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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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靜得可怕,偶然泛起的一點點漣漪都會在鈺珉的耳中無休無止地泛濫很久,她像一只泡在水里很久的鳥,思維流落到無處可尋的地方,只留下自己孤零零地坐在船上。 白夭與人類聊得火熱,仿佛剛才的情鵲只是幻想。 “瓊明,若是蠱雕再進攻我們,你就把我們都叫醒?!卑棕采酚衅涫碌貙λf。 鈺珉支支吾吾,不知道這位白瞳鳥大人在玩什么花招,但她從對方的目光中讀到了某種含義,于是順著她的話,特意用遲疑的語氣說道: “我不確定下次……還能不能躲過一劫?!?/br> 白夭背對兩個人類朝她拋了個媚眼,非常滿意她的演技。 “的確,只靠瓊明一個人不太保險,我們必須想到其他的對策。”白夭重新擺出嚴肅的面容看向陳簡,“羅斯,你有什么想法?” 陳簡覺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直到現在,自己依舊沒有掙脫幻境。 他茫然思忖:白夭是怎么逃走的?她到現在還沒說,情況分明沒有危急到不容她說出真相。為什么她不說?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正因為我想不出她如何逃生,所以幻覺中的她才不斷回避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直愣,將現實催眠成幻覺。 “羅斯?”白夭納悶地搖了搖他的肩膀,隨后問瘋子,“他怎么了?” “年輕人都一個樣。”瘋子不以為意。 他打了個哈欠,從船艙里抓住之前捕撈的魚,一口將它的腦袋咬了下來,沒過多久,就因鱗片卡在牙縫而發(fā)出一聲哀嚎。 “喂,羅斯。” 白夭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陳簡默默抬起頭,身體比思想更先接受了現狀——白夭的確活著回來了,他本該感到高興,可現在……為何悲傷從心泉不斷涌出? 好奇怪啊,看到眼前的白夭,心中竟產生一股連自己都無法揣度的傷感,那道涼寒的心流慢慢在血管里蜿蜒,手腳冰冷。他情不自禁地搓揉手掌,卻發(fā)現全身還是微微發(fā)燙——因為云火的照耀。 “可能是聲音吧?!彼^了半晌才開口說道,“蠱雕用聲音引誘我們進入幻覺。當時瀑布聲很非常大,但幻境中聽不到,只剩嬰兒的啼哭?!?/br> 白夭轉頭看了眼鈺珉,鈺珉立刻搖頭。 如果陳簡知道白夭的真實身份,或許能推測出她們之間默契的談話—— 他怎么知道是聲音?你告訴他的? 我沒說過。 可惜陳簡并不知道,他只是靜靜地等待白夭答復。 情鵲將吃驚藏到心底,她意識到羅斯有非常敏銳的觀察力,可他本人似乎沒有這種自覺。她告誡自己,必須得更加謹慎、細膩地模仿白夭的言行舉止。 “咳,”白夭清了下嗓子,“你確定是聲音?” “我不太記得了——你沒印象嗎?我剛才仔細想了想,我們其實是先聽到了嬰兒哭聲,再被拉入幻覺之中,這才是真正的先后順序,當時因為情況太混亂,我沒意識到?!?/br> “這么說,只要不去聽哭聲就行了——瓊明,你覺得呢?” “我……我不清楚?!彼B忙搖頭。 陳簡笑了笑:“你老問她做什么?” 白夭哼了一聲,聽不出是什么情感。 “隨便問問?!?/br> “總之——不聽就行了吧!”瘋子總是這樣,突然吆喝地加入對話,然后偷偷摸摸不見蹤影,“那哭聲真是駭人,跟哭喪一樣?!?/br> “不聽見……”陳簡下意識把右手放在耳郭上,“我有辦法了?!?/br> “什么?”白夭問。 他感覺耳朵隱隱作痛,好像某件事已經發(fā)生:“把耳朵弄聾就行了。” 她聽后,很認真在思考這種對策的可行性,內心則感嘆犯人的奇思妙想。這種方法只有rou體能不斷復原的犯人才會想到,它們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動物。情鵲忽然想知道,那個在犯人中口口相傳的“人間”,究竟是怎樣的怪誕之地,竟能孕育出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 她說:“如果聾了,我們溝通不方便。得先定下一些手勢。” “??!我還以為你們在說笑!”瘋子目瞪口呆地攔在兩人面前,“停下!你們要弄就自己弄,別扯上我,反正瓊明能把我叫醒,沒錯吧?”他瞪著鈺珉問。 “我不確定?!庇星轾o大人在,她底氣變足,說話利索了不少,平常要花五秒說出口的否定縮短到了三秒。 “啊呀,不管了!”瘋子一股腦把煩心事拋開,用力甩手道,“總會有人把我叫出來,不是嗎?” “我倒想把你推下去?!标惡喥沉搜弁粞蟠蠛?,“戰(zhàn)斗發(fā)生在電光火石,要抓緊一分一秒。蠱雕占有天空的優(yōu)勢,而且白夭也說了,越過黃沉淵的可不止一只白瞳鳥,是兩只。我們處于絕對劣勢,你覺得這種情況下,誰有心思關心你?” 陳簡說得有板有眼,瘋子低聲咕噥,權衡利弊。 如果為了叫醒自己而貽誤戰(zhàn)機,他反而會葬身魚腹或是鳥腹,如此一想,還不如把耳朵弄壞比較劃得來,反正再怎么搗鼓也會長出新的,不吃虧。 他微微點頭,頗是不滿地坐在兩人旁邊,跟怨婦一樣說道: “沒辦法了,那現在來定手勢吧。” 陳簡剛在腦海中回想游戲中看過的特種兵手勢,剛打算說出口,忽然反應過來,這些手勢對他們的意義并不大。 特種兵雖然強調靜音作戰(zhàn),但都是五感正常的人;而他們呢?都是聾子!就算手勢設計得再精妙,對方背對自己時也沒法傳遞信息。 這可麻煩了…… 他把自己的顧慮告訴兩人。 “說得有道理,如果看不到,怎么打手勢也沒用。”瘋子立刻說道,“還是另尋他法吧!” “什么意思?” “不能把耳朵搞聾啊,聽不到還怎么跟鳥打?” “……” 白夭主持場子:“我們得制定幾套方案,就算聾了也能施行。” “說著輕巧?!悲傋硬恍家活櫟睾叩溃拔铱陕受姶蜻^仗,比你這丫頭更懂制定戰(zhàn)術的復雜,況且那時大家都知根知底,拼得是天時地利人和?,F在怎么弄?那個什么……蠱雕!能給我們造成幻覺,耳聾不見得行之有效;再者還有另一只白瞳鳥,誰知道那小畜生有什么力量?” 鈺珉緊張地望向白夭,后者不動聲色地聆聽瘋子發(fā)言。 “哎!說這么多——白姑娘,你可有什么想法,倒是先說說看?!?/br> “對策,是肯定要想的?!彼蛔忠痪鋸娬{,“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是啊?!悲傋与p手一攤。 * “你覺得,少昊帝為何派我們捉拿鈺珉?”蠱雕信步走在沙灘上,眺望茫茫東海,身邊的情鵲和他相比顯得很小,像是只紅瞳鳥仆從。 這次跟隨少昊帝到前線的將軍們都身經百戰(zhàn),參與過上一次鳥人戰(zhàn)爭。蠱雕擅長大范圍干擾人類的思緒,制造戰(zhàn)場混亂;而情鵲則是暗殺、潛伏的高手,論捉拿背叛者,顯然有比他們更好的選擇,少昊帝從不魯莽決定,他此舉必定有所意圖。 蠱雕思前想后得不出什么道理,等到快離開陸地時,他才開口詢問情鵲。 情鵲立刻說:“不知道,我從不揣測少昊帝的意圖,不像你?!?/br> 蠱雕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憑你就別妄圖揣測少昊帝了,老老實實做分內的事。 他露出險惡的目光,很不滿這種揶揄。 情鵲婉轉笑道:“別對我露出這種眼神,也就嚇嚇那些雛鳥了,哪只白瞳鳥不知道,你是大愚若智?” “是這樣嗎?”蠱雕停下腳步,“如果是點水鳩說這些話,我一定當場把他殺了。不過對你,我卻沒有這種感覺?!?/br> “真是榮幸,”情鵲瞇起眼睛,“可能因為我是雌性吧。” “你是說我在仰慕你?” “愛慕?!?/br> “讓人感覺不舒服的詞。聽上去很適合形容人類間的關系?!?/br> “我就是從它們那學來的?!?/br> “你真是奇怪,”蠱雕抖了抖腦袋,“如果鳥中有圣人,我覺得你比雪鸮更適合?!?/br> 情鵲不以為然地笑道:“你也很奇怪,大家都貶低我,似乎唯有你看我順眼——還有少昊帝?!?/br> “唔——”蠱雕陷入了沉思,他斟酌再三說道,“我并非看你順眼,只是不那么不順眼?!?/br> “你知道這句話在人類中叫什么嗎?繞口令。” “別說人類了,真是晦氣?!毙M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對了,這個給你?!彼斐鲎ψ?,從羽毛中拿出一截沾滿鮮血的手掌。 “這是?” “跟鈺珉在一起的有三個人類,一個掉海里了,這是她的手,那個蠢貨把它甩到了我面前。我心想你說不定能用上就帶回來了?!?/br> “蠢貨……瀑布蛇?” “對,是叫這個名?!毙M雕松開爪子,把白夭的手掌交給情鵲。 “你還真是有先見之明?!?/br> “剛才不知是誰說我‘大愚若智’?!毙M雕冷冷地說道,“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何少昊帝會讓你我捉拿鈺珉?!?/br> “你在裝傻嗎?” 情鵲嘻嘻一笑,用尖銳的鳥喙啄食著手掌,同時,它的身體在逐漸膨大,像被吹起來的氣球,本就稀少的黑白相間的羽毛紛紛脫落,毛糙的皮膚變得玲瓏剔透,顯現出白夭的身體輪廓。她長出四肢,唯獨缺少了右臂。 “還是反噬了啊……” 她的聲音和白夭沒什么差別了。 “蠱雕,你為何把鈺珉放走?” 蠱雕愣了愣,罕見地露出“我投降”的苦笑。他感到一陣煩亂,但考慮到是情鵲發(fā)現了真相,總比被其他鳥發(fā)現要好,于是松了口氣,說道: “真是一個比一個精明,你如何看出來的?何時發(fā)現的?” 這家伙并沒有把秘密泄露出去,否則現在他不該在軍營外,而在斷頭臺上。蠱雕想明白這點,徹底冷靜下來。 “你不是和窮奇立下了誓言嗎?你幫他找到鈺珉,他幫你——” “哎,你躲在什么地方?”原來被偷聽了,真是大意。 如此說來,她比少昊帝還先一步抵達前線。最近的年輕鳥兒都怎么回事?越來越沉不住心了。 “他的眼睛里?!鼻轾o眨了眨眼,低頭拍了拍只到腰際的蠱雕的腦袋,“再見了小鳥!我先行一步?!?/br> 她說完,縱身躍入水中,將血海劃開一道滔天浪花。 蠱雕想提醒她還沒穿衣服。 不過掉到水里,以這副姿態(tài)出現在人類面前應當恰到好處。 “眼睛里?是什么意思?” 他喃喃自語,扇動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