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誠迎著她的目光，微笑，等她說話。

    “唉。”

    片刻，李桑柔移開目光，低低嘆了口氣。

    “你不是他?！?/br>
    “他是誰？”文誠緊跟問道。

    “從前一位朋友，他待我極好，幫了我很大的忙，大到救了我的命。

    我卻辜負了他。

    剛才，我差點以為你是他。”

    李桑柔平和的聲調(diào)中透著絲絲隱隱的苦澀。

    “姑娘怎么知道我不是他？”文誠眉梢微挑。

    “你是他嗎？”李桑柔看著文誠。

    “我從來沒見過姑娘?！蔽恼\微微欠身。

    “嗯，后會有期。”

    李桑柔后退一步，沖文誠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了。

    文誠眉梢微挑，看著李桑柔的背影，片刻，才轉(zhuǎn)身往外走。

    她說后會有期，這是準備在建樂城落腳了。

    至于他像她的朋友，他不怎么相信她的話，一時卻推想不出她這樣做的用意。

    不過，她既然打算留在建樂城，那就有機會看個明白。

    ……………………

    顧晞和他那群數(shù)目龐大的隨從隊伍，在驛站里歇了六天，李桑柔四人，也在驛站里歇了六天。

    每天過來侍候聽傳喚的，一直是那位叫如意的小廝。

    李桑柔沒再見到顧晞，沒也見到文誠，這六天里，他們好象忙極了。

    顧晞要啟程回建樂城了的信兒，是如意稟報給李桑柔的。

    顧晞申初啟程，午飯后，黑馬和金毛就扶著大常上了車。

    車子兩三天前就買好了，是一輛可以拉人，但多半時候是用來裝貨的半舊太平車，拉車的兩頭大青走騾壯健漂亮。

    顧晞的人，已經(jīng)從那條被偷襲的船起，直到那家客棧，沿著他們走過的路，細細搜查了一遍。

    李桑柔他們落在船上的行李，大常丟在林子里的皮甲和黑鐵狼牙棒，都已經(jīng)撿回來，送還給了李桑柔，堆在了太平車上。

    扶著大?？恐嵌研欣钭?，黑馬坐到最前面趕車，金毛坐在車尾，李桑柔臉朝外，坐在高高的車欄桿上。

    黑馬甩了個鞭花，愉快的一聲’駕’，兩頭大青走騾拉著太平車，出了驛站。

    “老大，咱們到建樂城，還做夜香行生意？”

    金毛晃著腿，看著越來越遠的驛站，問了句。

    “那位世子爺說過，建樂城三十萬戶呢，這生意可比江都城大的厲害了！等大常養(yǎng)好了，咱們就動手？”

    黑馬回頭看著李桑柔，一臉的期待和興奮。

    “你到過建樂城？”

    李桑柔先問金毛。

    金毛趕緊搖頭。

    “你到過？”李桑柔再轉(zhuǎn)頭問黑馬。

    黑馬也搖頭。

    “我沒到過建樂城?！?/br>
    不等李桑柔問，大常悶聲道。

    “我也沒來過。建樂城長什么樣兒，咱們都不知道，現(xiàn)在打算什么都是白打算，先進城看看再說?！?/br>
    李桑柔從行李里翻出她那包瓜子，摸了一把，慢慢悠悠嗑起來。

    大常往下挪了挪，靠著行李閉眼養(yǎng)神。

    黑馬曲起一條腿，甩著鞭子，高一聲低一聲的唱起了一首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金毛和著黑馬的小曲兒吹著口哨，不時停下來連笑帶罵：“娘的，老馬你這調(diào)跑哪兒去了！”

    大青騾拉著太平車，悠悠哉哉走了兩個多時辰，寬闊的驛路兩邊，小攤店鋪漸漸連成了片，遠遠的，已經(jīng)能看到高聳巍峨的建樂城墻和城門了。

    黑馬嗷嗚一聲，竄起來剛站到車上，坐在車尾的金毛興奮的喊了一聲：“老馬！快看后面！”

    正在打盹的李桑柔轉(zhuǎn)過頭。

    車尾方向，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人馬之后，塵煙囂騰。

    黑馬從車上跳下，急忙牽著騾子避到路邊。

    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顧晞經(jīng)過太平車，看了眼坐在車上，閑閑嗑著瓜子看熱鬧的李桑柔，露出絲笑意。

    黑馬不錯眼的看著疾馳的隊伍撲面而來，再疾馳遠去，滿臉羨慕，贊嘆不已：

    “多威風(fēng)！威風(fēng)凜凜！太威風(fēng)了！不愧是咱們世子爺！”

    “天快黑啦?！崩钌Ｈ崞沉搜劭谒家鞒鰜淼暮隈R，懶洋洋說了句。

    “趕緊趕路，你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金毛彎腰撿了塊小石頭，揚手砸在黑馬頭上。

    第5章 兄弟

    顧晞的隊伍沖進城門，直奔皇城。

    宣德門外，顧晞下了馬，直沖進去，走到一半，一個小內(nèi)侍腳步急促，迎面而來，離得還有七八步，小內(nèi)侍就揚聲傳旨：

    “陛下口諭：晞哥兒到垂福宮覲見?！?/br>
    顧晞頓步，欠身應(yīng)了是，越過小內(nèi)侍，繼續(xù)急步往前。

    垂福殿東廂，皇上半躺半坐在南窗下的榻上，看到顧晞進來，直起上身，“你受了傷？傷得怎么樣？快過來讓朕看看！”

    “是?！鳖檿勔?guī)規(guī)矩矩磕頭見了禮，靠近榻前，曲膝半跪，“在江都城傷得重，到現(xiàn)在也沒能完全恢復(fù)，以至于在北洞縣遭遇伏擊時，再次受傷，讓皇上擔(dān)憂了?！?/br>
    皇上伸手拉起顧晞的長衫領(lǐng)口。

    層層包扎的后背，雪白的細棉紗布上，有一長條血漬滲出來。

    皇上輕輕放下長衫，看著顧晞問道：

    “江都城是怎么回事？是南梁人？”

    “臣覺得不全是南梁人，臣已經(jīng)在查了?！鳖檿劥寡鄣?。

    “在北洞縣，有重弓手？”皇上緊皺著眉。

    “是，不只一個，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這件事，請皇上徹查?！?/br>
    顧晞抬頭看向皇上。

    皇上臉色凝重陰沉，“嗯，這是大事。

    你先回去，好好歇一歇，把江都城和北洞縣的事，細細寫份折子遞上來，密折吧，事涉南梁諜報，不宜聲張?！?/br>
    “是。”顧晞應(yīng)了，站起，退到殿門口，轉(zhuǎn)身出去。

    皇上看著顧晞的背影，臉色更加陰沉。

    ……………………

    顧晞從禁中出來，沿著東西大街，徑直進了挨著晨暉門的明安宮。

    明安宮是皇長子顧謹?shù)木犹帯?/br>
    顧晞緊幾步上了臺階，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顧謹。

    顧謹看到他，先松了口氣，露出笑容，“你回來了，瘦了很多?！?/br>
    “嗯，大難不死，回來了！大哥氣色不好。”

    顧晞幾步?jīng)_到顧謹身邊，仔細看了看顧謹，轉(zhuǎn)過去，推著顧謹往里進去。

    “這些天都沒睡好，不知道你能不能回來?！?/br>
    顧謹語調(diào)緩而沉。

    “我回來了?！鳖D了頓，顧晞聲音落低：“在江都城，我中了毒，功力全失?！?/br>
    顧謹臉色變了，一臉震驚的看向顧晞。

    顧晞迎著他的目光，緊緊抿著嘴唇，點了下頭。

    他自小修煉的文氏功法，在大成之前，有幾味藥是碰不得的，吃了就會功力全失，力氣全無，快了半個月，慢了，要一個多月，才能慢慢恢復(fù)功力。

    文氏功法的這個弱點，極少人知，知道的那幾個人，都是他的至親。

    “過了江，在江寧城靠岸時，江寧城正在嚴查護送我過江的那幾個江湖人，說她們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只要看到，就格殺勿論?！?/br>
    顧晞接著道。

    顧謹往后靠到椅背上，沒說話。

    江寧城守將邵明仁，是永平侯府門下出身。

    “到北洞縣前一天，船在隨家集碼頭采買補給，我到船頭站了一會兒，應(yīng)該是那時候被人看到，一路尾隨，當(dāng)天夜里就動了手?！?/br>
    顧晞接著道。

    “從江寧城過來的每一個碼頭上，應(yīng)該都有人盯著。這一路上，你只在隨家集碼頭出來過？”

    顧謹蹙眉問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