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有幾位兄弟，其中一個，姓毛，外號金毛，南梁突襲北齊那年，金毛和他jiejie一家六口，死在永平侯父子手里，除夕那天，我到永平侯府，殺了永平侯父子。就被充了軍。”

    李桑柔笑瞇瞇。

    “沒想到，我殺永平侯父子那天夜里，南梁突襲北齊，睿親王世子替我但保，皇上許我立軍功贖罪。

    “合肥之戰(zhàn)，是我贖罪之戰(zhàn)，那一戰(zhàn)之后，我就回到建樂城，接著做我的生意。

    “我是個生意人。”

    “怎么聽說鄂州、襄陽，都有你的身影？”孟夫人語調(diào)微緩。

    “這兩年里，我收攏了北齊各大米行糧行，替他們改了改規(guī)矩；將順風線路鋪遍荊州，以及襄樊，還買下了半個揚州城?！崩钌Ｈ嵝Φ?。

    “大當家要把天底下的金銀，都掙到手嗎？”孟夫人盯著李桑柔。

    “順風一開始就不掙錢，現(xiàn)在，唉?！崩钌Ｈ釃@了口氣，“原本，我是想著，先把郵路鋪出來，不是用郵路掙錢，而是借著這郵路，做其它生意掙大錢，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始掙錢，就打起來了。

    “這仗一打起來，前年去年，順風的費用翻了一倍還要多，再打下去，這費用還要增高。

    “這兩年，我從鄂州看到南陽，從江陵到密州，到處查看各處遞鋪，各條路線，花樣百出的開源節(jié)流，想方設(shè)法的省錢，前年還想求一個不虧，去年，就是求虧得少些，到今年，唉。

    “至于米行糧行，我改了規(guī)矩，你肯定聽說了，這一處，也沒錢賺。

    “揚州城被打爛了，城里想找出個完整的宅子都很難，這筆生意，全部虧了進去。

    “要不是窮極了，我這樣的懶人，肯定不會挖空心思，挖到了綢緞上，眼下，這是來錢最快，利潤最高的生意。

    “無論如何，我得想辦法撐到這場仗打完，只要能撐過去，撐到這場仗打完，之后，米行糧行不提，順風和揚州，都能財源茂盛達三江?！崩钌Ｈ嵋贿呎f一邊嘆氣。

    “大當家這么說，我?guī)缀跻嘈拍懔??！泵戏蛉诵表钌Ｈ帷?/br>
    “聽說順源商號原本是運綢緞北上的大商號，當時，北上的綢緞，比南下的毛料多多了。

    “開戰(zhàn)之后，順源不做綢緞生意，是因為江北沒有有能力接手的人。

    “現(xiàn)在，我可以?！崩钌Ｈ嵛⑿Φ?。

    “桑大將軍?！泵戏蛉酥徽f了桑大將軍四個字。

    “夫人是順源商號的東主，可要是只是順源商號的東主，我不會來找你。

    “我是生意人，可要是只是一個普通生意人，夫人肯定不會和我做這個生意，是不是？”李桑柔攤著手，笑瞇瞇。

    孟夫人看著李桑柔，沉默不語。

    “我不缺銀子?！焙靡粫海戏蛉说?。

    “夫人一生下來，就不缺銀子吧？”李桑柔嘆了口氣，“我缺銀子，一直都缺。越缺越多，現(xiàn)在，順風要貼補，揚州半座城的宅子，要重新修起來。

    “我在揚州城找到了一位極好的制度房宅園林的先生，眼光極好，可是太會花錢了，原本我打算換掉他，實在太貴了，可看了他制度的宅子園林，又實在舍不得，唉！”

    ”好東西都很貴?！懊戏蛉寺v騰接了句。

    “雖說你我各有身份，不過，在商言商。

    “試一試怎么樣？夫人把綢緞送過江，靠岸之后，就交給我，至于損毀承擔，以江中為界，利潤對半?！崩钌Ｈ嵝Φ?。

    孟夫人沒說話。

    “夫人和吳jiejie再商量商量，天兒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夫人和吳jiejie了。

    “夫人要是想好了，就讓人到后面太平街上孫家老號找孟家娘子?！崩钌Ｈ嵴f著，往后退了一步，轉(zhuǎn)身往外。

    看著李桑柔轉(zhuǎn)過簾子，吳姨娘急忙看向孟夫人。

    孟夫人沖她擺了擺手，側(cè)耳聽著門極輕微的開關(guān)聲，急忙起身，沖出上房門，正看到李桑柔踩著墻邊的太平缸，跳出低矮的女墻。

    “走了？”吳姨娘緊跟出來，聲音微顫。

    “嗯，進去吧?！泵戏蛉送浦鴧且棠镞M去，掩上了門。

    “真是那個人？”吳姨娘驚魂未定。

    “應(yīng)該是。”

    “怎么辦？要不要？”吳姨娘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傳說中的那個人，殺人不眨眼，冷酷殘忍。

    “第一，不一定拿得到她?！泵戏蛉寺曇舻统粒暗诙玫剿?，殺了她，有什么好處？”

    吳姨娘不說話了，慢慢呼吸了兩口氣，站起來，從暖窠中提出茶壺，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孟夫人。

    “她真是來做生意的？”喝了半杯茶，吳姨娘緩過來些，看著孟夫人問道。

    “只怕是。”孟夫人垂眼抿茶。

    “那？”吳姨娘憂慮的擰著眉。

    “讓我好好想想?！泵戏蛉丝粗鴧且棠?，緩聲道。

    ……………………

    李桑柔出守將府，裹上那塊灰黑細布，徑直往守將府后面的太平街，進了孫家老號，要了一間上房。

    進了屋，栓上門，推開后窗，李桑柔縱身跳出去，沿著墻根走到屋角，轉(zhuǎn)過馬廄，進了后廚，從后廚后面的角門出了邸店，悄悄上了斜對面的望火樓。

    望火樓里當值的廂兵正呼呼大睡，李桑柔蹲在黑暗角落里，俯看著孫家老號。

    天明時分，老廂兵打著呵欠爬起來，李桑柔悄悄下了望火樓，從后角門回到邸店。倒頭睡覺。

    午后，李桑柔起來，剛剛洗好臉，幫閑的婦人帶著個婆子進來，拍著門，揚聲道：“孟娘子，有人找?！?/br>
    李桑柔拉開門，婆子曲膝笑道：“我們娘子請孟娘子到對面茶坊喝茶說話兒。”

    李桑柔嗯了一聲，直接出來，掩上門，示意婆子，“走吧?！?/br>
    果然就是對面的茶坊，出了邸店，穿過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就進了茶坊，上到二樓，臨街的雅間里，孟夫人一身家常打扮，正憑窗坐著喝茶。

    李桑柔笑著拱手。

    “請坐?！泵戏蛉耸疽鈱γ妗?/br>
    李桑柔坐下，伸頭看了看桌子上的幾樣茶點，看著孟夫人笑道：“剛起來，還沒吃飯，讓他們送碗炒蟹面吧?！?/br>
    “要碗炒蟹面，再配幾樣小菜?！泵戏蛉宿D(zhuǎn)頭吩咐垂手侍立在門口的婆子。

    婆子答應(yīng)一聲，出門吩咐。

    “大當家就這么信得過我？不怕我送一碗下了毒的炒蟹面？”孟夫人看著李桑柔道。

    “殺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李桑柔倒了杯茶，端起抿著。

    “這已經(jīng)是午后了，剛起來？大當家昨天夜里沒在邸店？”孟夫人沉默片刻，看著李桑柔問道。

    “嗯，在那邊望火樓上守了一夜，天明才回去睡下。”李桑柔指了指旁邊的望火樓。

    “大當家挺實誠?！泵戏蛉诉@一句，說不清是譏諷還是夸獎。

    “不是一直這么實誠，要看人。

    “夫人是個聰明人，極其聰明，跟夫人說話，就輕松簡單，有話直說就行了?！崩钌Ｈ嵝粗戏蛉?。

    “確實，跟蠢人說話，思前想后，掂量再三，還是難免誤會?！泵戏蛉丝粗钌Ｈ幔掍h一轉(zhuǎn)，“我還以為，你要說是信得過我的人品?！?/br>
    “我北你南，這會兒講人品?！崩钌Ｈ岷傩α艘宦暋?/br>
    孟夫人失笑，沖李桑柔舉了舉杯。

    “大當家什么時候到這江州城的？”孟夫人閑閑問道。

    “這句不能答，夫人這么聰明的人，知道我什么時候到的，稍稍查一查，想一想，就能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崩钌Ｈ崽谷恍Φ?。

    “嗯，也是。”孟夫人側(cè)頭看著李桑柔，“大當家可真是滴水不漏?！?/br>
    “畢竟，我是那邊的大當家，您是這邊的守將夫人，你我，利同則合而已。

    “而且，這份生意，還不知道能做多久，唉?！崩钌Ｈ釃@了口氣。

    “北齊大軍有用兵江州的打算了？”孟夫人看著李桑柔問道。

    “第一，我不知道，第二，你我，該謹守生意本份，不探話，不探聽，我是這樣，夫人也是?！崩钌Ｈ嵴J真嚴肅道。

    孟夫人看著李桑柔，沒說話。

    門外婆子的稟告聲傳進來，炒蟹面送來了。

    李桑柔看著婆子擺好，掂起筷子，沖孟夫人笑道：“我先吃面，餓壞了。”

    孟夫人抿著茶，看著李桑柔快卻絲毫不顯粗魯?shù)某酝炅艘煌朊?，和幾碟子小菜?/br>
    “我已經(jīng)讓人去采買綢緞了，所謂的杭綢，并不都是出自杭城，這個，想來不用我多說，先在這一帶采買幾船，大當家那邊，還是要先試過一回的?！?/br>
    看著李桑柔吃完飯，孟夫人直截了當?shù)馈?/br>
    “好?！崩钌Ｈ岣纱嘀苯樱白詈玫木I子，才能賣出最好的價，賺到最多的錢，這一條線走起來不容易，自然是利潤越高越好，這一條，夫人比我更明白。

    “采買這一塊，全由夫人做主?！崩钌Ｈ嵴f著，解下最外面的細布腰帶，卷起放到桌子上，“這是二十萬銀票，一點定金。”

    “嗯。”孟夫人示意門口的婆子。

    婆子過來，將腰帶細細卷緊，收進懷里。

    “大當家要在這城里盤桓幾天，等到收齊了綢子，大當家跟著一起過江吧?！泵戏蛉丝粗钌Ｈ岬馈?/br>
    “好?！崩钌Ｈ岽饝?yīng)的極其爽快。

    “大當家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孟夫人斜瞥著李桑柔，贊嘆了句。

    “富貴險中求?！崩钌Ｈ嵝粗戏蛉恕?/br>
    孟夫人沒答話，站起來，微微曲膝道：“就這三兩天吧，貨齊了，我讓人去對面找你?！?/br>
    “晚上我去找你說話兒？”李桑柔跟著站起來，笑問了句，“長夜實在無聊?！?/br>
    孟夫人頓住步，側(cè)頭看著李桑柔，片刻，淡然道：“想來就來吧。”

    第215章 閑扯

    陸賀朋帶著林颯，從一進城，就在孫家老號包了小小一間小院，見李桑柔住進來，知道一切順當，找機會告訴了黑馬，三個人每日閑逛閑聽，等著李桑柔的下一步。

    李桑柔從對面茶坊回到邸店，換了一身靛藍衫裙，從上房出來，一幅邸店里幫閑婦人打扮，直接去了后廚，從后廚旁的角門出去，繞了個圈子，進了守將府。