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授冠儀式(中)
鐘煙龐政的臉頰僵住了,若非宗正卿提醒,他根本不會意識到這件事。 數(shù)月前的一場談話漸漸浮出腦海,那是一次再平凡無奇的交談。傾蓮公主偶爾會私下與小皇帝見面,大多數(shù)時候小皇帝會被禁衛(wèi)軍軟禁于宮中,那位自幼在大言絕帝教誨下飽讀詩書的小皇帝明白自己遭受了不公的對待,因此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打發(fā)一次脾氣,公主就會在恰到好處的時機(jī)出現(xiàn),好好說教他一番,讓他徹底臣服于jiejie的支配。 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小皇帝與后宮一名地位卑賤卻美貌非凡的女子有不潔之情,公主聞訊便下令賜死宮女,小皇帝因此大發(fā)脾氣,甚至想鼓動禁衛(wèi)軍刺殺公主——他雖然沒有實權(quán),但長年累月的文本積累讓他能妙語連珠,頗有氣勢——很多對女子統(tǒng)治不滿的禁軍真聽從了小皇帝的蠱惑,不由分說在晨露未逝時殺入公主行宮。 毫無疑問,他們最終死在泰鴻多的箭和侍女的劍下。 公主隨即找到了小皇帝,一同在場的還有鐘煙龐政、侍女兩人。鐘煙龐政是恰好有時稟告公主,因而意外卷入了這場家事。他安靜地聽公主叱責(zé)小皇帝,那是公主難得表現(xiàn)出生氣。 她當(dāng)然會生氣,親弟弟竟然妄圖殺死她,任誰都不希望這種事落到身上。 公主向來是紅臉白臉一起做,在數(shù)落過后,提出允許小皇帝出行。 授冠儀式改在攬月臺,就是那時,由小皇帝親自提出來的。 不過是一場意料之外的改變。 “鐘煙龐政?”見他分神,扁梁圖旁敲側(cè)擊問道,“為何授冠儀式會改到攬月臺?你看上去知道些什么?!?/br> 鐘煙龐政轉(zhuǎn)動大而笨重的腦袋,脖子仿佛被壓短了一截。 “宗正卿……”他已經(jīng)露出破綻,無法挽回了,“這件事的確很蹊蹺?!毙€子男人無處安放的雙手在不斷摩擦膝蓋。 又是突發(fā)情況,他厭惡“突然”,一切都應(yīng)該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自己是來詢問扁梁圖的調(diào)查進(jìn)度,而且已經(jīng)得到了很有用的信息。應(yīng)該見好就收,他懊惱地別過臉,又馬上正視扁梁圖。 “我聽說——”扁梁圖同樣猶豫不決。 眼前這位身形畸形的男人是鐘煙龐政,恭蓮隊的一員,公主的心腹之一。他能把接下來的問題問出口嗎?他與公主處在相互制衡的狀態(tài),局勢還不斷朝她那邊傾斜,沒有回頭路,絕不能出現(xiàn)任何偏差。他清楚鐘煙龐政的為人,一如鐘煙龐政清楚金玫瑰血案有他的一份功勞。 扁梁圖很快鎮(zhèn)定情緒。他始終比鐘煙龐政更能處理突發(fā)情況。 “我聽說?!?/br>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開頭,同時凝視鐘煙龐政的雙眼。 他需要看到“懷疑”。哪怕鐘煙龐政對公主產(chǎn)生了一點懷疑,他都有信心讓這個矮個子倒戈自己。 “——更改授冠儀式位置的人,就是傾蓮公主。” “誰說的?”鐘煙龐政還想尋找回旋余地。 “你的表情已經(jīng)告訴我答案了?!?/br> “你在暗指公主是殺害小皇帝的真兇?無稽之談!”他騰地站起,用力拍打木桌,“公主為何要做這種事?宗正卿,你是聰明人,也是當(dāng)初扶持公主上位的明眼人,你應(yīng)該知道小皇帝對公主有多么重要,陛下需要小皇帝以鞏固她的統(tǒng)治血脈——我說得夠明白了?公主絕無可能是殺害小皇帝的真兇!況且,小皇帝遇刺已致陛下龍體憔悴,陛下根本沒料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所以才讓你去查兇手。讓你去查,明白嗎?” 鐘煙龐政倉促說出這些忌諱之言。他已是口無遮攔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再遮遮掩掩?他看著扁梁圖,等待對方回復(fù)。 扁梁圖搖頭:“我從未說公主便是真兇,你太急躁了?!?/br> 鐘煙龐政通紅著臉坐下,飄蕩的袖口灌著爐邊暖風(fēng)。他急切喘息,超負(fù)荷的大腦一時間陷入了宕機(jī)狀態(tài)。 扁梁圖確實沒直言對公主的懷疑,可方才所說又與直言有何區(qū)別? 扁梁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但不能cao之過急。他能讓一個恭蓮隊隊員背叛公主,就能讓更多人投向自己,恭蓮隊和公主的勢力會被一點點蠶食、一點點瓦解,眼前這個鐘煙龐政是極其忠誠的家伙,他擁有的絕頂智慧不僅給扁梁圖造成麻煩,也是自身的劫難,他太聰明,一定會懷疑公主,現(xiàn)在要做到不過是等待時機(jī),將積蓄已久的懷疑頃刻釋放。 “我們還是稍后談?wù)撨@些敏感的話題吧?!北饬簣D微笑。 雖然鐘煙龐政突然造訪讓他猝不及防,但局勢已在掌控之下。 “從張克釗身上查到的線索實在有限,我便轉(zhuǎn)而尋找武林高手,想知道何人有能力堂而皇之地刺殺天子。”他換了副輕松的語氣,“當(dāng)初在攬月臺有三名榮俠客、本屆武林大會的魁首以及恭蓮隊隊員兩名,我問過在場的所有人武林高手,他們都沒感受到那是何種心法,你覺得這不可疑嗎?” 鐘煙龐政稍微恢復(fù)神志,僵著脖子點頭。 “你們鉆研武功之人應(yīng)當(dāng)比我清楚,江湖上除‘惠澤之氣’外,還有名為‘玄妙之力’的奇異功法?!北饬簣D瞇起眼睛。鐘煙龐政,包括你也一樣擁有玄妙之力,我從恭蓮隊的叛徒那兒都聽來了,別想說謊。 “玄妙之力……我也聽過?!?/br> “玄妙之力與惠澤之氣相互排斥,武者雖然能同時擁有兩種力量,但需要為此付出一定代價——這都是我從狄禪宗弟子那聽來的。”扁梁圖說,“玄妙之力與澤氣不同,并不能出現(xiàn)明顯的外化現(xiàn)象,澤氣能使人散發(fā)不同顏色的霧氣,但玄妙之力則無法被感知,我想,如果這種傳說中的力量真的存在,那刺殺小皇帝的人必定擁有某種玄妙之力?!?/br> 扁梁圖站起身,從身后密密麻麻的抽屜里翻出一本竹簡卷宗。在筆墨紙硯已普及的當(dāng)下,竹簡的出現(xiàn)讓這兒多出了一份古色古香的韻味。 “在多年前塵封的錦衣衛(wèi)卷宗中,我翻到一冊的卷宗,”他把卷宗攤開到鐘煙龐政面前,“是一名名叫白夭的錦衣衛(wèi)寫下的?!?/br> 鐘煙龐政沒聽過這個名字。他快速瀏覽。 上面寫著雜七雜八的東西,簡直像瘋子在胡言亂語,一下說哪家的雞遭到偷竊;一下說坊間老太指間的流言蜚語;還有說幫人尋子的具體行蹤……和錦衣衛(wèi)的工作格格不入。 他困惑不已,以為扁梁圖拿他尋開心。 “這是從哪翻出來的?十幾年前的錦衣衛(wèi)都干這事?” “這都是掩飾,我翻遍了所有卷宗,發(fā)現(xiàn)這個白夭是當(dāng)年赫赫有名的錦衣衛(wèi),可她卻只留下這一份莫名其妙的卷宗,非??梢?。” “嗯……是挺可疑,可這跟我們說的事有何關(guān)系?” “你仔細(xì)看。” 鐘煙龐政順著扁梁圖的手指看去。 很難想象,這兩個專注案情的人在方才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較量。 扁梁圖的手指劃出一道斜線。 “秘、教、殺、手、菩、提、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