(dāng)日若不是你跪求本王扶你上位,今日那九五高位上坐的應(yīng)該是——” 宗親王的話戛然而止,只因?yàn)樗囊环捥^驚世駭俗,嚇的監(jiān)斬官急忙讓劊子手落了刀。 宗親王的頭顱落地后,血流了一地,現(xiàn)場老百姓被嚇的冷汗涔涔,謝行儉也好不到那里去。 砍了宗親王,緊接著是魂不附體的孫之江,轉(zhuǎn)瞬間,兩府男子都命喪如此,場面血腥至極。 從高臺上流下的血水染紅了一地雪花,謝行儉雙眼失神,呆呆的望著面前慘絕人寰的一幕,久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