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天子一怒, 血流漂櫓。不是天子的人發(fā)怒, 就只能在自己的屋里耍耍威風了。 就如現(xiàn)在在屋子里自己發(fā)脾氣的賈母。 賈母知道賈赦一家子去溫泉莊子的消息, 比皇帝還要早些。她本是個能宅得住的人, 除了自己親戚家里, 再加上入宮朝賀, 幾乎不大出門。 可這不是別人忽略她的理由, 更不是別人連知會都不知會她一聲的理由! 這個孽子,居然一聲不響地帶著一家子的人走了,走得干脆, 走得灑脫,走得沒驚動一人!你說家里還有個孫苑在,可那是留下來伺候她的嗎? 那可是個孕婦, 已經(jīng)六七個月身孕的人, 賈母敢讓人立個規(guī)矩試試?何況只有婆婆給媳婦立規(guī)矩的,沒聽說太婆婆給孫媳婦立規(guī)矩的。身為一個慈愛的太婆婆, 只有表現(xiàn)得親和體貼, 才能讓孫媳婦以為自己的婆婆與太婆婆處不好關系, 責任全是婆婆一人。 那么慈愛的人你都處不好, 不是你的毛病是誰的毛病? 賈母原本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左右那個邢氏小門小戶出身, 前頭王熙鳳能看不上她, 不信孫苑就甘心在這樣的婆婆手下聽命。只要她多表示一點關心,多聽人訴幾次委屈,就不信孫苑不倒向她。 應該說, 賈母對人心的掌握還是很準的, 只是她沒想到,從孫苑進門起,就已經(jīng)被告知她是大房的,要與大房之人同心同力。而賈母,并未被列入大房之列。 孫苑再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也明白出家從夫的道理,更知道王熙鳳就是因為與大房離心,才讓她進了這座府邸。所以賈母幾次若有若無的示好,都被孫苑輕巧避過了。 賈母只以為她與接觸太少,多下些功夫才行。卻不知道自己早是人家的防范對象,從根上人家就不相信她。這次賈赦與邢夫人一走,賈璉對著孫苑就一句:“你只安心養(yǎng)胎,有事交給奶娘她們處理?!?/br> 是關心,何嘗沒有警示的意思在里面?不犯嫉妒的孫苑,都不用看奶娘的眼色,就干脆地答應下來:“二爺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br> 看著因有孕在身,而略有些圓潤的臉,賈璉在心里嘆了口氣,也是水晶心肝的人物,怎么就看不破?是不是真如父親所說,孫家看起來清貴,可是家底并不厚實,所以才把錢財看得分外重了? 不管心中做何想,聽了孫苑的回答賈璉還是滿意的,笑得就更溫和起來:“你別覺得父親母親偏心。不過是你現(xiàn)在身子不方便,這次咱們才沒隨去。等孩子生出來,我?guī)闳ゾ褪?。反正莊子是自家的,也跑不了。” 看著久違的笑臉,孫苑覺得怎么也看不夠似的。說來賈家基因不錯,專出俊男美女,賈璉的臉更是在賈家水平線以上。加上一臉溫和地對著人一笑,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二爺?!睂O苑低喚一聲。賈璉也不發(fā)問,只看著她,還是一臉笑意地等她的話。 賈赦曾經(jīng)問過他:“你看你母親,行事與原來相比如何?”那還用說,自然是天壤之別。賈赦就教便宜兒子:“原來你老子自己不莊重,她又出身低了些,你們也與她不親近,可不是讓她越發(fā)刻薄上來了?!?/br> “從我開始敬著她,她就在改。等巧姐兒和你meimei到了她身邊,她一心只在孩子身上,哪有時間刻???現(xiàn)在你也待她如親母,她自認今后有靠,人是不是更寬和了幾分?” 賈赦不說,賈璉只當他馭妻有術,等聽了賈赦的分析,才知道女人最大的要求,也不過是依靠二字。能讓女人覺得自己有所依靠,自然心態(tài)平和。 孫苑見他只是沉思并不答話,心里有些沒底??刹怀酥F(xiàn)在的機會,夫妻間有話不說開,怕是遲早要離了心。眼前這個人,她可是一點也不想與他離心。 不光是這張臉讓人一見就覺得親切,還有他的體貼,他的潔身自好,他的守護家人,種種交織,讓孫苑不愿、不舍、不肯與他離了心。她想與他白頭到老,她想與他生同衾死同xue,她想與他,結三生之盟。 “二爺?!睂O苑再喚一聲,也不待賈璉的反應,自己就說了下去:“二爺可能再原諒我一次?是我沒見識,眼皮子淺,嫉妒小姑得了父母全心的愛護。我知道自己犯了七出之條,可是我想問一聲,二爺,可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次居然不用再請丈母娘了?賈璉有些不敢相信。誰知這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落在孫苑眼中,就是他并不相信自己人保證。孫苑心里發(fā)急,自己就要跪到賈璉面前。 奶娘哪能看她大著肚子還跪?自己先她一步,跪下道:“爺與奶奶說話,本沒有我一個做奴才插嘴的理??墒沁€請二爺看在奶奶重身子的份上,再原諒奶奶一次,再給奶奶一次機會?!闭f完只是磕頭。 賈璉先攔了孫苑,就沒手再拉奶娘,只嘴上說著:“起來,這是做什么?!币娔棠镞€要再磕頭,只好說道:“你起來罷。我不是不能原諒你奶奶,只是這一次又一次,總不能次次事后再陪不是?!?/br> 奶奶就擦了眼淚,邊起身邊道:“再不會有下次。老奴定會時時提醒奶奶?!?/br> 孫苑也在一邊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保證道:“下次我再不犯混了。要是再有下回,爺是回了父親母親也好,是告訴我娘家也好,再沒有不依的。”到底沒舍得說出休棄二字。 聽她說得懇切,賈璉覺得滿意,也就給她吃起了定心丸,畢竟肚子里還有一個,不能讓人憂思過度:“從琮兒去張家念書那天起,父親就已經(jīng)說過,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他自會教導琮兒何為嫡庶,什么是長幼?!甭牭脤O苑是目瞪口呆,原來一切竟是自己庸人自擾。 “不光是琮兒,就是迎春的嫁妝,你看可曾動過公中一分?那是從父親的私房里出的,并不在公中之列。父母的私房,原就是愛給誰給誰,不是我們該惦記的?!?/br> 一席話說得孫苑面紅耳赤。奶娘只在一邊也聽得目眩神迷,不想國公爺說到做到,嫁女竟真的不用公中一分一毫。賈璉接下的話卻鄭重起來:“現(xiàn)在人人看我,不過是借了父親的光,才得了這個官位。可是外祖父與舅舅都曾和我說過,守成,何嘗不是一種本事?” 孫苑的父親孫堅,論來還是張老太爺?shù)耐綄O,所以聽說是張老太爺?shù)脑?,她已?jīng)坐正了身子。賈璉又道:“這一世,我或者都不能如父親一樣,將這爵位一升再升,可是我,能把這爵位不降等地守住,傳給大哥兒,你信不信?”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 看著此刻的賈璉,孫苑只覺這人如新生一般,即熟悉,又不大熟悉,總是與原來的那人有什么不同??墒撬呀?jīng)受到賈璉的感染,點頭道:“我相信二爺,我會與二爺一起,守好這個家?!?/br> 賈璉隔炕桌握住她的手:“你要信我,也要信自己,這樣我們才能守好這個家。你要記住,這個家,只有親人都安好,才算是我們守住了。” 孫苑越想越有理,也就越為自己的小心思羞愧,眼淚已經(jīng)下來了,還點著頭:“我知道了,親人安好,才算是我們守住了這個家。”自此夫妻二人算是解開了心結。 一見賈璉握孫苑的手,奶娘已經(jīng)自己悄悄關門出去了。她立時安排人回孫府送信,只讓告訴太太,奶奶與二爺和好如初,讓太太不必再懸心。 至于孫苑最開始說的,先瞞著娘家,奶娘就已經(jīng)陽奉陰違了——太太讓她與奶奶一起到了賈家,還不是為了自己能規(guī)勸一二?實在她規(guī)勸不了的,也得及時通知太太,難道真等到事有不諧的時候才往家里捎信,那不是什么事都耽擱了?到時她老婆子也只能自掛東南枝了。 收到奶娘的傳信,孫太太的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不由念了聲佛:“好了就好,好了就好?!?/br> 恰逢孫堅今日休沐,見夫人念念有詞,又一掃幾天來的愁容,好奇問道:“什么事讓你如此高興,竟是連臉色也好了幾分?!?/br> 孫太太就把孫苑又兒糊涂,惹得姑爺不高興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孫堅聽。把個孫堅氣得大罵:“糊涂,真是糊涂。這樣的人家,自己已經(jīng)是世子夫人了,還有什么不足?是不是覺得自己能生得出兒子來,就不把夫家看到眼里?” 不想他如此生氣,孫太太只好在一邊解勸:“這不是她自己已經(jīng)想明白了。再說姑爺也已經(jīng)原諒了不是?!?/br> 孫堅怒氣未消:“次次指著人家原諒嗎?也不想想,要不是人家賈赦看在與我的老面子上,他的性子能不能容得下你的好閨女?我只把話放在這里,要是哪天人家不容她了,有大把的閨秀搶著去做那個世子夫人呢?!?/br> 孫太太聞言就是一呆,孫堅更狠的話接著就來:“哪日你說與你閨女聽,我們孫家,沒有被夫家休棄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