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蘇易水說自己并不餓，只是聽她說過，這包子蒸熟后，在鍋里燜半炷香的時辰即可，不可少也不可多。

    第30章

    他看時辰到了，她還沒回，所以便想著先將包子取出，免得火候不對，耽誤了口感。

    冉冉聽了一陣感動，師父真是細心，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得！

    于是她趕緊挑了包子上點了紅印子的包子，吹了吹氣后遞給了師父：“師父您不愛吃蔥花，這幾個點了紅點的是我另外調(diào)的餡子，你趁熱嘗嘗，看看合不合口味？”

    說完，她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掰開口，冒冒熱氣后，咬了一大口，然后眼巴巴地看著師父，示意著他趁熱吃。

    蘇易水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只學了她的樣子，掰開包子后，慢慢一口口地吃下。

    待師徒倆一個包子落肚，沒有辜負剛出鍋的香氣，冉冉忽然想起正事，連忙說了沐清歌帶著圣旨造訪望鄉(xiāng)關(guān)的事情。

    雖然她猜測師父跟沐清歌夾雜不清，可是師父此時倒是平靜無波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激動。只是用筷子又夾起一個包子，讓冉冉給他調(diào)個醬汁，繼續(xù)蘸著吃。

    冉冉便一絲不茍，按照《玩經(jīng)》里的比例，調(diào)配了油醋汁子給師父吃。

    這次似乎對了師父的胃口，他慢條斯理蘸著醬汁又吃了一個，突然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吃蔥花？”

    ……嗯，這個……

    冉冉才醒悟到師父從來沒有特別囑咐過她做飯的時候去掉蔥蒜。雖然《玩經(jīng)》上標注得詳細，但是平日里就算她做了加蔥蒜的菜，師父也照吃不誤……

    “還有，你怎么會釀造誤天仙呢？那可是沐情歌自創(chuàng)的佳釀?！?/br>
    自從下了翠微山后，師父一直沒提這話茬，沒想到他現(xiàn)在抽冷子提出，讓人應(yīng)接不暇。

    這下子，她不好說是自己的猜測的了，躊躇了一會，只能忐忑說出自己在書齋里不小心發(fā)現(xiàn)暗格子的事情了。

    蘇易水垂眸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聽小徒弟艱難措辭，說著《玩經(jīng)》里的兇獸篇。

    當然，這種師父被女魔頭逗弄的陳年丑事，冉冉也不好說得太透，免得師父立刻惱了。

    這具體的內(nèi)容還得等師父回到西山后，自己去看。

    可師父卻不依，面皮板平，只讓她一字不差地將關(guān)于他的描述背出來。冉冉困窘極了，被師父步步緊逼，只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她一字不差地背完之后，有些不敢看抬頭看師父的臉。

    可是師父一直不說話，她便試探地抬頭――只見蘇易水那張俊美的臉上并無想象中的滔天怒火。

    他看她抬頭，這才淡淡開口道：“以后做飯，不必特意去掉蔥蒜，我現(xiàn)在不挑剔那些。用海鹽腌漬龍眼，是舍不得用糖，迫不得已想出的儲存果子的法子，我不愛吃?！?/br>
    冉冉有些詫異，前師尊煞費苦心的總結(jié)，居然都是錯的？想想也是，師父可是王爺之子，又怎么會愛吃窮人的零嘴呢？

    就在這時，二師叔羽童走了進來：“主人，沐情歌和九華派的門人來了望鄉(xiāng)關(guān)，現(xiàn)在被秦玄酒迎到了將軍府，秦玄酒派人來請您過去?！?/br>
    聽到這，冉冉長長舒了口氣，坑人的前師尊總算是有些益處，替她解了圍困。

    二師叔方才也聽到了幾句，看著冉冉被訓(xùn)得有些發(fā)蔫，便開口安慰道：“你不知你師父小時的境遇，自然對他有些誤會……他雖然是王爺之子，卻是到了十歲時才被王爺認回的。此前他與夫人的日子……過得甚是清貧……我主人有次跟哥哥說過，夫人有一次外出得了些稀罕的龍眼，舍不得吃，想帶回去給他?？捎峙侣飞蠅牡簦阌煤｛}腌漬。當時拿回來的時候，主人吃一口就覺得怪味沖鼻?？墒撬路蛉藗?，就一聲不吭全都吃掉了……”

    冉冉聽得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師父小時竟然這般境遇。不過細想也是，他不過是王爺?shù)耐馐易?，不被承認，若是以前王爺還曾對他不管不問，那他過得豈不是連窮苦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那……為何沐情歌說他以前每次生氣，吃了海鹽龍眼干，心情就會變得好些？”

    羽臣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冉冉細想想，心里卻咯噔一下。她知道師父以前是被迫著投入到沐清歌門下的。少年正是倔脾氣的時候，可他又要在沐清歌的乖戾性子下討生活，難免要忍辱負重。

    所以他每次被沐清歌撩撥生氣，吃起代表著心酸日子的鹽味龍眼時，就跟越王勾踐在屋內(nèi)吊嘗苦膽，睡干柴一樣的道理啊！

    這般臥薪嘗膽……再滔天的怒火也會被酸澀的味道撲滅，提醒少年學會忍耐蟄伏，猶如春日行將開裂的冰江，表面平靜，內(nèi)里暗流涌動……

    可是沐清歌卻誤會了，以為他愛吃，所以每次撩撥得徒兒火大時，還會拿這個來哄徒兒……

    冉冉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嚇著了。同時又覺得有些莫名的哀傷：也許沐仙師當時的舉止言談不過玩鬧而已，但是卻讓一個敏感陰郁的少年倍感屈辱。

    這種雙向落差感十足，背道而行的師徒關(guān)系，真是讓人有些唏噓感傷……

    想著師父每次都在沐清歌的面前，慢慢吞下難吃的龍眼干，心里想的，大約都是如何將師父大卸八塊吧？

    如此以來，他最后任著沐清歌被圍攻，眼看著她魂飛魄散，似乎也就都有了解釋。

    冉冉再次嘆了口氣，《玩經(jīng)》的兇獸篇全是繆錯。滿篇里，大約只有“睚眥必報”那一項是對的……

    也許正是因為對沐清歌的壓榨難以釋懷，現(xiàn)在師父對于沐清歌冷淡得很。等師父帶著吃過包子的眾位徒兒們來到將軍府時，已經(jīng)時值中午了。

    衛(wèi)放陪著沐清歌等著蘇易水，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看蘇易水姍姍來遲，立刻吊著眉梢冷哼道：“蘇易水，讓我們這么多人等你，你好大的架子！”

    蘇易水壓根沒搭理他。看了看圍著沐清歌殷勤遞水端茶盡孝的秦玄酒，徑直問道：“秦將軍，您找我有何事？”

    秦玄酒這次總算被恩師正眼看了幾次，待得問清當初拜師的經(jīng)過時，恩師她老人家似乎也勾起塵封的往事，略微想起了一點點。

    不過那些前塵影影綽綽，恩師還是記不大清楚，大部分都是聽他說的。

    礙著恩師周圍的人太多，其中竟然還有九華派的弟子，秦玄酒藏了心眼，并沒有將藏著魔子魔力的寄魂石說出來。

    他總要等到左右無人時，才好跟師父說這等隱密。

    不過他雖然沒說，但是有魔物覬覦此地的事情也足以勾起人的好奇了。沐清歌是受了陛下蘇域的囑托，前來調(diào)查水魔一事。

    原本她并不怎么上心，可是當看到自稱是她關(guān)門弟子的秦玄酒，又從他的嘴里知道了蘇易水也在此地后，沐情歌倒是愈加上心了。

    只是蘇易水都探查不出背后的主使，她初來乍到自然也一頭霧水，也只能等著那幕后黑手再次犯案，好探查出究竟。

    秦玄酒殷切安頓好了師父之后，剛轉(zhuǎn)過花園，便看到冉冉立在花園門口，端著一壺酒問他：“秦將軍，我從翠微山帶回了新釀的誤天仙，我記得你愛喝，所以特意給你帶了一壺回來?！?/br>
    秦玄酒聽了這個話，眼睛亮了，笑著夸贊薛丫頭有心了，然后接過酒袋，迫不及待地就擰開飲下一口。

    可這一口下去，就看秦玄酒的眼神漸漸發(fā)直，鐵塔樣的身子搖搖欲墜，最后竟然往后一栽，徑直昏了過去。

    就在這時，從墻角竄出來的羽臣及時接住了秦玄酒，將他拖拽了一旁的廂房里。

    蘇易水安穩(wěn)地坐在廂房里等著呢。

    只見他隨手畫了個符，然后搓指引火，將它焚燒成灰，再溶進一碗清水里，讓羽臣將它灌入到躺在地上的秦玄酒嘴里后，再讓羽臣脫掉秦玄酒的鞋子，在他的腳下又畫了一道符文。

    冉冉在一旁看得有些膽戰(zhàn)心驚，疑心著自己是不是無意中幫師父犯了謀害朝廷命官的大案。

    剛才師父可只是讓她遞酒，并沒說要迷倒秦將軍?。?/br>
    蘇易水看著她大眼睛咕嚕轉(zhuǎn)個不停，倒是猜出了她的不安。

    待他畫完了腳底板后，便告訴冉冉，他不過給秦玄酒施了個“忘咒”，而腳底板畫的也是驅(qū)邪保命的符咒罷了。

    現(xiàn)在皇帝又請九華派來到了望鄉(xiāng)關(guān)。他們攪合其中，必定要生亂。所以蘇易水干脆給秦玄酒的嘴巴加了一道“鎖”。

    讓他暫時忘掉寄魂石的事情，不必跟九華派的人多舌。雖然這符只有三日的效力，但是應(yīng)該也足夠了。

    等秦玄酒穿好鞋子，又被羽臣扶到了方才暈倒的園子月門邊時，秦玄酒手里捏著酒袋子剛好醒來。

    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腦袋，嘟囔著：“這酒勁怎么這么大……”

    可他話還沒說完，立在他對面的小姑娘一把奪過了他的酒袋子：“應(yīng)該是沒有釀好，我以后再給將軍您送來一袋?！?/br>
    小丫頭片子跑得真是快，秦玄酒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跑得沒影了。

    第31章

    待得晚飯時，沐清歌特意讓陛下賜給她的御廚做了幾樣精致的菜肴，備了美酒私下款待愛徒秦玄酒。

    秦玄酒就等著這等無人的機會呢！待與師父對飲，沐清歌試探問他，當初自己派他來此究竟為何時，秦玄酒立刻迫不及待道：“師父，我正要跟你詳細說說此事呢。您忘了嗎？當初您讓我來……”

    沐清歌遞過一杯酒，身子微微前探，微笑著道：“對啊，我讓你來是……”

    她耐心遞話，可面前的這個大胡子麻臉男卻被人點了xue似的，圓瞪著眼睛，拉著長音道：“是呀，你讓我來是……”

    如此往復(fù)，就算沐清歌一向耐得住性子，頂好的脾氣也被秦玄酒氣著了，忍不住重重放下酒杯，厲聲道：“秦將軍，你是在戲耍我嗎？”

    秦玄酒狠狠用腦袋咣當咣當撞著桌面，又撲通跪地哭訴：“師父，我哪里敢戲耍您老人家？只是不知是不是最近喝多了酒，記性不大好了，便跟您一般，隱約記得有些什么事兒，卻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他這般說，沐清歌也無言以對，畢竟大家忘性都大，一脈相承，師徒不相伯仲。

    不過沐清歌卻疑心他是故意隱瞞，吊著自己不說。

    一氣之下，剛剛升溫的師徒之情驟然冰冷，秦玄酒連一口皇家御菜都沒吃到嘴，就被毫不客氣地哄攆了出去。

    老秦心里郁悶，便想去尋蘇易水問問，因為他記得自己好像跟姓蘇的提起過什么，看看姓蘇的能不能提醒他。

    可是去了西山師徒寄居的小院子時，小院無人，只有灶上還燉煮著費功夫的五香醬豬蹄……

    再說蘇易水等人，在白日與沐清歌她們見面之后，便回到院中準備。

    這兩日，羽臣尊奉蘇易水之命抱來了許多干稻草，然后她便帶著幾個小輩扎起了稻草人。

    當?shù)静萑嗽靡院?，蘇易水將冉冉從酒老仙那得來的催動符貼在了稻草人的胸前，那些草人便像翠微山下種田的稻草人一般，可以聽從差遣行動了。

    一切準備就緒時，已經(jīng)入夜。

    為了降魔方便，秦玄酒給過他出城的腰牌。蘇易水讓羽臣驅(qū)趕馬車，帶著一車的稻草人，還有徒弟們便出城去了。

    他們前往的是月娥之前做差事的調(diào)軍臺方向，那里剛剛夯實地面，又重新修筑了t望的高臺。不過還沒有啟用，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巡兵都安排在望鄉(xiāng)河附近，進出倒也方便。

    冉冉小聲問師父，如何確定這調(diào)軍臺有蹊蹺時，蘇易水淡淡道：“靈泉能蠱惑人心，知曉人心里最深的渴望。王月娥天天來此做飯，卻漸漸開始穿衣打扮，全然不怕灶臺的爐灰弄臟新衣服。而且她經(jīng)常一個人沖著望鄉(xiāng)河的地方癡笑，就說明產(chǎn)生了幻覺，以為自己跟一個富家公子一類的在打情罵俏。靈泉被封印，能力有限，只能影響方圓十丈的距離，月娥差不多就是在那中招，所以去調(diào)軍臺，總會有些收獲?！?/br>
    聽了師父的分析，冉冉也覺得在理。

    不過她還有些不解，小聲問：“東西是沐清歌藏的，若是細細問她總能有些收獲吧？我們何必晚上偷偷摸摸地找？”

    蘇易水低頭看了看她道：“她不是想不起了嗎？不過當初她被那東西害得不輕，不記得了更好?！?/br>
    他緩了緩，又解釋說：“寄魂石封印的魔性，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增大，最后寄魂石封印不住，會自行碎裂。秦玄酒所拿的羅盤生出異相就是這個原因。以后隱隱外泄的魔性才引來了覬覦之人。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寄魂石完全碎裂之前找尋到它。不過它的力量如同海潮隨著月盈月虧有所漲落。我原本想等到月末它力量衰減時再行動。但是現(xiàn)在九華派的人也來了，只能冒險在月中動手?！?/br>
    冉冉小聲接道：“月中時，它的力量也會衰減嗎？”

    蘇易水搖了搖頭：“月中靈泉高漲，是靈力最強之時……”

    幾個徒弟頓時傻眼，面面相覷。一個被靈泉魅惑變異的普通村婦都是那般難纏可怖，現(xiàn)如今他們要去對付本尊，簡直難如登天！

    丘喜兒一個哽咽，又要哭出來了。不過還好，師父又開口說到：“不必擔心，它被封印甚久，能力有限，又沒有形體，只要穩(wěn)住心神，不被它蠱惑就好。你們要做的是四處分散，找尋靈泉的位置，等確定下來后，我一個人去對付它。”

    這話說完，徒弟們紛紛長出了一口氣。

    如此在黑夜里摸索前行了一會后，馬車來到了距離望鄉(xiāng)關(guān)五十里地的調(diào)軍臺。

    蘇易水拿出類似風水先生所用的羅盤分給了他們，教會他們?nèi)绾慰春螅闼南路稚㈤_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