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張家人走后, 賈赦在府里好生睡了兩天, 才算是緩過勁來。兩眼定定地看著帳頂, 賈赦只是出神。 邢夫人在一邊看著, 以為他還在傷心, 嚇得生怕他迷了心智, 立時讓人叫一直在府里的紀太醫(yī)過來看看。賈赦開始都沒聽見聲音, 等紀太醫(yī)給他搭脈時,才一激靈醒過神來。 “我沒事,你少失驚打怪的?!彼亮诵戏蛉艘痪?。可是紀太醫(yī)仍細細給他診了脈, 才對著邢夫人道:“國公爺也是有年歲的人了。近日又著實cao勞了些,內里確實虧了些。等我開上幅方子,夫人好好讓人給國公爺煎了, 按時服上十來天, 就不礙了。” 紀太醫(yī)自那年跟了賈赦,就是回京也每日只在國公府里, 就是皇帝與太醫(yī)院, 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邢夫人也沒拿什么賞賜之類, 只想著節(jié)禮加厚幾分就是。 倒是賈赦起了談興, 問起紀太醫(yī)教學生之事:“要我說, 你還是開個專門教醫(yī)術的書院才好。畢竟我府里能找的人有限, 資質更是參差不齊。” 紀太醫(yī)偶爾也與賈赦就此事討論一番,發(fā)現(xiàn)賈赦有許多見解對他頗有啟發(fā)。只賈赦事忙,二人并不能時時說話。 “國公爺也知道, 平親王辦那個專門教人各種做工之法的書院, 所費幾何。想我不過一介小小太醫(yī),縱有心氣,也負擔不起呀?!?/br> 賈赦聽了倒松了口氣,他原來也與紀太醫(yī)說過,只是人家一直語焉不詳,還以為是有什么不傳之密,不愿意廣收門徒,原來竟是讓錢鬧的。 “你不早說,”賈赦點了點紀太醫(yī):“我還以為是你師門規(guī)矩,不愿意教給別人呢。只為錢的事,那還算是什么事。我手里雖然不多,一個辦書院的宅子還是給得起的。別的事,我再與皇上和太醫(yī)院參詳?!?/br> 就是說,今后紀太醫(yī)辦這座書院,不是他的個人行為,而仍能算是為朝庭做事。如此紀太醫(yī)就不必辭了身上官職,少了好些后顧之憂。 紀太醫(yī)能不知道賈赦是為他著想,連忙相謝。誰知人賈赦卻道:“張老太爺之事,讓我嚇著了。說來老人家也是年輕時累得狠了,要是當日有醫(yī)者能精心為他調理一下,定不會如此。” 見紀太醫(yī)點頭贊同,又道:“這還是為官之人,百姓又如何呢?所以我想著你辦個專教醫(yī)術的書院,好多些醫(yī)者,百姓能少些苦痛?!?/br> 那個憂國憂民的國公爺,又高高地站到了紀太醫(yī)的面前,引領起他前進的方向了。紀太醫(yī)一躬到地:“學生定不負國公之望?!弊源艘獙Z赦執(zhí)弟子禮。 等賈赦將與紀太醫(yī)的對話說與皇帝后,得到了大力贊同。人家皇帝與他想的又不同,人家是想著,要是醫(yī)者多了,那百姓早夭的、英年早逝的就會少,說不定人口就能進一步繁衍,國力可不就強了?贊成,必須贊成。 不過此事即得了皇帝同意,賈赦也不再插手,只每日上大明宮見太上皇。只是大明宮里已經(jīng)四處藥香,聞得人幾有窒息之感。 生老病死,任是再大的權勢也無法抵擋。感嘆一下,對著昏睡的太上皇,繼續(xù)發(fā)自己的呆。大家只當他與太上皇感情深厚,見太上皇受苦感同深受,卻不知他心里早有了別的想頭。 回想自己穿越而來,雖然翅膀弱小,可也算是小小地改變了這個世界。至少賈家直到聰聰一代,可保無虞,至于再多的,他又沒見過,皇朝都能更迭,何況一個小小的賈家。 看看那些女兒們,除了幾個實在不討人喜歡的,都有了比原著中好幾倍的歸宿,這得算是他的功勞吧。 再說對這個國家來說,他把那些后幾百年的東西都蘇了出來,只要不出漢jian,不再閉關鎖國,這個國家可以一直領先下去,他的兒孫們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國土上過安靜的日子。何況還有平親王的工學院,紀太醫(yī)將辦的醫(yī)學院,也算是來日可期。 可是這樣日日勞碌的日子,不是他想過的。他就算已經(jīng)做不了有錢任性的紈绔了(歲數(shù)太大了,要做只是老沒正經(jīng)),可還有時間為自己活幾日。 將目光轉向太上皇,他又有些不忍,這個老人有私心,有利用,這些他都能感覺得到。可是讓他更能感覺得到的,是老人對他的包容與疼愛。尤其是他剛穿越而來那兩年,這老人為他算是費盡了心力。 賈赦嘆一口氣。勸自己也不差這幾日,還是好生送這位老人一程,也算是善始善終了。 別人哪知道他心里的念頭,就他剛才那幾個舉動,已經(jīng)把也來看視太上皇的皇帝與忠順感動得夠嗆。 “現(xiàn)在我才知道,為何父皇與太子哥哥都對他關愛有加。人心換人心,他待人以誠,讓別人不好意思不以誠待他。”忠順悄悄在皇帝耳邊說道。 皇帝點點頭,也不回話,與忠順一起進到太上皇身前。只是太上皇多日不醒,就是皇帝來了也沒有什么反應。 皇帝拍拍賈赦的肩膀:“守夜自有宮人,你不必親力親為。再說紀太醫(yī)不是還讓你吃藥呢?” 賈赦苦笑一下:“反正這屋里都是藥味,也不差我的那點,就在這里吃好了。再說,太上皇見我陪著他一起吃藥,覺得我孝心到了,就醒來也未可知?!?/br> 正說著,有宮人驚喜地叫了一聲:“太上皇,您醒了?” 大家都是一喜,齊齊向太上皇看去??刹皇?,老人正睜大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床前的三人。看了又看,太上皇臉上帶了笑,對三人吐出一句:“我知足了。”合眼而逝。 宮內哭成一片。賈赦更是一臉茫然。他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太上皇還真的醒了,可是偏只醒了那一下,就再也沒張開眼。 皇帝與忠順之悲,自是不用多說。雖人常說天家無情,可是太上皇對他們也算是仁至義盡,尤其是最后一句“知足”,更讓二人覺得自己來得是時候,不會在將來留下憾意。只是賈赦一臉悲喜莫辨,連哭也不會了,讓人實在不忍。 皇帝忙著舉哀,忠順悄悄地把賈赦拉到一邊:“你快醒醒,一會眾大臣也該來了,好歹你也去收拾收拾。” 賈赦看看還在痛哭的皇帝,對忠順點頭道:“是呀,沒我什么事兒了。我也算是親自送了太上皇。你和皇上說一聲吧,就說我走了。” 忠順只當他要回府里換衣服,想他這些天先是送走了張老太爺,又送走了太上皇,二人都是對他極盡疼愛的,傷心在所難免,也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只說:“行,我和四哥說。你走吧。不過明日就該哭臨,你可別遲了?!?/br> 賈赦只沖他皺下眉頭,好象要說什么,終是只說:“我走了?!?/br> 忠順已經(jīng)回過頭去繼續(xù)與皇帝舉哀。 誰知到了宮門將下鑰的時候,有小內侍拿著包袱進來,說是鼎國公府送來的,怕國公爺在宮里守靈,少了替換的衣服。 皇帝四顧,沒發(fā)現(xiàn)賈赦的影子,道:“那家伙哪兒去了,他再不是在這個時候躲懶的人?!?/br> 忠順這才想起:“父皇的事兒剛出來的時候,我見他如迷了一般,勸了他兩句,讓他回去換換衣服,明日別誤了哭臨。怎么這么長時間還沒到府?不然他們府上不會送了衣服進來?!?/br> 皇帝也有些急:“你即見他有些迷了,怎么也不叫人跟著他?” 忠順也急道:“當時我也是痛迷了心,哪還顧得這個。再說他們府里不是一向有下人在宮外侯著?” 皇帝就道:“那是平日,可他都進宮幾日了,還能讓人老等著不成?他走前可說了什么?” 忠順想想,臉色大變:“他只就,沒他什么事兒了,他走了?!边€是說了兩遍。 “先讓錦衣衛(wèi)找找,賈璉與他舅舅一起送張老太爺靈柩去了,他府里先不忙著說?!被实奂奔钡刈屓私嘘惾哌^來,安排他找人。 陳冗也嚇了一跳,這個國公爺他接觸了幾次,不是照顧不好自己的人??墒乾F(xiàn)在宮里與他府里兩頭不見人,陳冗不由陰謀化了。 皇帝與忠順,一面安排著太上皇移靈、守夜之事,一面等著陳冗的消息。等平親王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二人心不在焉,問了一句:“怎么不見父親?” 忠順無法,只好把賈赦暫時不見的事情對他說了。誰知平親王并不著急:“說不定父親是去北禪寺了。上次父親從宮里出去,就自己直接去了北禪寺,怕是這次也是如此。” 有道理!畢竟那里還有太子的牌位在,說不定賈赦真的是到那里,告訴太子一聲?;实圻B忙讓人去告訴陳冗,讓他去北禪寺將人接回來。 已經(jīng)入夜,風聲漸起,就算是在殿內,仍讓人感覺到陣陣寒意。已經(jīng)換去吉服的皇子龍孫們,按身份跪在太上皇靈前,按時辰舉哀。 只是當前跪著的忠順王爺,時時看向殿外,好象是在等什么人,讓人不由得心生疑惑。就見有人到皇帝身邊,跪下后說了什么,皇帝忽然癱坐在地,嘴上大聲問道: “沒有?怎么會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