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歸來記
陳簡醒來時,發(fā)現(xiàn)白夭正隔著船篙坐在那兒對他微笑。他站起身,吃驚地盯著她看了幾秒鐘。這是夢嗎?他頭昏腦脹,好像要暈過去了。馬上,他意識到自己的領(lǐng)口有些松開,嘴角還殘留著入睡前生吃的魚的鱗片,白夭則鎮(zhèn)定自若地注視他,纖細剔透的右手不知去哪了。 “白夭?”陳簡發(fā)出了不屬于自己的聲音,好像嗓子被劃開了一道細口,非常尖銳。 “聽說你們很傷心呢?!卑棕矝_著他眨了眨眼。 “真是你?!” 他一個箭步踏了上去,木船晃得很厲害。 “行了!羅斯,瞧把你激動的,”瘋子大言不慚地說道,“我早就說了,白姑娘肯定能化險為夷!” 陳簡懶得和他計較了,情不自禁地擁抱住她:“真的是你!你怎么從瀑布蛇那逃出來的?我看到……看到你被吃了?!?/br> “等等,”白夭對陳簡舉動感到意外,兩人擁抱片刻后,她將他輕輕推開,“現(xiàn)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br> “可是——”陳簡迷茫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何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我從黃沉淵游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兩只白瞳鳥也跟了過來?!彼吐曊f著,以免被隱藏在周遭的鳥聽見——也可能它們根本不在身旁。 “兩只白瞳鳥?!标惡喆蟪砸惑@。 “哈哈,”瘋子大笑兩聲,“羅斯,年輕人太浮躁,不沉住氣難成大事啊?!?/br> “你剛才可被嚇得雞飛狗跳?!卑棕埠敛涣羟榈亟掖┋傋?。 瘋子面不改色道:“我是老人家,承受能力有限!白姑娘,我說你怎么回事,死里逃生一回反而變本加厲了!”他故作憤怒的模樣,大家都習(xí)以為常了。 陳簡沒功夫聽瘋子瞎掰,他揮手示意瘋子別說話,隨后問道: “它們是來找我們的?” “不知道,但其中一只我們先前見過?!?/br> “蠱雕?” “你知道它?”白夭很是驚訝。 “中了它的幻術(shù)才想起來?!标惡喛粗棕灿疫吙帐幍男淇冢X得是自己的過錯。 白夭看出了陳簡的心意,抬起左手在他肩上輕拍兩下:“沒事的,吃點東西就能長出來?!?/br> “嗯……” 和被砍斷的手臂不同,一旦被這兒的生物消化成食物殘渣,rou體就必須靠進食恢復(fù)了。 這段時間幾乎是風(fēng)雨無阻,陳簡都快要忘記這條規(guī)則了。 “那另一只白瞳鳥呢?你看到它的樣子沒?” “我藏在水下,看得不清楚,只知道它是白瞳,而且身形似鵲?!?/br> 聽到這番形容,鈺珉全身顫抖了一番。 要不要把情鵲的情報告訴人類?一旦說出口,她就徹底沒有回頭路了,不過現(xiàn)狀尚未緊急到必須倒戈人類。 他們倆一定是來消滅自己的,但情鵲比蠱雕更通情達理,她還有機會把這一切緣由告知情鵲。 思來想去,鈺珉決定再等待片刻。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讓她束手無策—— 白夭忽然轉(zhuǎn)身看向鈺珉。鈺珉被那雙透亮的眼睛看得怵懼,她想挪動視線,可白夭那對審視的目光讓她不敢輕舉妄動,她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一旦自己在此敗下陣來,她的身份就會被這個老道的旅人識破。 “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br> 啊,原來她是想問這件事! 在這一瞬間,她想到了窮奇大人,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叫瓊明。” “真是奇怪的名字?!?/br> 白夭的話讓她流了一身冷汗,難道羽民國的人有其他的取名方式?她后悔以前沒有仔細研究人類。 “瓊明,”白夭神情嚴肅,“當時是你叫醒我了吧?” “怎么回事?”瘋子大聲一吼,把鈺珉嚇得不輕。 陳簡則緊緊盯著鈺珉的眼睛,他能察覺到,這個姑娘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她藏著一個秘密,從始至終都沒有透露。 到底是什么?! 白夭見鈺珉沒有開口,索性說得更明白點:“為何在我們都中了蠱雕幻術(shù)的時候,唯有你清醒?你難道是鳥?” “我……” “我早就懷疑你了,”白夭目光冷酷,“我聽說過,有白瞳鳥擁有幻化成人的能力,但你無法完全變成人,所以裝成羽民的模樣,以掩蓋這張鳥嘴和翅膀——我說得可有錯?” 怎么辦?!要被殺了! 鈺珉內(nèi)心尖叫。 她懊悔當時叫醒了白夭,如果是羅斯或是瘋子,這兩個遲鈍的男人肯定不會發(fā)覺其中的異樣,只會想當然認為是鈺珉運氣比較好,可白夭不同,她們倆同為“女人”相處的時間最長,她最了解自己的情況。 你怎么不死在瀑布蛇口中! 鈺珉惡狠狠地在心中咒罵白夭,但臉上還是懸掛著恐懼和心慌,企圖得到兩個男人的同情——她并不認為這副長相能讓他們偏向自己,總歸是聊勝于無。 “瓊明,真是這樣?” 陳簡很驚訝,但白夭的話確實讓他回想起一些關(guān)鍵的片段,當時在所有人陷入幻境時,他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叫喊,是瓊明喊的,那道聲音既像人、又像鳥鳴,一時間沖擊進他的大腦,在空曠而寂靜的幻境中短暫一響,但很快被嬰兒聲遮蓋,導(dǎo)致他當時并沒有意識到幻境中存在第二個聲音。 再努力回憶一下,那個聲音淺淺地回蕩在腦海,像一塊枯木嘭的一聲從水底浮出—— “你說了‘快逃’。沒錯吧?”白牙抓住鈺珉的手,不讓她有機可乘。 沒錯,就是“快逃”。陳簡記起來了,他當時以為是幻聽。 “你們弄錯了……”鈺珉忽然歸于平靜,她搖頭,纖細的毛發(fā)隨之擺動,“因為我是羽民啊。白夭,你是旅人,難道不知道嗎?鳥怪的很多力量對我們無效,那個叫蠱雕的白瞳鳥也一樣,我只聽到了嬰兒聲,回過神就發(fā)現(xiàn)你們都木訥地定在原地……所以、所以才想讓你們‘快逃’。” 將自己貶低為“鳥怪”,她很不是滋味,不過眼下只能這么辯解了。 鈺珉從白夭的目光中看到了懷疑,同時看到了一絲不堅定,對她來說,那絲微不足道的動搖就是逃過此劫的希望。 “是這樣嗎?”白夭好像相信了她的這套說辭,況且她本來就沒有十足的把握。 聽到兩人的對話,陳簡陷入了沉思: 這個人——或是鳥——她的說法有沒有漏洞?而且她變成羽民混入我們之中的原因是什么?調(diào)查其他人類的動向?既然白瞳鳥能越過黃沉淵,她何必大費周章?難道是想搶功勞? “快逃”……她說了這兩個字,倘若沒有看到幻境,怎會知道我們被困在幻境中了?這似乎是個疑點,但并不能說明什么,因為單從我們當時的狀態(tài)也能合理推測出我們的神志被剝奪了,說“快逃”似乎也能理解…… 陳簡的靈魂好像變成了一個個小人,大家站成兩派,在腦中開著一場激烈的辯論會。 “就是這樣……”鈺珉有氣無力地點頭。 白夭沉默良久,低頭說道:“抱歉,是我想多了?!?/br> 鈺珉感到欣喜。自己的表演無疑成功了。白夭露出內(nèi)疚和釋然的表情,好像在說她剛死里逃生,腦袋有些不清醒;看瘋子的表情,那個老頭應(yīng)該完全信任自己的說法,他的生存準則讓他不會思考太過繁瑣的事,一旦白夭認同,瘋子也會聽從旅人的建議;至于羅斯,他看上去搖擺不定,但她有信心能用之后的表演讓他信服。 白夭彎腰湊到她耳邊,低語道:“就這么繼續(xù)演下去,鈺珉?!?/br> 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不對,是倒流了一般,身體的溫度頓時散去,她呆呆地抬頭注視白夭。 看到那雙泛白的眼睛,她才明白。 這個女人根本不是白夭。 “噓——”情鵲眨眨眼,看得她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