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里染發(fā)劑，腰身離開臺沿，慢悠轉(zhuǎn)過身。

    司庭衍拿上衣服正要經(jīng)過她面前。

    程彌眼睛從他臉上過一遍：“你弄的，當沒看到？”

    說完后就那么直勾勾看著他。

    司庭衍停了下來，視線落到她臉上。

    程彌看人時總喜歡看人眼睛，唯獨司庭衍，程彌喜歡視線在他臉上走，把每一處都放進眼底。

    她從他眼睛看到他黑色短發(fā)上。

    司庭衍本身白，黑色襯托下這分白多了幾分冷感，還有這個年紀獨有的少年干凈。

    讓人有想五指穿過摩挲的念頭。

    更讓程彌動了歪心思。

    她十指還套在一次性手套里，透明薄膜上染發(fā)劑粘膩，在快碰到他時也沒有停下。

    司庭衍也沒躲開，看著她回答她問題：“你自己為什么要湊上來。”

    “為什么？”程彌像在自問，又像是在告訴他。

    她指尖碰上他短發(fā)，隔著薄膜，觸感在她指尖下。

    程彌看著司庭衍眼睛，指尖微曲勾上一指頭。

    她動作不急不忙，勾住他那絲發(fā)絲卷動。

    只一瞬，在她身上的顏色也爬上了他的。

    程彌告訴司庭衍他那個問題：“因為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不管你是成績優(yōu)秀的年級第一，還是在我身上瘋魔的那個你。

    我程彌都挺喜歡的。

    司庭衍這次沒有說話，看著她沉默。

    程彌也從始至終沒離開過他眼睛。

    她長發(fā)上幾絲未干染發(fā)液，而司庭衍那絲在左額前。她指尖從上至下，終于離開他那絲發(fā)梢。

    程彌是故意的，也是有意圖的。

    她沒自作聰明到覺得司庭衍不知道她意圖。

    她知道司庭衍肯定知道。

    一個學校同樣挑染煙熏灰的人能有幾個，何況在清一色黑頭發(fā)的學校里。

    只有他們兩個。

    不會有第二個人像她程彌跟司庭衍一樣。

    這是一種近乎宣示的占有。

    浴室里冰涼潮濕爬滿每個角落，水滴從花灑掉下，啪嗒一聲落在瓷磚上。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半晌，司庭衍眼睛從程彌臉上移開。

    程彌還是有一絲不確定的，不確定司庭衍是不是會在還沒上色前把那東西洗掉。

    但司庭衍沒有。

    他沒做什么，離開了浴室。

    ——

    隔天早上上學從房間出來，司惠茹這種細心的人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

    程彌幾絲煙熏灰在長發(fā)里若隱若現(xiàn)，司惠茹叫她吃飯的時候視線在她頭發(fā)上多停留了一會。

    但沒指責她什么，只在沒來得及移開的被程彌碰上的時候笑笑，跟程彌說：“挺好看的?！?/br>
    很不像那種嚴厲保守的長輩。

    程彌過去飯桌坐下后，司庭衍才從房間出來。

    程彌坐這位置正好對著他房間那面，剛聽到動靜，五指垂下松松拿著筷子的她便抬眼。

    司庭衍和平時一樣，校服穿得整潔筆挺。

    但今天有一點不一樣，他黑色短發(fā)里一絲不怎么明顯的銀灰。

    比程彌的要淡一點，一眼過去卻絲毫不遜色。

    司庭衍膚色本就偏冷感，那點煙熏灰加烈了這絲感覺，卻也沒讓他顯得不善，很襯他那臉白皙。

    程彌看著他，一眼都沒挪開。

    不僅程彌發(fā)現(xiàn)了，司惠茹也是，不是特意細致觀察，只是那么一眼過去就注意到了。

    這是她從小養(yǎng)到大的孩子，一絲改變她都看得出來。

    大概是無意，程彌感覺到司惠茹視線掃過她一下。

    然后又回到司庭衍身上。

    昨晚程彌沒出門，司惠茹知道只可能是在家里弄的。

    司庭衍過來，司惠茹問他：“小衍，你是……不小心弄到j(luò)iejie的染發(fā)劑了？”

    程彌看向司庭衍。

    司庭衍視線也一瞬經(jīng)過她。

    “嗯，是?！比缓罄_程彌對面椅子坐下。

    司庭衍看來平時在家真的是個好孩子，司惠茹對他的話絲毫沒有一絲懷疑。

    而司惠茹也確實是個很溫柔的母親，看到司庭衍頂著這絲灰色，他沒弄掉的意思她也沒讓他去洗掉。

    這事就這么翻過去了。

    司惠茹拉開椅子在程彌旁邊坐下，想起什么要跟程彌交代時，轉(zhuǎn)頭才看到她頸側(cè)那一小塊紅得異常的紅痕。

    程彌昨晚散發(fā)，這塊位置被遮擋住，司惠茹昨晚沒看到。

    今天早上扎了頭發(fā)，角度稍偏一下便看到了。

    程彌感覺到視線，側(cè)過頭。

    在對上司惠茹視線那一瞬便明白過來怎么一回事了。

    同時對面司庭衍也察覺了，抬起眼睛。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

    一般長輩看到這種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的東西，肯定會上綱上線嚴厲指責。

    程彌看著司惠茹。

    但事實司惠茹在想的和程彌不一樣。

    司惠茹對程彌一直這樣，想關(guān)心但又擔心管得太寬，現(xiàn)在的孩子肯定不喜歡。

    而司惠茹恰恰又不是那種會把孩子管得手腳伸展不開的，像司庭衍，司惠茹除了從小對他身體格外注意外，其他也不會嚴厲要求，只會很關(guān)心。他吃穿用上，學習上，司惠茹一向很上心。

    司惠茹知道程彌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很討男孩子喜歡，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孩子能得到比一般人多的喜歡是幸運的。

    程彌也正處于花季年紀，談戀愛很正常。

    所以她沒過多說什么，當做沒看到最好，孩子肯定不喜歡被長輩知道這些，提到這方面的事，但最后想想還是沒忍住叮囑一句。

    “程彌，如果男孩子欺負你的話，不要讓他欺負。”

    司惠茹這話說出來的時候，程彌一愣。

    這話題很快被司惠茹匆匆翻過，她說起剛才就要告訴程彌的事。

    “你叔叔剛才打電話過來，說讓你給他回一下電話。”

    司惠茹問她：“是不是最近學習太忙了，忘記看手機才沒接你叔叔電話？”

    對上司惠茹那雙善良柔軟的眼睛，程彌在這一刻有一瞬難以察覺的慌亂，轉(zhuǎn)開眼。

    “沒有，”她說，“我下午放學給他回個電話?！?/br>
    這時程彌碰到對面司庭衍視線。

    司庭衍那雙黑瞳很深，深到像把她什么都看進了眼里。

    程彌覺得自己破綻沒在司惠茹面前露出，反倒被他看到了。

    司庭衍眼睛波瀾不驚，可卻很難讓人想到愉悅。

    沒等程彌探究出什么，他已經(jīng)移開眼，沒再看她。

    ——

    程彌能感覺到司庭衍從餐桌下來后情緒便一直不怎么樣。

    說來奇怪，其實司庭衍情緒基本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他很少將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

    但程彌卻總能或多或少感知到。

    今天兩人到公車亭坐的公交，車上和往常一樣人擠人，兩人這次上去后根本站不到一塊。

    程彌知道司庭衍是不想跟她說話。

    公車晃晃悠悠到學校，司庭衍也比她先下車一步。

    程彌從公交車后門下來的時候，司庭衍已經(jīng)走在前面。

    程彌看他背影一會后跟上去。

    這個點不早不晚，是校門口人最多的時候。

    程彌走在后面，能看到前面有幾個女生手挽手路過司庭衍時裝作不經(jīng)意地看他一眼。

    然后放慢腳步，眼睛是笑的，手半掩唇邊竊竊私語跟朋友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