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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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dāng)家吩咐,看好錢家,怕他們要逃。還有別的嗎?”董超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米行里三位行老,有兩家都是因為閨女給錢老爺做了小妾,被擺上行老的位置。顏家和裘家。別的,就沒什么有用的東西了。”王掌柜跟著站起來。 “那我走了,等有空了,咱們喝幾盅,好好聊聊。”董超站在狹小的兩墻之間,脫了外面的騎手衣裳,遞給王掌柜。 “好,等事兒過去,咱們好好喝幾盅?!蓖跽乒耖_了另一扇小門,讓出董超。 …………………… 孟彥清和其余諸人,出建樂城沒多遠(yuǎn),就掉頭直奔江寧城。 眾人分散,各走各的,分別進了江寧城,分別住進邸店。 孟彥清住進約好的邸店,坐在邸店大堂里,慢慢吃著中午飯。 邸店門口,一個頭戴紅絨花,綠襖紅褲子的婦人從一頭健騾上跳下來,甩著帕子不停的囑咐伙計,“別看我這是頭騾子,可比馬金貴,多上細(xì)料,我家這騾子,挑嘴得很,你可別舍不得!我跟你說,我家這騾子它懂事兒得很!” 婦人跟在騾子后面,走出十來步,才看著她那頭寶貝騾子,戀戀不舍的轉(zhuǎn)過身,往大堂進去。 “掌柜的,給我挑間干凈的上房!你這店還行,還挺干凈!死漢子,你瞧什么瞧!”婦人沖瞪著她的孟彥清吼了一聲,又兩步?jīng)_過去,對著孟彥清的臉,猛抖了兩下帕子,真抖的孟彥清呃了一聲,一口口水噎進了喉嚨里。 婦人斜瞥著孟彥清,再哼了一聲,猛一抖帕子,跟著掌柜往里進去。 掌柜進去出來,走到孟彥清旁邊,壓著聲音道:“您別見怪,別理這娘兒們,不是好人家?!?/br> 孟彥清連連點頭。 這娘兒們,確實不是好人家。 孟彥清三口兩口吃了飯,站起來,往自己屋里回去。 推開門,孟彥清將房門虛掩,剛把窗戶推開條縫,就看到剛才那位婦人扭扭搭搭的出來,孟彥清拉開窗戶,婦人斜瞥著他,沖他揮了揮帕子。 孟彥清左右看了看,看著婦人出去,急忙出門跟上。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兩三條街,婦人進了家小茶坊,孟彥清跟進去,坐到婦人對面,瞪著婦人。 “看什么看,差點讓你看出事兒來!”對面的婦人白了孟彥清一眼。 “挺像,我沒敢認(rèn)。怎么打扮成這樣?”孟彥清想笑,趕緊抿住。 他剛進邸店時,他就是看著覺得好像哪兒有點兒眼熟,才多看了幾眼,他真沒看出來他是小陸子。 “又不是頭一回,貓兒姐教過我們。”小陸子頗為得意,“老大交待的,我們從前就在對面,常來這兒,這里跟對面,從前都是常來常往的。 不這樣,萬一讓人家認(rèn)出來,怎么辦?” “就你一個?”孟彥清沖小陸子曲了曲手指,以示致敬。 “大頭螞蚱竄條,都來了,都跟我差不多,到時候招呼你,你別認(rèn)不出來。”小陸子抖了下帕子。 “大當(dāng)家怎么吩咐的?”孟彥清看了眼四周。 “讓你去找找,在哪兒動手合適,老大說這地方肯定是對面選的,你跟對面是一個路數(shù),你去看。 你現(xiàn)在就出城,往北門,找竄條,讓他帶你看,從對面過來這邊,從哪兒過來會怎么樣,竄條最知道?!毙£懽优磷友谀樅戎?,和孟彥清道。 “好?!泵蠌┣宓吐晳?yīng)了,站起來,出茶坊往北門去。 第157章 準(zhǔn)備 李桑柔那條船走的并不快,每過一處碼頭,李桑柔都要下船,往米行看上一圈兒。 大常穿著皮甲,背著狼牙棒,黑馬長刀別在腰間,懷里抱著李桑柔的那只小鋼弩,一左一右跟在李桑柔后面。 三個人都是一身黑衣,神情冷峻,一路過去,常常是鴉雀無聲。 越來越多的米行行首、行老,啟程趕往揚州城。 看著李桑柔上了船,船從碼頭上撐開,升起帆,沿河南下,淮安碼頭上,淮南米行行首應(yīng)老爺下意識的吐了口氣。 “真是夠囂張的?!睉?yīng)老爺?shù)膬鹤討?yīng)大爺語氣有些沉重。 “這句話說的不好,你應(yīng)該說,她為什么這么囂張?!睉?yīng)老爺抬手拍了拍兒子,推著他轉(zhuǎn)過身,緩步往回走。 “為什么?”應(yīng)大爺看向父親。 “你說呢?”應(yīng)老爺看著兒子。 “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應(yīng)大爺遲疑道。 “這都是咱們剛才看到了,她為什么能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恃的又是什么?”應(yīng)老爺看著兒子問道。 “后臺很硬?”應(yīng)大爺反應(yīng)很快。 “嗯?!睉?yīng)老爺拍了拍兒子,“看事就是要這樣看,這樣想,說一句夠囂張的,那叫發(fā)泄,那是沒用的話,你要想的,要問的,是為什么,為什么她敢那么囂張,為什么這樣,為什么那樣。 你剛才說得對,她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是因為后臺極硬,這后臺是誰?” “她已經(jīng)把建樂城米行搶過去了,建樂城的米行,后頭靠的是睿親王府,是睿親王世子嗎?要是世子,用不著搶了吧?還有,她為什么把米行改成那樣?她那么一改,米行還賺什么錢?”應(yīng)大爺看著父親。 “世子現(xiàn)在領(lǐng)兵在外。唉?!睉?yīng)老爺嘆了口氣,“阿爹一直告訴你,眼睛,要能看得到東西,要會看。 她們?nèi)齻€人,你看到了什么?” “她左手邊那個,個子真好,真壯實,這個高個肯定就是大常,那另一個就是黑馬?是挺黑。那位大當(dāng)家,看起來很一般?!睉?yīng)大爺一邊說,一邊看著他阿爹,直覺中,他覺得自己沒說對。 “不是看這個,你看的這些都沒什么用。”應(yīng)老爺語氣和緩,“大常穿著甲……” “是皮的?!睉?yīng)大爺接了句。 “皮甲也是甲,他那身皮甲,做的極好,極合身,做鎧甲的工匠,市面上可沒有,都在朝廷?!?/br> “還扛著狼牙棒,拿著刀!”應(yīng)大爺急忙點頭。 “狼牙棒和刀倒沒什么,你看到黑馬懷里抱著的那個東西了嗎?”應(yīng)老爺看著兒子問道。 “看到了,沒看清楚?!睉?yīng)大爺擰著眉,仔細(xì)想著黑馬懷里抱著的東西。 “那是弩?!?/br> “弩?”應(yīng)大爺驚愕,“弓弩……” “對,無旨持有弓弩,就是謀逆,這回,能明白了吧?”應(yīng)老爺看著兒子。 應(yīng)大爺呆了片刻,“大姐夫?qū)戇^來的那幾封信。說東水門米行的朱行首,是被府衙拿走審訊,抄了朱家的,也是府衙。 還有,米行改規(guī)矩頭一天,三司使、戶部和府衙三家一體的棚子,就搭進了各大米行!” 應(yīng)大爺聲調(diào)開始往上跑。 “靜一靜,別喊。 唉,府衙也就算了,能同時役使三司使和戶部的,還能有誰?” “皇上?”應(yīng)大爺小心翼翼的說了兩個字。 “嗯?!睉?yīng)老爺十分肯定的嗯了一聲,接著嘆氣道:“她往各家米行走這一趟,大常著甲,黑馬拿著弩,這是告訴大家:她是奉旨,只是這旨意,沒法明說,她這樣,已經(jīng)算是昭告大家了。唉?!?/br> “那咱們怎么樣?揚州錢老爺那封信,阿爹還去揚州嗎?”應(yīng)大爺臉色發(fā)白。 “揚州怎么能去?肯定不能去。至于別人去不去,咱們管不著,也犯不著,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米行這事兒,以后,大約還有別的事兒,這些,都是大勢所趨,沒有辦法的事兒?!睉?yīng)老爺語調(diào)平和。 “那米行?那咱們家?”應(yīng)大爺擰著眉頭。 “咱們就是粉身碎骨,也保不住米行?!睉?yīng)老爺一聲長嘆,“阿爹小時候,你曾祖曾經(jīng)教導(dǎo)過我?guī)拙湓挘渲幸痪?,阿爹記得清楚?/br> 你曾祖說:要學(xué)會及時放手,你不放心,手就沒有了,接著,還會丟了性命。 這句話,你也要記牢,要學(xué)會及時放手,抽身退步,這樣,才能保全自己?!?/br> “嗯?!睉?yīng)大爺?shù)偷蛻?yīng)了一聲。 “再說,咱們也足夠了,就算沒有米行,也吃用不盡了。 放手也好,往后,咱們應(yīng)家該專心耕讀了?!睉?yīng)老爺聲調(diào)輕緩。 “阿爹既然打定了主意,剛才怎么沒去見一見那位大當(dāng)家?”應(yīng)大爺看向父親。 “這會兒去見了大當(dāng)家,在其余各家米行面前,怎么說得清楚?攀附這樣的事兒,都是有代價的,咱們犯不著。 咱們就不前不后,不進不退,該怎么樣,就怎么樣。”應(yīng)老爺看了眼兒子,嘆了口氣。 攀附這件事,有代價,更要有實力,以及潛力。 他三個兒子,個個資質(zhì)平平,攀附過去,后續(xù)無力,倒不如退后一步,求個平穩(wěn)。 …………………… 江寧城,孟彥清出了北門,站到路邊一個賣漿水的攤子旁,遞了幾個大錢買了碗漿水,剛端起來,就看到個一身孝服的丑婦人沖著他過來。 “你怎么才來?我等你半天了!”婦人一頭扎到孟彥清面前,先沖他甩了一帕子,尖著聲音責(zé)備了句,再甩一帕子。 孟彥清趕緊放下漿水,卻不敢接話,他不知道竄條演的這是哪一出,怕接錯了話。 “你還有錢吧?給我買一碗?!备Z條又甩了孟彥清一帕子。 孟彥清趕緊摸出大錢,又買了碗漿水。 竄條抖開帕子,掩著臉,幾口喝完了漿水,放下碗,甩著帕子,擰著腰往前走。 孟彥清急忙跟上。 往前面走沒多遠(yuǎn),竄條站到輛獨輪車旁,先甩一帕子再說話,“會推這車吧?” “會會會!”孟彥清被竄條這一帕子接一帕子,甩的眼暈。 “推上,往前面那條岔路走,走吧?!备Z條又甩了兩帕子,坐到獨輪車上。 孟彥清推起獨輪車,剛走了幾步,竄條就又甩起了帕子,“太快了,不像樣兒,慢點兒,再慢點兒,對,這差不多了?!?/br> 孟彥清走了幾步,找準(zhǔn)了步幅,推著獨輪車,不緊不慢往前走。 小岔路越走越偏僻,走出一里來路,在幾間倒塌了半邊的土坯房前,竄條從車上跳下來,一邊伸著頭往四下看,一邊不停的抖著帕子,“快,進屋!” 孟彥清急忙推著車子進了還沒倒的那半邊屋。 屋里什么也沒有! “拿著!”竄條將帕子塞到孟彥清手里,從獨輪車上抽了根斜削出尖面的竹筒,蹲到墻根,挖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