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教？”鐘煙龐政坐立不安，他的手指不斷在這冊卷宗上徘徊，好像蓋上這些字后就能掩蓋真相。他知道秘教，江湖上的確有關于那些神秘殺手的傳聞。猶豫再三，他對這位深不可測的政敵說道：“我聽過秘教。”

    “此話當真？”扁梁圖看來是不清楚他和秘教的往事，驚喜地注視他。

    “我曾有一段流落市井的亡命生活，想必宗正卿也聽過?！彼麢C械般地訴說往事，腦中卻在思考關于公主的事。他仔細回憶那場即興發(fā)起的談話，公主問小皇帝想不想到皇宮外游玩，小皇帝思索再三提出想去攬月臺，那兒霧氣騰飛的美景讓他流連忘返，公主便答應了他的請求，期間公主沒作出任何暗示，完全是小皇帝自發(fā)定下的場所。

    公主應該和小皇帝遇刺沒有干系……應該。

    “我在那時認識了一位至親的友人，我們同甘共苦，熬過了許多寒冷的冬天，我們后來加入了當地的幫派——早就覆滅了——并為與其他幫派爭搶地盤而拼了個你死我活——”鐘煙龐政忽然停住，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

    為何要和政敵說這么多過往？

    “無論如何，我就在那時初次聽說‘秘教’，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彼莶萁Y束故事，想知道扁梁圖會說什么。

    “多少年前的事？”扁梁圖好像不關心他的過往。

    “有十五年了?！?/br>
    “果然……”扁梁圖說，“我初次聽說菩提寨時并不在意，畢竟江湖上流傳了太多毫無根據的傳聞，但發(fā)現白夭的這本卷宗和其他蛛絲馬跡后，我意識到這世上可能確實存在一座殺手城，再深入調查便發(fā)現這個‘秘教’，秘教傳聞最早出現在十七年前，跟你聽說的時間大體相同，我估計秘教就在那時建立了?！?/br>
    “秘教和殺手城是同一事？”

    扁梁圖搖頭：“目前前往菩提寨的錦衣衛(wèi)還未回來，那邊的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我感覺它們雖有聯系，但并不是一個東西，秘教是秘教，殺手城是殺手城，不過無論從哪邊著手調查，都能從一邊查到另一邊的線索?！?/br>
    鐘煙龐政注視這個年齡是自己一倍的老權臣，內心忽然產生動搖。他不明白這個動搖因何產生，只是覺得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否則他定會被一股力量瓦解。

    “宗正卿，我還有事，提前告辭了?！彼仆坏貟佅逻@句話，雙手撐著桌子，跌跌撞撞地

    扁梁圖還來不及說什么，就看到侏儒男子垂著腦袋消失在房間里。

    他嘆了口氣，好像沒發(fā)生任何事一樣，馬上提起毛筆繼續(xù)方才的工作。

    沒多久，身后的書柜被緩慢推開，一個全副武裝的守衛(wèi)走了出來，甲胄在這幅瘦弱的身體上顯得累贅，太陽的耀光流連其上。

    扁梁圖隨即轉過身，看著這個已經成為自己人的恭蓮隊隊員。

    被擦得光亮的頭盔將他的面容完全遮擋，就算鐘煙龐政殺了個回馬槍，也只會認為他是一名普通守衛(wèi)。

    “走得真是突然?！笨啄械穆曇魪念^盔里穿出，帶著冰冷的金屬聲，聽上去非常凜冽鋒利。

    “來得也突然?！北饬簣D擦了擦頸脖的汗水，“你覺得能把他拉入伙嗎？”

    “鐘煙龐政是聰明人，經你這么一說，他一定會懷疑傾蓮公主的真實目的，我們能借此一點點激發(fā)他對公主的不信任，當他發(fā)現傾蓮公主根本不是他所想的人后，他便會徹底倒向我們，并助我們一臂之力搬到公主?！?/br>
    扁梁圖緩慢點頭，隨后用誠懇的語氣說道：“你我合作了如此之久，你還是不愿告訴我，公主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不是我不愿告訴，”盔甲男發(fā)出無能為力的嘆息，這聲嘆息在盔甲里盤旋而出，好似一大群人在嘆息，“我也只是窺見了冰山一角。我愿協助你殺死公主，但也必須弄清楚，你究竟是自己想推翻她的統治，還是在她的誘導下想推翻——我還沒法確認?！?/br>
    “又是這番說辭，”扁梁圖覺得非常可笑，“我當然是自己想推翻她，保住這條小命。”他拍拍胸脯，“你知道公主對我忌憚又憎惡，我在三年前把她送上皇位，本打算挾公主統江山，結果卻被她反咬一口。我和公主二人的恩怨如此清晰明了，你為何還會認定我受到她的誘導？”

    盔甲男坐到鐘煙龐政剛坐過的椅子上，堅實的盔甲講絨毛墊子壓出許多道深深的印跡。

    “宗正卿，你要相信我，傾蓮公主絕非你想得那么簡單。”

    “我當然知道。”扁梁圖不悅地皺眉，“在皇權上，我已被她擺了一道。她當然不簡單，相反隱藏得很深?！?/br>
    “不、不……”頭盔搖晃擦出霍霍脆響。

    扁梁圖看到一道視線從頭盔的窟窿里射出。

    “你還是在低估公主的能力，”他低聲說著，仿佛再大點聲就會被公主聽見，“她的可怕之處并非奪取皇權的老謀深算，而是其他方面，我曾服侍公主四年有余，她比世間任何人知道的東西還要多，仿佛全知全能?！?/br>
    “這些你也跟我說過?！北饬簣D不厭其煩，“倘若她真全知全能，為何會讓小皇帝遇刺？她現在的處境很難堪?！?/br>
    “唉——”盔甲男長嘆一聲，“小心永不為過?！?/br>
    門口傳來敲門聲打算了二人的交談，盔甲男馬上擺出一副得到任務的動作，單膝跪在扁梁圖桌前。

    “進來?！北饬簣D大聲道。

    一名錦衣衛(wèi)慌不擇路地沖了進來，他看到屋內還有一名士兵，說道：“宗正卿，急報?！?/br>
    “你出去?！北饬簣D揮手。

    盔甲男默不作聲，畢恭畢敬地走出房間。

    “說?！?/br>
    “派遣到菩提寨的四名錦衣衛(wèi)，皆已死亡，別人拋尸京城西門外十里地外的林間，被一名樵夫發(fā)現，樵夫已帶到大理寺受訊。”

    扁梁圖放下毛筆。

    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是另有他意？無論從哪方面考慮，菩提寨有問題，這毫無疑問。

    “你先去叫人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