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精神失常的人總算消停了，陳簡趁他們不說話的時候連忙開始詢問。

    他爬到瘋子身邊。

    “喂，瘋子，云火是什么東西？”

    “云火就是云朵，云朵就是云火。”瘋子頗有深意地?fù)u頭晃腦，相當(dāng)?shù)靡膺@支即興創(chuàng)作的順口溜。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什么火會在天上，難道你們沒想過嗎？”陳簡覺得天空肯定存在秘密，說不定就是逃離煉獄的關(guān)鍵。

    “小兔崽子，說話尊重點！你能想到的事，我們怎么可能想不到。”烏龜咄咄逼人。

    也不知哪個人連胃都認(rèn)不出來。

    陳簡對語氣強沖的烏龜非常不滿，他剛想說出這句話，轉(zhuǎn)念一想覺得拌嘴實在幼稚，索性還是算了。人干嘛要和老王八較真呢？盡管他現(xiàn)在還沒變成人。

    “所以對于云火，你們知道些什么？”陳簡耐心地問瘋子。

    “云火是看得見、摸不著的東西。”瘋子指著外面的天空。

    茂密枝葉幾乎把陳簡的視線遮蔽得嚴(yán)實，他只能看到一點點，不過無傷大雅。

    “你可知中心山？”

    “知道。”

    “搬山人為何要造中心山？”

    “為了出去?！?/br>
    “沒錯！”瘋子很滿意，“早在五六百年前，搬山人便意識到云火的蹊蹺，于是決心堆起煉獄間最高的山，他們把其他山挖掉，翻山越嶺將土壤運到中心山，當(dāng)時它還不叫中心山，不過到底叫什么，人們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就連最早的搬山人也想不起來。他們一直堆、一直堆……之后，越來越多人加入搬山人，在聲勢最浩大的時候，應(yīng)該有一百多人。”

    長期生活在煉獄，瘋子的語言組織能力已大大退化，他像說童話一樣，用詞簡單，句式輕巧，猶如囈語，但破碎語言中不乏條理，陳簡聽得相當(dāng)明白。

    “過了很多年，站在山腳已經(jīng)看不到山的盡頭，山已經(jīng)堆得很高很高了，它的山峰沖入云霄。突然有一天，有個人驚訝地喊道：‘我摸到云火了！’，第一個搬山人連忙爬上山，發(fā)現(xiàn)那個人已經(jīng)渾身焚燒，從山上滾落，一直滾到了山腳，久久沒有動彈?！?/br>
    烏龜聽到這段話，忽然嗤笑一聲，它知道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為此感到可笑和悲哀。

    瘋子繼續(xù)說道：“大家圍在那人身邊，歡呼雀躍——原來云火能讓他們死去，于是紛紛沖向云火，但第一個搬山人沒有輕舉妄動，他對煉獄再了解不過，煉獄不可能讓罪人解脫?！悲傋勇冻霰瘋谋砬?，哀嘆地喝了口酒。

    “果然，過了兩三天，第一個搬山人就遇到了自焚‘死亡’的伙伴，他們已經(jīng)重新化為rou泥，重生于煉獄了。云火只是讓rou體燒毀，魂魄卻無法散去，搬山人領(lǐng)悟到這里是無法逃離的靈魂牢籠，于是不再搬山，唯有少數(shù)人還在堅持?！?/br>
    話音剛落，烏龜用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道：“云火之上或許是有東西，不過對于我們而言，那只是無法逾越的業(yè)障，還不如不知道。”

    “既然無法越過云火，現(xiàn)在的搬山人都在做什么？”

    “把山盤擴大，讓山峰變得平坦?！?/br>
    “這是為何？”

    “為了讓大家上山參觀他們六百年的壯舉。”烏龜說話有冷嘲熱諷的感覺。

    陳簡看向瘋子。

    瘋子同意烏龜?shù)目捶ǎ骸八麄冞€邀請我上山，不過我不想去北方，那兒有太多鳥了！”

    “鳥？鳥又是怎么回事？還有誓約?！?/br>
    “嗨呀，”瘋子惱火地用手掌拍打地面，“北方有一個讓人懼怕的國家，叫有趣的鳥之國，那些嘰嘰喳喳的小畜生專門以人rou為食，只要你進(jìn)入它們劃定的邊界，就會被啄得全身是洞，別提多嚇人了！”

    整天經(jīng)歷各種刑罰的人居然會害怕被鳥啄食，那邊的鳥到底是怎么吃人的？

    “有趣的鳥之國有蔥喬，”烏龜遲緩地說道，“蔥喬能讓身體快速痊愈，一個人可以供上百只鳥進(jìn)食，至于像你這樣的小rou泥，大概只夠填滿五六只鳥的胃吧?！彼笮χ?，“有趣的鳥之國有上萬只鳥，應(yīng)該有一百零八個人被獻(xiàn)給鳥國?！?/br>
    “是啊，那場大戰(zhàn)！精彩絕倫的戰(zhàn)爭！”瘋子掌聲慶祝道，“偉大的黃帝帶領(lǐng)我們贏得了人鳥之戰(zhàn)，強迫那些聒噪的鳥兒立下誓言，不得飛過中心山以南；人們也立下視野，不會越過中心山以北?！?/br>
    “黃帝？是真的黃帝嗎？”

    “還會有假？”瘋子覺得這個問題相當(dāng)愚蠢，忍不住大笑。

    “我來煉獄的時候是在中心山以南，可那時也聽到的鳥鳴?！?/br>
    “那是它們不遵守誓言！誓言是必須遵守的?！?/br>
    “可是它們沒遵守?！?/br>
    “那沒辦法，畢竟黃帝已經(jīng)死了，少昊帝還活得好好的?！?/br>
    “少昊帝？”

    烏龜同情地看了眼與瘋子交談的陳簡，解釋道：“就是鳥國的皇帝，因為它的叫聲像‘少昊’，就被叫‘少昊帝’了，那畜生自己都不知道?！?/br>
    陳簡緩緩點頭。

    煉獄還真是光怪陸離。云火、有趣的鳥之國、黃帝、少昊帝……這些東西聽上去都出自遠(yuǎn)古時代的傳說，說不定以后還會遇上夸父精衛(wèi)之類人物。仔細(xì)一想，煉獄竟然擁有各種各樣的原住民，而我們這些“犯人”只是被地藏公流放的外來物。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陳簡眺望遠(yuǎn)方，想看看能通到天空頂端的中心山。

    之前見過一次中心山，它只是地平線外遠(yuǎn)遠(yuǎn)一點。

    一點……

    最早提出“地球是圓形”的哲學(xué)家是畢達(dá)哥拉斯，他在海邊發(fā)現(xiàn)船永遠(yuǎn)會先出現(xiàn)桅桿，再出現(xiàn)船身。

    一個結(jié)論昭然若揭——

    煉獄也是圓的！

    陳簡猶豫要不要與他們討論這些事，他們在人間生活的時代比自己更加遙遠(yuǎn)，那時必然是將“天圓地方”奉為圭臬，極可能無法接受“煉獄是圓的”這種說法；可他們同樣長久生活與煉獄，思想應(yīng)當(dāng)比古人更加奔放自由。

    他思來想去，開口道：“呃……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br>
    “什么？”瘋子興致滿滿。

    “煉獄可能在一個圓球上?！?/br>
    烏龜罕見地露出欽佩和訝異：“小子！你怎么知道這件事？老夫當(dāng)年思考了二三十年才想出來?！?/br>
    瘋子毫不吃驚，就算告訴他煉獄是條狀的，他可能也會是一樣的反應(yīng)。

    “真的是圓的？”

    “這還只是老夫的猜想，”烏龜蹣跚搖晃，“若要證明這點，就必須跨過無數(shù)山河，倘若能回到原地，則說明煉獄的確是圓的?！?/br>
    “好??！”瘋子聽后拍掌道，“小不點！我們出發(fā)！”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