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京營的一處帳內, 李千總對著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正在苦笑。這都叫個什么事, 明明是你當著人家國公爺?shù)拿? 表現(xiàn)出來對人家的權勢富貴不屑一顧, 怎么現(xiàn)在又是這個鬼樣子。 “兄弟, 也別太放在心上了。天涯何處無芳草。那位國公爺?shù)膬戎杜怀? 改天請李大人再給你找個合適的就是。反正你又不在意嫁妝, 應該好找。”李千總既然來到了這帳中,總得勸上一勸。 可是你確定你是在勸人,不是在人的傷口上撒鹽?牛平安聽他說什么自己不在意嫁妝, 整個人都不好了。自己那是不在意嫁妝嗎?明明是想引得國公爺對自己更加刮目相看才對。 可是計劃的再好,也抵不過人家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小算盤。刮目相看沒刮成,一門上好的親事, 就這樣讓自己給折騰沒了。 要說牛平安不是一個沒有成算之人, 要不他也不能即恨著牛家之人,還能在賈孜面前借了牛繼業(yè)的勢, 早早讓自己在賈孜面前掛上了號??上зZ赦不是賈孜, 人家不和你玩欲擒故縱這一套。 你看不上我內侄女后援強大, 好呀, 我有的是人選。這不, 人家的內侄女已經定親了, 還是當朝張大學士的嫡子,比起自己一個沒有家族扶持的五品把總,強出多少去。 也是牛平安不了解賈赦, 他只看到了人家隨和的一面, 不知道這人對上皇帝都不肯吃虧。全天下耍小聰明的人,除了賈母是他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的外,還有誰能讓他不聲不響地認下。 牛平安再次搖頭,李大人,還有什么李大人,不知道人家與鼎國公府聯(lián)著姻呢?雖然隔了一層,可那也是人家女婿的親叔叔好不。 再說剛回京那會兒,人家李大人可是給自己說了幾次親事,都讓自己給拒了——自己從那次國公爺問起自己是否婚配,心里就隱隱含了希望,就是那日在國公爺面前的應對,也是自己想了又想的。誰知卻弄巧成拙。 現(xiàn)在牛平安無比后悔,都是自己耍小聰明耍成了習慣,又過于貪心,不知足了些,好了還想更好。本想讓人家刮目相看,對自己大加提攜,誰知小聰明終不是正道。 栽了,這回是徹底栽了。牛平安心里知道,自己與李大人那點所謂的同僚之誼,這次之后怕也得蕩然無存。都是自己貪心,才將好好地一件事搞成這樣。牛平安深深地反思起來。這對他今后倒是一件好事,年輕,總有犯錯的權利,更有改過的時間。 鼎國公府,卻沒有一個人關心京營里是否有人失魂落魄,要接連發(fā)嫁兩個女孩,這個工作量可是不小。就算是還沒有過完年,府里也是一片忙碌,即要籌備兩人的嫁妝,中間還要準備黛玉及笈之禮,人人恨不得分成兩個用。 黛玉的嫁妝好說,東西不過是裝箱、歸整,再不然添減些時新的就夠了。邢岫煙的嫁妝卻有些難辦。這算是這些年邢德全媳婦也給閨女攢了一些。在邢德全開始管兩季租子之后,就算是不敢貪占,可是人家給的工錢可是半成的收益,那攢的東西又上了幾個層次。 可是碰上張家這樣的親家,攢的那點東西,卻是完全不夠看了。書香重的是什么?底蘊,人家看你的嫁妝,抬數(shù)不重要,金銀珠寶不重要,那些書畫古董才是重中之重。 邢德全有這個?他就算是再滿世界淘換,那市面上賣的東西,也入不得人家的眼。要知道,張家只張通這一輩,就有八個兄弟,沒成婚的算上張通才兩個。前面幾個妯娌家世,可都不是邢岫煙能比的。 邢德全滿嘴長泡,再沒有當日聽說可以聯(lián)姻張家的喜悅。就是邢夫人也跟著著急上火起來——她所有的,多是頭面首飾,人家張家看重的不是這個。書畫她也沒有,古董倒是有幾件,可是那東西擺在她屋里,張大太太來來回回幾次,能沒見過? 黛玉自己那里,有兩個嬤嬤與早就成手的四味中藥,又讓賈赦塞進去了兩名醫(yī)女。一班十二個小丫頭,讓紀太醫(yī)教了兩年,最好的挑出來給黛玉,現(xiàn)在邢岫煙趕上了,賈赦就帶兩個過來,預備讓邢夫人看過后,給人送過去。 邢夫人就又有了煩惱事兒,陪嫁的總得有四個丫頭才夠看,現(xiàn)在有了兩個,還有兩個也得犯琢磨——不能從鼎國公府里面選,這下人家里也是同氣連枝的?,F(xiàn)從人牙子手里采買,又怕規(guī)矩不好,到張家失了體面。 賈赦就不明白了,這么多天,東西天天見多,怎么還是個愁:“你一天天放著開心日子不過,是不是覺得自己犯起愁來那臉格外好看?” 就知道你沒好話,可是也別這么不講情面好不好。邢夫人沒好氣地道:“當日還不如找那個小武官,有點嫁妝就行了,何必現(xiàn)在東也不是西也不是?!?/br> “有什么東也不是西也不是的,”賈赦對此不放在心上:“當日大哥既然能給通兒定下你侄女,自然知道你兄弟家里是個什么情況。只要按著家里的情況,給那孩子準備嫁妝不就成了。” 邢夫人只道:“可是一家子妯娌那么多,相互能沒有個比較?讓岫煙到時如何在妯娌們面前抬頭?” 賈赦更覺得無所謂:“何必爭那個。只要通兒爭氣,她的日子自然就差不了。又不是與那些妯娌過一輩子。我看那孩子比你們這些大人還沉得住氣。” 正是這話。按說自己的嫁妝與黛玉的是一起收拾的,邢岫煙不可能看不出自己嫁妝與人有差距。可是她是給什么就收著什么,其余時候就安安靜靜地繡自己的嫁衣。 她母親對著她流淚說對不起她也好,邢夫人看著她嘆氣也罷,她只一句:“母親,姑姑,能嫁到這樣的人家,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我已經再知足不過了,到時只要我孝順公婆,與妯娌們和睦相處,不信大家還能一直拿嫁妝說事兒?!蓖炅擞掷C起花來。 因邢岫煙難得明白,大家又知道邢夫人面上不顯,心里還是看重這個侄女的,愿意給她做臉面:孫苑是從賈璉那里得知,邢夫人多年無出,是自己公公立意要保證賈璉這個嫡子所為。黛玉是這些年與邢夫人相處下來,已經將這位小事糊涂大事通透的婦人看得如自己母親一般。迎春自不必說,她本就是記在邢夫人名下。 于是邢夫人沒愁上兩日,先是孫苑從自己嫁妝里挑了兩張字畫,賈璉從他母親嫁妝里出了四樣古董,一并抬進了榮慶堂,只說是給邢岫煙添妝。 邢夫人哪兒里肯收,可是孫苑是個會說話的:“二爺說了,那四樣古董,卻是先母親嫁妝里的,張家人自然認識。也是給邢meimei撐腰的意思在里頭?!?/br> 邢夫人這邊點了頭,孫苑又道:“母親也別保疼兒子,把我這個媳婦也疼上一疼。要是母親收了二爺?shù)?,卻不收媳婦的,可不是打了媳婦的臉?”邢夫人無法,也只得收了。 如此算是開了先河,不光黛玉迎春,就是平郡王都送了幾件過來。他說得更明白:“母親是我的母親,那母親的侄女就是我的妹子,哪兒有妹子出門子,哥哥不給添妝的道理。” 如此一來,邢岫煙嫁妝里的字畫古董竟也湊全了。只是賈赦是個嘴賤的,又嘲笑起了邢夫人。恰是邢夫人收了小輩的東西,心里訕訕的時候,一氣之下竟發(fā)了雌威,請賈赦自己去東廂安歇。 誰知半夜就出了故事。 這幾年來,賈赦不在家還罷了,只在是在家,總是在邢夫人房里安置。兩人就算是蓋被純睡覺吧,可也是老夫妻常態(tài)。習慣成了自然,今日自己一人在東廂,賈赦竟不習慣起來,好半晌睡不著。 正烙餅呢,就聽門外嬌滴滴一聲:“國公爺?” 賈赦就是一個激靈,口中問道:“是誰?” 那聲音就更嬌上三分:“奴婢秋紅。太太怕國公爺冷清,讓奴婢來服侍國公爺。” 呵呵!賈赦算是開了眼,真是什么時候都擋不住有上進心的人。自己這邊剛讓邢夫人趕出來,她要是有心讓人來服侍自己才怪呢。這丫頭所為何來,不問而知。 自己穿好了衣服,賈赦一把拉開了門,只見門外俏生生地站了一全清秀小佳人,也不怕冷,正月天氣里,只穿了大紅撒褲,上身是淺粉的緊身小襖,扣子沒系全,隱隱露出里面大紅肚兜。 估計在這個時代里,已經算是比較大膽的裝束了吧。賈赦還有心想著這個。嘴里卻大叫一聲:“來人,去請?zhí)^來。” 那位小佳人臉上就變了顏色,她以為太太與國公爺生了別扭,竟不顧體統(tǒng)地將國公爺攆出正房,國公爺這里自然要生太太的氣。此時自己來安慰一下國公爺,是多么水到渠成的事兒,還怕日后沒有富貴? 可是賈赦的一聲請?zhí)?,卻讓她的美夢碎成了渣——剛才她說是太太讓她來服侍國公爺,可是太太正生著氣呢,是她自己找出來的空子。一旦太太來了,不說日后的富貴,就是現(xiàn)在的體面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