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歷史]衣被天下 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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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那些人雖然看起來較為平凡,但他們都深入地方,摸爬滾打了近十年,有了非常豐富的地方管理經(jīng)驗。 大明的派官政策向來注重基層管理經(jīng)驗,大部分執(zhí)政一方的官員都是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他們?nèi)缃竦牡胤焦芾斫?jīng)驗在未來就是一筆非常重要的政治財富。 當(dāng)這些如今已成為官場老資格的年輕人談起當(dāng)年的備考生活時,難免心生感慨。 當(dāng)年大伙年紀都比較小,連吃苦都不覺得是在吃苦,只覺得和小伙伴在一起相當(dāng)有趣,加上精力旺盛,腰酸背疼睡一覺就好,又一門心思沖著科考,有個明確的目標在,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勁。 哪像現(xiàn)在,眾人都可以稱得上功成名就,也不再像過去一樣連個租房的錢都出不起,但總會有種陷入中年危機的討厭感覺。 咳咳,中年危機什么的絕對不可以!雖然資格老,但大家的心態(tài)卻依然很年輕。 因為這些年來眾人大多散落各地,加上交通不便,想要團聚一次極其困難,于是便說好了以京城為據(jù)點,無論誰回京述職,那么留在京中的香杉書客們都要聚上一聚,聊聊近況,說說困難。 雖然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著私底下的和煦,但在政壇上還是各有各的立場,不過朋友間嘛,吐吐槽,安慰一下今天心情最糟糕的人,也是可以的。 就算不能分擔(dān)痛苦,但起碼說出來會好上很多嘛。 眾人齊齊看向了今天一直沒有出聲,單手托腮,沒精打采坐在主座的青年人,關(guān)心地問道:“殿下似是有煩心事?” 青年兩眼放空,眼神中一片蒼茫:“諸君啊,我覺得我同父親的感情有些淡了?!?/br> 眾人聞言紛紛側(cè)目,表情皆為無語。若在過往,他們聽到這句話可能要憂心忡忡一番,太子和皇帝失和,這話還是從太子嘴里說出來的,想想就覺得信息量巨大、潛臺詞豐富啊。 但放到現(xiàn)在,這些人已經(jīng)毫無感覺了。 理由很簡單——近一年來,每次聚會他們都會聽到這句話,而且每次都是雞毛蒜皮的事,再緊張、再可怕的開頭,聽多了也就麻木了。 “太子殿下,這次又是什么事?”木白的師兄眸光如水,神情溫柔,這神態(tài)和他說出來毫不客氣的話完全不符。 木白長長嘆了口氣,悲傷地表示沒想到和師兄之間的感情也變淡了。他將桌上的水酒一飲而盡后,倒起了苦水。 是的,一定有人注意到木白的頭銜變了。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一日,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以自己違背了諾言,在登上王位后發(fā)民修黃、淮兩河,深感內(nèi)疚為由,正式宣布禪位。 四月二十五日,太子朱標登基,成為大明的第二任皇帝,國號——建文。 即位之初,建文帝下的第一道諭令就是追封父親洪武帝為太上皇,并且言曰太上皇的命令就等于他的命令,太上皇享有的一切福利均是不變,不過這點被洪武帝拒絕了。 退位詔書頒布的第二天,大明王朝的太上皇殿下就已經(jīng)帶著馬皇后,牽著兩匹馬,包袱款款地跑回老家鳳陽去了。兩人也沒有入住鳳陽那個爛尾的皇宮,而是選中了一處依山傍水的農(nóng)田。 鳳陽本是魚米之鄉(xiāng),但由于黃河改道,奪了淮河的入海口,加上泥沙堆積形成倒灌,此地便成為了一個蓄水池。 河水漫灌,奪走了農(nóng)田的肥力,加重了泥土的板結(jié),致使土地的鹽堿化,將本是魚米之鄉(xiāng)的鳳陽變成了一片讓人苦不堪言的荒地。 而在這次疏浚黃河的過程中,主要受益者當(dāng)屬淮河流域無疑。 雖然靠人力改變黃河的入??谑遣豢赡艿氖虑椋窃诠げ恳约懊耖g匠人的多方努力下,他們成功地對黃河進行了分流。 這點也要多虧元朝留下的底子,雖然元在治理黃河的過程中沒少做害人的事,但在治河這件事上他們還是認真完成了任務(wù)的,加上明朝從建國開始就持續(xù)護理,如今的黃河問題遠沒有后期那么嚴重,至少在泥沙堆積上,還可以采取比較傳統(tǒng)的堵河、人挖的方式。 如此,減輕了不少壓力的淮河終于從悍婦變成了慈愛的母親,也因此,當(dāng)朱元璋脫下自己的帝王冕服,重新穿上麻棉復(fù)合制成的布衣時,看到的便是漫山遍野的翠綠色。 麥苗、水稻在這塊土地上同時出現(xiàn),不同的生長速度和環(huán)境讓他們看上去錯落有致,充滿勃勃生機。 在目光所及較為遙遠的城市中,人流川流不息,鄉(xiāng)野和城市之間商隊和運送原材料的物資隊像是骨架一般撐起了這個城市。 阡陌之間,有幼童牽著黃牛走過,稻葉之上有蜻蜓正在羽化,色彩斑斕的飛鳥架著山風(fēng)在眾人頭上輕巧掠過,而在它們之上,高空中盤旋的小隼正在虎視眈眈。 朱元璋的眼睛漸漸濕潤了。 家鄉(xiāng)是每個人心中最柔軟也最溫暖的地方,但在他的心里,鳳陽給他留下的只有兩個詞匯。 一是饑餓。 二是分別。 從出生開始便不曾停歇過的饑餓感一直逼迫著他不斷向前,天人永隔的分別之痛到了最后甚至已經(jīng)讓他感覺麻木。 這是一塊充滿了絕望的地方。 但也是在這里,洪武帝度過了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他結(jié)識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開啟了人生的全新篇章。 而現(xiàn)在,他又回到了這里。 “隔了這么多年,其實咱未必還能種好地?!焙槲涞勖嗣亲樱谷簧隽藥追謳е鋈坏呐d奮,“媳婦,要是忙活了一年到頭,咱收成不行怎么辦?” “沒事。”同樣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的馬皇后眼神明亮,笑容中滿是愜意和愉悅。她摘下了滿頭的珠翠,將花白的發(fā)絲用粗布包起,全身上下僅留下一個丈夫微末時送給她的一個銅鐲子,看上去就像是個最普通的農(nóng)家婦人。 在聽到丈夫的話之后,她抿嘴一笑,輕輕拍了丈夫一下:“我們兒子有那么多,讓他們輪流來幫咱們墾地,不怕收成不行。而且,兒子不夠用的話,還有女婿呢?!?/br> 洪武帝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一下兒子女婿齊上陣,自己在一旁監(jiān)工的那個場景,嘴巴頓時就裂開了。 是的,就和洪武帝滿腦子“有事兒子服其勞”一樣,完美繼承了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太子朱標也是這么個套路。 朱標繼承皇位的過程非常順利,在洪武帝時代開始他就已經(jīng)幫著協(xié)理政事,到了后期更是九成政務(wù)都交給了文華殿。 無論身份、經(jīng)驗、為人還是背后的勢力,朱標一樣都不缺,加上洪武帝的退位滿足了大部分人內(nèi)心的祈愿,這場權(quán)利交割在所有人的傾力配合下不到一個月就完美完成了。 然后,榮登大寶的新皇陛下椅子還沒坐熱乎,就立刻學(xué)著老爹將長子塞入了文華殿充作副手。 突然間從輔助的輔助變成了主力的木白:??? 等等,這么一說,爺爺奶奶去過種田系的退休日子了,老爹找到了免費勞動力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摸魚了,唯一受傷的豈不是只有我自己? 木白震驚.jpg 第147章 朱標此人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極佳,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木白可以很負責(zé)任地說,他爹就像是每個被雞娃教育奶大的孩子一樣,前半程優(yōu)秀無比一路領(lǐng)跑,后半程只想咸魚。 是的,別看老父親現(xiàn)在依然每天一本正經(jīng)地去上朝理政,看起來很是勤勉,但木白就是覺得他爹熬個幾年后就會把所有的朝政都丟給他,然后自己也去過閑云野鶴的生活。 別問他怎么看出來的,這就是被陷害多了之后來自受害人的直覺。 這怎么可以! 木白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他老爹雖然也能說是早早就監(jiān)國理政了,但那也是直到他二十五歲左右才真正接下來,到如今也就十二年,但木白呢? 木小白十四歲就開始陸續(xù)接工作打下手了,他現(xiàn)在十九歲就干了他爹二十五歲的活,四舍五入就是比他爹多干了十年的活,他爹居然還想要提早退休,這合理嗎? 而且他爹退了,他要怎么辦?木白可沒有兒子和孫子可以奴役……啊不是,幫忙啊,萬一他真的上了皇位,那就是一個人干活。 偌大一個大明,在沒有丞相、沒有兒子、沒有孫子、全靠自己干的情況下,不用多久,他那閑云野鶴的爹就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 ——體力再好也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所以,我準備提議推動行政改革?!蹦景资附徊娣赐性谙掳蜕?,面上落下一排陰影,語氣也十分堅定,“為了不累死。”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后,木白的師兄,也就是他先生的次子王紳在此時逆流而上:“太子殿下是想要重立相權(quán)?這恐怕……不太容易?!?/br> 眾人面上不顯,心中卻都是這個看法。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非常清楚先帝對于丞相這個存在有多么的深惡痛絕,其嚴重程度甚至到了洪武帝在退位之時都不忘將“永遠不可以復(fù)立丞相,否則就不是我的子孫!”加入了自己的祖訓(xùn)清單。 洪武帝這么討厭丞相是有理由的。 大明之前的所有朝代中,皇、相之間的關(guān)系都相當(dāng)復(fù)雜。 其實,在早期,皇權(quán)和相權(quán)還是涇渭分明的。 皇帝是天子,至高無上,主要是做國家精神領(lǐng)袖和被崇拜對象,他們的責(zé)任主要是承擔(dān)天地之間溝通的橋梁,在需要祭祀的時候出現(xiàn)一下?lián)螆鲎樱劣诿耖g事務(wù),皇帝一般只負責(zé)指揮大方向,怎么實施下去,反饋如何,那都和皇帝無關(guān),當(dāng)然,責(zé)任也和皇帝無關(guān)。 因此,在早期,要當(dāng)上皇帝都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出身和神異故事,這都是為了在民眾心里塑造帝王至高無上的形象。 但是到了后來,王朝的傳承從血緣制轉(zhuǎn)為了靠本事,這一個個靠著文治武功開創(chuàng)一片天地的開國皇帝們自然不愿將手中的權(quán)利全部交給丞相,自己乖乖去做個祭祀儀式的人偶和敲章工具,于是,王權(quán)和相權(quán)便開啟了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敵對模式。 到了宋朝,丞相更是成為了職業(yè)背鍋人。 政令跟不上社會?換相! 對外戰(zhàn)爭沒打贏?換相! 對外戰(zhàn)爭贏了但是沒啥好處?換相! 這個說要改革?換!這個說不改,也換!改革后沒多大效果?換換換?。?! 兩宋時期,國祚319年,做過宰相的足有169人,其中還不算起復(fù)者。這是個什么概念?也就是說在兩宋平均一年半就得換個丞相。 如此可怕的頻率,不說一國主宰,就算是普通公司的一個小部長這么輪換恐怕都無法正常開展業(yè)務(wù)吧? 總而言之,宋朝完美地將“皇帝是不會有錯的,有錯的都是丞相”這個概念刻在了每個人的心底,同樣也留在了洪武帝心中,加上洪武帝在做元朝老百姓的時候遇到的也是各種被丞相欺壓cao控想換就換的皇帝,丞相這個職業(yè)在朱元璋心里頭寫滿了“負號”。 老朱覺得如果不是這些該死的丞相亂來,他也不會家破人亡,也不會走上起義的道路,如果不起義,那些兄弟就還在身邊。 大家雖然大概率還是農(nóng)人,雖然感情不如過命交情一般深厚,但起碼是能在稻花香中聚一聚喝上一杯的關(guān)系,屆時,比劃一下身手,比比誰家兒郎最為優(yōu)秀,那小日子不也挺美的。 不過,雖然心里頭這么想,但新王朝歷來有給前朝制度打補丁習(xí)慣,在建立大明之初,洪武帝覺得只要找個好官做丞相就可以避免前元出現(xiàn)的問題,因此,他在建國初期只是微調(diào)了下元朝的行政機構(gòu),將其如同衛(wèi)星般的行政規(guī)劃恢復(fù)到樹枝形,依然保留了丞相制度,但后來洪武帝發(fā)現(xiàn),丞相這個存在是他搭建起的行政機構(gòu)中最不穩(wěn)定的一環(huán)。 如果遇到一個堅貞能干的,那么整個班底就是頑固如磐石,但如果遇到一個貌忠實jian的,那么整個機構(gòu)就像是個蹺蹺板,一個不好隨時可能傾塌。 而最糟糕的是,這二者會悄然變換。 就像是李斯在始皇帝手下是最優(yōu)秀的輔臣,到了二世手中卻成為jian佞一樣,人的變化不過是一念之間。 朱元璋不相信一切當(dāng)官的人,他只相信自己的血親們,所以在意識到這一點后,他立刻動手砍除了這個傳承了千余年的職業(yè),然后將整個國家的壓力都放在了皇帝身上。 君相合一的結(jié)果就是皇帝忙成了陀螺,成為了大明幸福指數(shù)最低的人,其工作量之大就連工作狂加上精力過人的洪武帝都吃不消,更別說后人了。 而且這還是禮儀、祭祀相對簡單的建國初期。 這年頭的官員大概都和當(dāng)皇帝的有仇,總要想方設(shè)法地給皇帝增加負擔(dān)。自從應(yīng)天府增加了惡一個祭壇后,禮部的官員就開始將增加祭祀儀式作為了日常上奏內(nèi)容,每隔幾日就要申報一下。 以前,大明就祭祀一下天地日月和祖先,后來增加了三皇五帝和孔子,現(xiàn)在居然又要加各種神,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這些祭祀儀式有多復(fù)雜而且還要齋戒是吧? 為了表達虔誠,帝王在大祭之前都要齋戒茹素靜心,像是春秋大祭,前后齋戒更是長達一月,多來幾次一年到頭就真的不要做事了。 不少五花八門的祭祀項目被朱標駁回了,但也的確存在一些難以拒絕的項目,加上還有為了顯得莊嚴肅穆增加的各種形式工程,以及對儀仗隊、大樂的各種繁復(fù)設(shè)計,可以想象這個王朝傳承個幾代之后,后人要面對怎樣一個讓人頭疼卻無法拒絕的日常。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明朝后期的君主既沒有辦法更改前人定下的規(guī)章,又實在不愿意去參加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祭祀以及禮儀活動,于是就派遣內(nèi)侍或者親信代為前去,將原本真心感謝和祈愿的活動變成了純粹的面子工程。 此舉無形中也降低了帝王的威信,原本只有皇帝能站能cao作的位置現(xiàn)在別人站了,豈不是說明帝王的身份也并非無法取代的? 而且,此類cao作也會助長替代者的野心,大大的不善! 雖然這些都是木白說服老爹不要更改儀式制度的借口,但木白覺得自己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 明明那么有道理,他爹還是只采納了一半,儀式流程沒改,但朱標卻派人去民間收集大樂,并且令各部門編寫了講述洪武開國的樂章,并且表示要將其定為大明開宴必備曲目。 這意味著眾人在熱氣騰騰的菜肴前等待的時間又要多上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