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0 章
原本定的是在下半年再讓惜春過門, 可是不光宮里太上皇的身子不好, 就是張老太爺也不過是在熬日子。以賈赦對張老太爺的感情, 怕是也會如張老太太那時一樣, 要按親子之例守孝的。這樣一來, 惜春從鼎國公府出嫁, 就不合適了。 邢夫人將自己的顧慮說出來之后, 賈赦也覺得有理。與賈敬說了一聲,二人只能與沈松打商量,是不是能把婚期提前一些。這還用商量, 人家沈松等的就是這一天。能,太能了,哪怕提到明天都沒問題。 惜春出嫁極為順利, 雖然婚期趕了一些, 可是人家孫苑嫁小姑子都嫁出經驗來了,各色都預備得齊全不說, 還額外有些添彩之處。加之皇帝先賜了東西, 又有皇后也有表示, 整個婚禮可就又上了一個檔次。 好些人家扼腕, 怎么自己家的小子沒入了人家的眼。原本還覺得惜春不過是養(yǎng)在國公府里, 終是差了一層, 可現在看來,哪兒有什么差別。后悔也晚了,只能下次他們家小郡主的時候早早下手。 等惜春回了門, 見沈松待她確是真心, 內宅之事盡掌在手,日子過得十分和樂。賈赦大是放心,與邢夫人等交待一番,自己就常住張府了。 張大太太也曾勸過:“妹夫不必日日守著老太爺,幾日不見,倒把你熬得眼都摳嘍了?!?/br> 賈赦只不理會:“嫂子是知道的,我也不過是盡自己的心。說來我是個沒福氣的,自己父親早早去了。好在父親對我比大哥、二哥也不差什么?,F在大哥剛剛起復,不好日日請假,二哥離得又遠,嫂子終有些不便,所以還是我盯著好些?!?/br> 此話大近情理,想想自己公公婆婆對這位,確實是做自己兒子來疼,張大太太只好放棄勸說,只加意讓人在飲食上用心,可別人家好好地來了自己府上,卻病著回府。 又幾日,不用張清與賈赦進宮,皇帝聽說張老太爺越發(fā)不好,親派御醫(yī)過府診治。不想御醫(yī)請過脈后,在病人面前不好說什么,出來后卻是連藥方也不肯開。只說讓老太爺想吃用什么,就吃用什么。 賈赦上前拉了御醫(yī),用吃人的眼神看著人家:“這是你做御醫(yī)說的話?皇上派你來治病你連個方子也不會開,還叫什么御醫(yī)?” 張清連忙把老御醫(yī)從賈赦手里搶出來,不住向人家道歉:“這幾日他日日守著我父親,累得狠了才胡說,您別在意。” 不說張清是當朝大學士,就是賈赦的爵位與圣寵,御醫(yī)也不能說什么。再說他也是做人岳父的人,可是自家女婿對自已不過是面子情,如今見賈赦情狀,更覺京中傳言不虛,對賈赦的話并不在意,只道:“關心則亂,國公如此孝順,老朽替老太爺高興還來不及?!?/br> 賈赦此時才算是有了幾分理智,拭去眼中不知何時現出的淚,向御醫(yī)鄭重行禮道歉:“是赦無禮了。只是不能眼看著父親如此,還請老大人賜個方子?!?/br>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御醫(yī)只好開了個太平方子,以安眾人之心。不過回宮后,還是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向皇帝做了匯報?;实鄢烈髁季?,才道:“也罷了。只是父皇要是問起張老太爺的病情來,還是減著說吧。” 御醫(yī)自然知道皇帝的用意,太上皇自己身子也不好,加上病多思,要是知道張老太爺的情況,怕是又費心神。待御醫(yī)退下,皇帝重重嘆口氣,對著小梁子問:“讓張波回京的旨意,發(fā)下去了沒有?” 小梁子記事記得清白,自然地答道:“半月前已經發(fā)了。要是路上著緊些,還能...”下面的話,不是他一個奴才能說的。 許是父子連心,二老爺張波回府當日晚上,張老太爺已經現出回光返照的光景。對著一地的兒孫,老人留戀地看了又看,最后把眼睛定在了賈赦身上。 賈赦上前一步握了老人的手,將自己的臉貼在上面。張老太爺竟有些笑意:“怎么,還是這個,性子。聽我說,你兩個哥哥不論,淑英去的早,我不怪你,那是她的命?!?/br> 可憐老人臥床多日,聲音嘶啞不說,還斷斷續(xù)續(xù),賈赦早淚流滿面,他就是流淚起家的人,又不是真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古人,自然哭得哽咽難言:“您別說了,養(yǎng)養(yǎng)精神?!?/br> 張老太爺搖頭:“再不吩咐你,來不及了。這幾年你,做得好。只是烈火烹油,實難長久,你要有數?!?/br> 賈赦淚流得更急:“兒子知道,父親盡管放心?!?/br> 張老太爺再看向張清張波兄弟:“老二能回來也好。你們,要相互扶持?;实垡菉Z情,不可。”二人也是含淚點頭。 再向下看,自己孫兒不少,第四代也有了,算是對得起自己的祖宗。只是心愛的小女兒已經早去了,怕是一會兒自己就可以見到她了吧。 想及此,對著邢夫人招手,可惜哪兒有力氣,不過是示意。邢夫人此時也早泣不成聲,自己上前跪到賈赦身后。老人輕聲對她道:“這些年,你也苦了。日后,赦兒這里,你還要多,體諒?!?/br> 邢夫人自然含淚應下。老人再次環(huán)望眾人,手指賈璉,還要說什么。話到嘴邊,頭卻一歪,面上轉做笑紋,至此仙去了。 屋里立時哭聲大作,屋外聽從吩咐的奴仆,想著老爺子待下和善,也是哭成一片。就有管事的督促眾人,按責伺候主子們換孝衣,著喪服。再四處蒙了門匾,楹聯,掛幡等事。因張老太太之孝剛出不久,大家都還記得各自職責,雖然各自千頭萬緒,可也井井有條。 賈赦與張清兄弟一起,親自給老人擦身著衣,伺候了最后一程,才一起換了孝子服,共同靈前舉哀。 各處報喪的信一出,就有人上門吊唁——張老太爺一生育人無數,就是那些宗室,也多有在上書房與他老人家學習過的,親近的學生更是占了朝中地半還多,一時靈堂內挨擠不開。 見不是事兒,賈璉與張家八條好漢也不顧自己哭泣,先把來客安頓了再說。正忙著,宮里已經將皇帝擬好的謚號送來了:文正。 道德博聞曰文,靖共其位曰正。有唐以來,文臣多以“死當謚文正”為自己的追求。如今皇帝早早地將此謚號發(fā)下,可見對張老太爺極為敬重。 一時不提張清兄弟,就是張老太爺的親傳、再傳弟子,都覺得面上有光。眾人對老人的喪事更加盡心,竟與賈赦一樣,夜夜為老人守起靈來。 七七過后,張清與張波要帶自家子侄回鄉(xiāng)守制?;实垡苍電Z情,只是二人舉哀甚謹,磕頭泣血請皇帝收回成命。又有賈赦在一邊勸說,才得以打消皇帝的念頭。 就是賈璉,也跟著上書,請按孫制守孝一年?;实劬退惆奄Z赦從頭罵到尾,又從尾罵到頭,也改變不了賈璉的態(tài)度——反正聽罵的不是他自己。 被便宜兒子推出來頂雷的賈赦,一點不情愿也沒有,小子,經后有你自己頂雷的時候,老子給你頂最后一次又如何。所以他對著皇帝的怒火,只問:“是我守制不是璉兒守制,你自己選一個?!?/br> 就是難選才生氣好不。 皇帝委決不下。放賈赦走,別說他這里好些事兒得他出主意,就是太上皇,現在也離不得他——得知張老太爺去了的消息,太上皇幾日不能安枕,還是忠順將賈赦從張老太爺的靈前揪到了大明宮,勸說了又勸說,才算是解了心結。 放賈璉走,戶部就得重新安排人手??墒乾F在沒有人能立時接了賈璉的位置,只好將那林同趕鴨子上架了?;实墼賴@一聲,才同意了賈璉所請。 送張清等人扶棺回鄉(xiāng)那日,賈赦自是早早到場。張清對他也不大放心,因這些年張波一直外任,所以他與賈赦的感情倒比與自己弟弟的還來得親近。只囑咐他:“你的性子也得改一改,好些話,能不說就忍著些?!?/br> 賈赦本想說自己忍不住,可是在人殷切的目光下,到底說不出口,再想著自己的打算,對大舅哥保證:“大哥放心,我也這個歲數了,哪兒能還和小時一樣?!?/br> 就算是喪期,張清也讓他的話逗得眉頭一舒:“你且想想自己這些年行事,比小時又好了多少?” 張波在一旁看二人如此不拘,心里有些羨慕:“大哥不必擔心。他雖然行事毛燥些,可是自有章法,雖說讓人看著生氣,可也找不到什么錯漏處?!?/br> 張清想想,弟弟此話還真說到了點上,對弟弟點了點頭:“還是你看得分明,我竟沒看出來,還白替他擔心一場。” 賈赦只要寬他的心,對話里的關心照單全收:“父親去了,自然該輪到大哥替我cao心。要是大哥不囑咐我?guī)拙?,還得當是與我生分了?!?/br> 不等張清罵人,已有別的送行之人紛紛來到。張清無法,只好親去至謝,只指了指賈赦,意思不過是說等回來再收拾他。賈赦更不在意,也去招呼來人。 千里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就算是這么多人或真或假地沿江折柳,張清兄弟還是到了與眾眾揮別的時候。賈赦一早跳上了馬...車,沒辦法,就算是來了多年,他還是沒學會騎馬這么高雅的運動。 張清還要制止他,卻讓他一句:“我再和大哥一起走一程。”以及眼里不知哪兒來的水汽給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